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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一饮一啄(五) ...

  •   千千一高兴,更来了胃口,一连吃了三尾大肥鱼,才记起自己如今“为人”的身份,匆忙收敛。好在一旁的司徒浑然不觉,他只吃了一尾鱼便饱了,从锅里盛了一大碗熬成奶白色的汤水,双手捧着让千千喝。

      千千想要接过来,司徒却不肯,还对她说:“你是女孩子,这碗太烫,你拿不住的。”

      千千想说,莫说只是区区盛着刚出锅鱼汤的大碗,就是刀山火海,赤焰寒冰,从前她一个人只身闯荡,也连眼都未曾眨过。可她听着司徒这样说,心里说不出的泛甜,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口。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司徒端碗,她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她没有寻常女子那般拘泥,低头便饮进一大口,香浓滑溜的鱼汤含在口中,低头时,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在一处;再抬头时,她的眸便刚好落入司徒含笑看她的眼中。

      真好啊。

      她从前还未修出人形时,曾来过这贡嘎山许多次,赏过此处经年不变的雪,采过刚开出个花骨朵的冰天雪莲,尝过这雪湖里倏尔跃起的大肥鱼,就连此次要带司徒去取血的灵狐,她从前也不止一次与之赛跑过。一个人来时独自做过的事,换了两个人一同来做,竟是全然不一样的滋味。

      这感觉令千千新奇不已,也沉迷不已。

      取令狐血的过程很顺利,司徒在一旁以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小瓶接着,不一会儿便盈满了。

      危险是在两人一前一后下山时陡然发生的。

      那时他们已远离贡嘎雪山,更换了轻薄衣物,走在折返白帝城的寻常山路。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一条红环蛇,张开大嘴直冲千千脖颈而来。

      红环蛇是致毒之物,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可千千是灵妖,更是蝙蝠妖一族,本就不畏天下百毒,却不想司徒的反应比她还快,还不等千千伸手扯断那条红环蛇,他已一手护在千千脖颈。

      红环蛇被千千捏住七寸,转眼就断了气,可司徒的脸色瞬息之间就灰败下去。

      千千一把扶住司徒琰,他眉眼生得漂亮,平日里肤若白瓷,唇色嫣然,乍一看去,宛如神仙画中走出的翩翩美少年,可被这红环蛇一口咬在虎口,青黑之气蜿蜒而上,转眼便脸色泛黑。红环蛇是剧毒之物,哪怕司徒琰有诸多药材傍身,此时从一堆草药中选出合适的嚼碎,勉强来得及自救,也少不了要遭罪。

      千千想都未及多想,指尖一刮,殷红的血珠自食指尖沁了出来,纤白指尖如同春笋,抵在司徒琰黯淡的唇瓣:“咽下去。”

      她的血便是这世间最灵的解毒圣药,只需少少一滴,这红环蛇的剧毒便解了。

      司徒琰脸色难看极了,望着她一双眸子却宛若春日里湖光潋滟,雾煞煞的,仿佛要滴下来泪来。

      他听到千千的话,唇瓣轻启,缓缓含住千千的指尖。

      本是危急时刻救命的举动,却因这人姿容之盛,平白生出几分旖旎。

      千千匆忙收回指尖,扶着他在附近一棵大树下休息。她佯装生气,掩饰自己有些错乱的呼吸:“我功夫比你好多了,那蛇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下次遇到这种情形,不要这么傻了。”

      司徒靠在大树上,微昂着头,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蛇毒已解,但他身体仍虚弱着没什么力气,额头脸颊都染上一层薄红,哑声道:“好。”

      千千看了他一眼:“以前有人教过我,答应这么快的,都是骗我的。。”

      司徒妙目微转,凝眸看她:“我若照实说,怕你也不信。”

      千千看着他,就见司徒浅浅一笑,嗓音虽沙哑,神态却从容:“哪怕我功夫不如你,在我心里,也一心一意想护着你。”

      这话说得并不华丽,却重逾千金,许久,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休息了好一会儿,两人一同下山时,千千小声说:“我,我从前与别人在一起时,都是我保护他们。”斛向秋倒是不需要她保护,但因为她也有灵力在身,不是柔弱的人类女子,斛向秋就是想保护她,也没有机会展现身手。

      突然被一个比自己在体力和功夫上都要弱许多的人保护,千千许久都难以回神。

      顺利取到灵狐血,接下来的药材,就简便许多了,饶是如此,为了配齐药方上的几十味药材,司徒琰和千千前后也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待找齐最后一味药材,千千盯着司徒手里的药方,“咦”了一声问:“我记得司徒说过,珍贵的药方,更不能少了药引,不然药效就不够好。”

      秋夜露白,月盈中庭,千千仰起脸,眸中写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对司徒琰的信任,可不知为何,司徒琰却猝不及防地撇开了视线。他的眼看向不远处的满塘枯荷,嗓音有些低哑,好像是想故意对她卖个关子:“药引,日后我再告诉你是何物。”

      之后的一段时日,仿佛每一天都沁满了蜜。

      因为那天之后不久,司徒琰便在一个下着薄雪的夜对千千表白了心意。

      司徒琰实在太懂千千,表白心意那日,他与千千一同治好了一位久病缠身的贫家少女,随后两人一同到他们此前最喜欢的一处小酒馆,点了满满一桌千千最爱的吃食。行善事,吃美食,听故事,是千千人生的三大爱好,一天之中三个爱好完满完成了两件,千千心情实在是好到了极点。

      饭毕,两人一同走在折返的路上,司徒琰突然从此前一只提着的厚重包裹里提出一件绣着红梅花的大氅,披在了千千身上。

      天也应景,几乎才穿上那件大氅,天就下起了薄雪。

      司徒琰眉眼微弯,垂眸看着千千:“今日是初雪。”

      千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刚抬起头,就觉眉心一暖,这人竟然问都没有问一声,径自朝她落了一吻。

      司徒琰的声音听起来就如两人初遇那日一般,清凌凌的动人心弦,又含着某种难以言状的魅惑:“听说每年初雪那日,亲吻自己心悦之人,便可以长相厮守,直到白首。”

      千千听得微愣,连要质问司徒琰怎么突然亲她都忘了。她抬手抚上自己眉心,慢慢重复司徒琰的话:“长相厮守……是什么意思?”

      司徒琰笑容淡淡的,眸光却却深邃:“就是一直在一起的意思。”

      千千并不明白:“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司徒琰摸了摸她的发:“那千千可愿以后一直这样。”他看着她的双眼,强调道,“只有你我,没有旁人。”

      千千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自己仿佛如常人发烧了一般,全身上下都燥热得厉害,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喉咙一般,就听头顶上方又传来司徒琰的声音:“千千,说好。”

      千千抬起眼,这一次,她看到司徒琰就那么深凝着她,面上又绽出两人初见那日的笑靥,她心跳如鼓,却不知道自己当下这样子是怎么了。

      她望着司徒琰眼瞳中自己的倒影,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此刻脸红得厉害,司徒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可他仍那么温柔,那么耐心,仿佛听不到她亲口道出一个“好”字,就甘愿一直这样等下去一般。

      千千轻启唇,觉得自己从心底到舌尖都熨着一股烫彻肺腑的甜蜜,她也像司徒那般,朝他露出一抹笑:“好。”

      那天之后,千千住进了司徒琰在城郊不远置办的一处小院。司徒琰颇为体贴,从不多问她此前的住处,更不追问她的父母亲人,千千不擅说谎,如此自是少了许多面对爱人时的压力,与司徒的相处也愈发甜蜜。

      不久之后,司徒琰仿佛比从前更忙了。

      他一个人几乎撑起整间医馆的生意,但在司徒家,那些伙计掌柜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司徒琰的母亲华容夫人,自少女时代起就容貌姣好,所以才会成为司徒家主最为宠爱的一个小老婆。二十年光阴流逝,华容夫人的容貌身材,仿佛仍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不止,她又常年居于城外道观,做起了女冠,因此在司徒家,甚至整个白帝城,有关华容夫人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司徒府人正室在堂,把持着诸多产业,多少年来,对于这些传闻也一直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因此,“母亲是妖邪,小杂种也是怪胎”之类的话,不仅传遍司徒家上下,在整个白帝城内也都广为流传。司徒琰常去的这间医馆,司徒家这些知根知底的下人,表面对司徒琰勉强算得上恭敬,毕竟他好歹也是明面上的小少爷;但背地里,多少次喊他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杂种”。千千常去医馆找司徒琰,他不在场的时候,这种说法千千听到过好几次。

      千千觉得这些人可真奇怪,当着司徒琰的面是一副模样,背过人,又是另一副模样。斛向秋从前说过,世人皆有两副面孔,有的人甚至有很多副面孔,千千一直不太懂,但这不妨碍她替司徒琰抱不平。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被她听到,就一定会上前和那些人分辩。但心中有再多不平,她也不会动手打人,只是一脸认真地和那些人讲道理。

      一天傍晚,千千照例去医馆找司徒琰,凑巧遇到前不久被司徒琰医治好的一位老先生,带着女儿到医馆专程道谢。可掌管医馆那些人手都是司徒家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下人,又那么巧,当日司徒家大少爷也在当场,医馆管事的掌柜便朝那老者笑了笑道:“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应当的,老先生身子才见好转,便专程跑这一趟,实在是有心了。只不过……”他眼珠一转,朝身旁不远处正在看方子的司徒家大少爷拱了拱手道,“老先生约莫是记错了,那日为您看诊问脉的,应当是我家大少爷才是。”

      那司徒家的大少爷性子温和极了,听到这话,只是茫然了一瞬,随即便道:“劳叔,不必专门说这些事。”他看向老先生和他身边站着的少女,朝两人笑得温和,“老先生身体看着还有些虚,不如到内里,让我再为你把一把脉。”

      那老者虽年纪大了,记性却不算坏,他左右观望,寻找当日为他治疗急症的年轻大夫,一边对掌柜的道:“请问这里,除了司徒家大少爷,再没有旁的大夫了吗?”

      掌柜的笑着道:“咱们这儿可是整个白帝城最大的医馆,大夫自然不止大少爷一位了。只是照您方才描述的情形,年纪轻轻又医术高明的大夫,就只有我们家大少爷。”

      司徒琰为这老者医治时,千千并不在场,但当日司徒琰将老者送走时,千千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事她也约略听司徒琰提过一嘴,见这掌柜的趁司徒琰不在医馆,便要指鹿为马,当众将司徒琰的功劳强记在司徒家大少爷的身上,当即开口道:“你说的不对。”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纷纷朝她看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本文在晋江更新的部分不入V,所以还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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