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曾表护桥头

4、鱼水

　　少年学书论兵，短短五年间，他已不再是当年河边无忧无虑的孩子。
　　战乱接连席卷八方，中原十室九空，江山动荡，社稷将倾。有一个理想在少年心里逐渐坚定起来----他要做个能够出将入相的经纬之才。
　　匡正乱世。
　　此四字乃是勇者为之，是天降大任，是沾染了血气的苍穹间最直白、最残忍的、也是唯一能够肃清宇内、还四境清明的办法。
　　那个唤作孙策的霸王带着他的三千兵马，赤手空拳，先后征服了江东二十八郡。
　　孙氏的铁蹄同样征服了少年的家乡。那一场，是建安二年。
　　桂花开的格外绚烂。
　　当时孙策尚在袁术帐下，他帮袁术攻克庐江。时任庐江太守正是少年的从祖父。那一战异常惨烈，少年的从祖父刚强不屈，为汉室效了死命，守着那座城池。
　　足足两年，庐江郡才陷落。
　　少年的从祖父不久急火攻心，忍恨而亡。
　　辈分虽小，少年却比从父大了几岁，因此整个家族的重担一下子甩给了他。
　　撑了几年，孙氏早已在江东站稳脚跟。而少年也到了入仕的年纪，家中上上下下的吃穿住行自然需要来源。
　　虽说是世家名门，少年的祖辈亡尽，还是使得家族衰颓了不少。于是少年咬咬牙，那就进孙家的幕府吧。
　　其实少年也不甚明了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家族的确迫切需要一个领袖人物，可是如此，将置出将入相的抱负于何地？
　　今作了孙氏幕僚，难道不是违背了对家族的忠诚么？
　　凭借孙氏的力量，个人抱负若幸得一展，家族的荣光也会随之恢复。
　　站在理想与现实的节点上，少年问自己这样想对不对，可是他终究问不出个结果。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踏进了孙家实际的当政者孙权的幕府。
　　孙权笑呵呵地迎上来，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少年作为男人的本能呼号着排斥这只手的主人显示出的过分的热情。然人在屋檐下，无奈他也只好允了孙权去。
　　孙权自然是嘘寒问暖，问少年现居何处，离郡治远不远，家中与他同龄的都有哪几个，等等……成堆的问题弄得少年格外不好意思。他低着头逐一回答，语气里尽是敬重和谦卑。
　　“卿……竟只少孤一岁？”孙权惊奇地打量着少年。
　　少年抿唇，微微作揖：“是。”
　　“孤是光和五年仲秋生人，卿……”孙权彻底来了兴趣，非要问到底。
　　“臣是光和六年暮夏生人。”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少年端坐在席间，面容显得清冷。
　　孙权对少年生出一见如故之感。他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席间人，愈发觉得他很对胃口，就像是……一个相识了多年的老友。
　　离开时，向来不善奉承的少年却对孙权屈身一拜，小声却明朗地说：“陆议此生愿随主公千里以驱驰，永不相负。”
　　孙权面色发亮，他紧紧握住少年的双手，交织着兴奋与感动的情绪清清楚楚地，爬满他的眼眸。
　　只此一刻，仿佛整个天下都被掌控在了两双交握的手中。
　　那几年光阴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君臣二人出则同舆、坐则同席，共论天下大势，共道历代兴亡。陆议□□所乘良驹，乃由孙权亲自挑选，差人送到他府上。即使是鞍鞯、辔头这样的零碎物件，也都是经由孙权之意送予陆议。
　　所谓鱼水，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