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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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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凉,大小姐让我给宋姐姐送件披风来。”
宋枝枝任由身上熨烫地规整的暗色随意披着,那料子定是极好,但她并不领情,任由其落到身侧,并不在意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抵不住入骨的寒气。
“她还是不肯见我吗?”
宋枝枝抬起素净的下巴,缓缓说道。
掌灯的丫鬟摇摇头。
宋枝枝似乎对这样的答案早已预料。
“你走吧,我就跪在这里 ,小姐什么时候要见我了,你再过来!”
话中大有一股她不答应自己就不起来的架势。
走廊里经过的几个丫鬟和仆人看到这里的情况,指指点点,小声谈论着。
谁不知道在米府里,大小姐身边的宋大丫头是最受宠的,平日里这些丫鬟仆人们可是早就眼红了。
能跟主子发脾气的丫鬟,可不厉害?
隐在二楼暖阁垂花门外的身影静静站着,黑发垂在腰间,没有一点发饰,脸上也更是不正常的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丫鬟小心翼翼地汇报她刚才吩咐要做的事情,女子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在柔夷中的绢帕也皱了几分。
她还是这样,想到了什么,看着那倔强的身影落在眼睛里小小的一团,眸光微微闪动。
女子倦怠的眼中溢出一丝柔情,本就清婉的身姿,染上了桃花般的绯红。
跪了这样几个时辰,她那膝盖也该受不住了。
小时候洗冷水衣她掉进过河里,自此落下了一身腿痛的病根。
寒气入骨,该要好好养着。
丫鬟立在旁边,见女子立在窗边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吩咐。
月色被乌云笼罩,女子视线模糊了起来。
露水更重了。
窗户半掩着,丫鬟赶紧将女子扶回室内。
有冷风穿堂而过,刚刚还有暖意的房间倏忽冷了下来。
女子咳嗽了起来,带着秋风萧瑟的倦怠,一声声落在人心头上让人心惊肉跳。
素娟的帕子露出红梅的一角,再伸展开来,竟是大片的萎靡。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姐又咳血了!”
丫鬟急急的声音打破了府邸的安静,宅子里的朦胧的烛火也一一亮起。
“这可怎么办啊!老爷!咱家大姑娘副身子骨可如何是好!”
请来的大夫已说明了情况,时日无多,早早准备后事。
米家大夫人掩面泣泪,多事之秋,米庄因为官府的贪污生意惨淡,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与那张家公子的婚约已是火烧了眉毛,两家早早更换了庚帖,要是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真就红的变成了白的。
米老爷虽是愁眉不展,却淡定了许多。
商人最看中的无非利益,与张员外的生意不能不做。
墙角院落的一支晚开的菊花被风打落了最后的花瓣,混着枯黄的树叶到了湿冷的地上。
被打湿的青石板上,已没了刚才跪着的身影,只有那件被人匆匆遗忘的袍子留在原地。
欲语还休又与谁人说。
米贝贝整个人处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湖水中央,绿的荷叶和偶有几朵的粉色荷花隐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少年少女特有的嬉笑打闹声回荡在人耳旁。
粉色衣衫的女子坐在船头的一角,因为另一头的打闹,重心偏移了许多,四周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女子似乎很是开心,但她不是因为手里满满的一大捧莲蓬,渔舟唱晚,水天连叶中,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另一个和一公子玩水的青色身影。
只见一个疏忽,粉色女子竟落入了水中。
画面再一转,就是女子躺在床上刚喝完汤药,似乎再跟她帐前的人争执。
屋子里的胭脂香被苦药味冲地很淡。
“你不是不知道那张公子是个病秧子,更何况……更何况他府中早有妻妾,你嫁过去岂不是毁了你!”
她气若游丝,撑着一口气想要说动眼前之人。
“枝儿不在意的,只要两心相悦,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她规劝之人心意已决,丝毫对她苦口婆心的话不为之动容。
情窦初开,被冲昏了头脑。
女子知道深陷情爱难以自拔的始终是轻易托付真心的女子,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的话她可以听进去一点。
“他不是你想的那般对你情深意重,与你我相好的那些日子,也不过是玩玩而已,而你却当了真。”
她放缓语气,循循善导。
“佛寺偶遇是假,为你我摘莲蓬是假,骗你我身份是假,都始终是为了游戏玩乐。你可知他为何到了佛寺,当然是还未成婚便弄大了小妾的肚子,瞒不住了才已祈福作为借口。”
“我不在乎。
小姐可以嫁过去,为什么我就不行!何况我求的只是能够伴在张公子左右而已。”
“他并非你良人……”
“比起嫁给市井小厮过那样穷困潦倒的一辈子,我宁愿……宁愿做人小妾!”
“怪我,终究是我宠坏了你!让你这样随性而为,既然你不听我的,就跪到外面吧!”
女子生气地摔了茶杯。
米贝贝意识到,这里不是宋枝枝的梦境,宋枝枝的梦境里的实体只会越来越真实,结合掌心的红光,她知道这是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记忆。
梦中梦。
她从梦中醒来,便对上了趴在她身侧的一双眼睛,见她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喜悦。
“不是让你跪在外面吗?”米贝贝看向她语气平淡地说到,伸手让人将她扶起来。
“我……我听到小姐你昏倒的消息,太着急了!”许是一时间没习惯米贝贝的语气,她有些迟钝和迷茫。
“知道我生气,还戴着那张公子送你的簪子,枝儿,你的关心我收到了!”
米贝贝看着稍微梳妆打扮过的小丫鬟,慢慢开口说出自己的感受。
原主很是纵容她,主仆二人日常相处都不会对她说重一点的话,她知道,她刚刚的话,会让她不舒服,但她做的很爽。
她不是原主,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对待自己的任务对象,她只负责进度条。
“对不起,这簪子我没注意,我马上就摘了!你别再生气了……”
米贝贝对她的话不与理会,发现被忽视的宋枝枝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见犹怜。不怪原主对她情感复杂,生出那样的心思,却一直强忍着,生怕毁了她不敢表露。
米老爷前来看望自己的女儿,来的时候太急了,没有注意到宋枝枝,在一旁来不及躲闪的宋枝枝便被推到了地上。
但没有人去扶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姐身上,对于她,只当是空气吧!
她只能自己起来,她的腿磕到了旁边的家具上,一动就生疼。
可是没人关心她,平常她使唤人惯了,这里的其他丫鬟都在看她笑话。
对比之下,她更加思念对她嘘寒问暖的张公子了,在他面前,她对她比对小姐好。
“我饿了,你去厨房准备些吃食吧!旁人不了解我的喜好,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米贝贝才想起木然站着一旁备受冷落的人,随口说完连眼都没有给她,就又向父母撒起了娇。
“赶紧去,连丫鬟也当不好,等着主子开口,还不如发卖了顶事儿!”
米老爷对这个他一时兴起和丫鬟生下的女儿,没有半分关心。
宋枝枝几个小时之内,就见证了自己是多么地多余,从前她有小姐护着她,生怕老爷夫人责罚她,总是偷偷替她开头说好话。
她不知道怎么了,小姐只是生了病,怎么一觉醒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
看着她被这么当众责罚,让她在府中再也抬不起头了。
等老爷夫人都走了,米贝贝让其他人都退下了,只将她留在了房中。
她以为米贝贝会像从前她受了委屈一般,说一些话来安抚她,她都想好自己该说什么话来讨好了,却被宋枝枝事不关己短短的一句全都憋在了嗓子眼。
“今晚你就睡在隔间外吧!我身子浅,离不开人。”
“啊?”从前她都是可以回自己房间去睡的,因为她得宠的身份,很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听不明白吗?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米贝贝只是那样微笑着看着她,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是主人,而她在被吩咐,宋枝枝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惧怕。
她应了一声,俯身退去。
米贝贝听着外间彻底没了动静,嘴角露出了笑意。
外间的地暖并没有那么旺盛,取暖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加熏人的炭火,要是一个不小心睡过了头,就会受到管家严厉的责罚。
所以这是个苦差事。
即使是休息,也只是歪倒在硬硬的地板上, 几次打盹过后,才又爬了起来。
她跪在火炉旁挑弄一块炭火,因为没盖好炉鼎,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她惊呼了一声,想起小姐冷冰冰的语气,忍不住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凭什么?
同样是爹爹的女儿,她从出生就是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她就只能是她身边得宠的丫鬟。
现在她是不是连得宠都算不上了这些事情,从前都不用她做的,现在……她心中一片苦涩。
娘说,她是下人生的孩子,卑贱的很,与大小姐有云泥之别,对她再好,也只当她是宠物。
她那时天真,还不信,现在好了,总是抱有了太大的希望。
想起这些年过得很辛苦的自己,她心中望着内室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再也难以压下的怨恨。
她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小姐平时时常教导她要大度,但她大度不起来,无论怎样开导自己,想起方才被自己亲生父亲推倒的自己,她心中的怒火只会越来越高。
那是妒忌。
她控制不了了。
那就不去控制,也是他们所有人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