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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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谈到这要死要活的事情上了呢？你这老家伙非得把气氛搞得这么僵。”苏父有些生气，“本来你们娶续弦找到诗婷头上，我就怪不乐意的，若是再把我儿惹得不高兴了，我一定把你们季府烧个干净。”他浓眉一皱，扬手就要打。
季老将军向左边一矮身躲了过去，赔笑道：“我的错，我的错。”
苏诗婷见此开起了玩笑，“父亲说的是，若是诗婷受了委屈，定来找季将军讨个说法。”
这话让氛围缓和了些，屋子里有了些笑声。
季老将军和他们再三确认了时间，又为自家儿子做了保证才走。
苏家爷俩送他到门口，见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一时无言。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直奔人的面门来。苏诗婷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苏诗婷。”苏父突然开口，语气不像刚刚那般玩乐。
苏诗婷一怔，这些日子父亲从没这么叫过她。
少女看了看父亲的表情，没窥出几分异样，只好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苏父突然笑了，“就是不见你穿那件紫色的外衫了，觉得有些奇怪，你以前可是喜欢的紧。后来想想，你穿什么不行？是我多事了。”
苏诗婷心头微动，垂眸望着地上的小石子，“以前喜欢的东西，总不能一直喜欢。”
苏父答：“也对。”
两人再不说话，一齐往回走。快到大小姐的院子的时候，苏父止住脚步，转过身，像是从未见过那般望着她，随即扬起笑缓缓道：“早些休息吧。”
苏诗婷应了句“是”，仪态大方，任人打量。
她本不该慌乱的，她是苏诗婷，现在、未来，都是。
说起来半个月前，这副壳子里就换了个人。
她上辈子本是一介凡夫俗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将军夫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老天爷，竟是让她早早的没了。
不过阎王爷不收她，她再睁开眼，就成了苏家大小姐。
苏家也是武将世家，和以前住在将军府也没什么大的不同，更何况季苏两姓交好，她还活着的时候便时常有些走动，多多少少对这位大小姐有点了解。
如今起死回生，占了苏诗婷的身子，她像一个夺人财物的初犯者，在良心的谴责下，守着自己的秘密在地窖里苟延残喘。
狼狈，却也无奈。
于她而言，既然已经带上了苏诗婷的面具，那便需严谨地不能与原主差一分一毫。
往大了说，苏大小姐的人情往来、名声、过往都要一并继承。
往小了说，这字，自然不能与往日有异。练书法，或者具体讲，临摹苏诗婷的笔迹，已经是她这些日子的必备任务。
苏诗婷在桌上找了一副帖子，又把前些日子搜寻到的手记摊开，文房四宝摆好，端坐桌前，把毛笔沾了墨汁，提腕运笔。
*
天色暗了下来，丫鬟在门外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小姐，天色晚了，可要掌灯？”
苏诗婷闻言抬起头，颈部的骨骼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好的，我不写了，你顺便进来收拾一下吧。”她放下笔，动了动手腕手指，没骨头似的倚在椅子里。她从下人口中听见过，这是苏大小姐常见的坐姿。
丫鬟前前后后地收拾着，觉得小姐当真是不一样了。刚才她不小心把镇纸碰到地上了，小姐明明吓得抽了一口冷气，却转过头来安抚她。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像王夫人前些日子从外邦人手里买来的猫一样，慵懒矜贵。
苏诗婷还不知道自己这层伪装已经被人戳得干干净净，她刚梳洗过，有了些倦意，窝在床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黑甜乡里。
可谁知这一睡下，接连不断的怪梦就涌了上来。她好像被困在一座狰狞的牢笼里，挣脱不开。
好多人的脸飘了过来，熟悉的、扭曲的，尖叫着靠近她。
有什么东西被撞到地上，“哐当”一声，足以把噩梦中的人惊醒。苏诗婷也确实醒了。她猛地坐起来，宛如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气。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向床下一瞥，一个玉石枕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好不可怜。
深夜里冷得让人发抖，苏诗婷去柜子里又添了一床被子才坐回床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这上面还残留着刀刃割破喉管的痛感。
那些个人脸让她想起了死前的事。
泰渊七年九月，她还是季少夫人，被当做人质压上了一座城。周围都是匈奴人，说着听不懂的话，她捂着肚子蹲在稻草堆旁，麻木地等待着救援。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外面的天色一直都是亮的，一个络腮胡子拎小鸡子一样把她拎到城楼上。僵硬的双腿拖在地上，被粗粝的石子一磨，反而恢复了一点神志。
匈奴人在和大楚的主将谈条件，讲话是靠吼的，离他近的都觉得震耳朵，“后撤三十里，我们就把人放回去。否则这些人质就是我们的盾牌，我保证贵夫人是第一个死。”
这句用的是中原话，她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现在大楚和是匈奴打仗，这座城里的匈奴人是敌军的精锐，若这时候退了，再要把人打到毫无还手之力还要费上好几年。
可是人质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只因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抓上来面临死亡。季少夫人侧头撇了眼跪在一起的人质，老弱妇孺皆有，不禁暗骂一句无耻。任何时候，拉百姓挡刀都是为将者的污点，会被写在史书里遗臭万年那种。
大楚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显然在做决断。
为了让下面看见人质，季少夫人被推在首位，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不过大楚的士兵们能不能看见她不一定，反正她看不清对面。
女人一副早死早超生的咸鱼心态，毫无心理负担地胡思乱想着，下辈子一定要在和平年代，托生一个好人家。
只不过她越想逃避，心里那个声音就越大，它在说：领兵的是飞云将军，是她的鹤云啊，他就站在那儿，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就是。
她第一次这样用力地爱一个人，所以她知道的，于季鹤云而言，身家性命都可以抛在脑后，他看重的，是君臣情，是国家义，是他效忠的山河百姓。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耽搁了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劈手夺了刀，一下就捅死了压着她的匈奴人。
她杀人了，也马上要被人杀了。
匈奴人没想到她一个柔弱女子会突然暴起，一时间竟乱了阵脚，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匈奴兵，马上就有人跑了过来。隐藏在人群当中的季家军奋起反抗，可惜顾得了人质顾不上她。
她粲然一笑，扬声道：“鹤云，来世我还想做季家的夫人。”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在混乱的战场中传出很远。
她看到季小将军向后招手，那似乎是进攻的信号。
真好，她想。她或许在他眼里也不是那么的拖油瓶。
脖子突然架上一把弯刀，就着刀刃的弧度一抽……
血溅五步。了无生息。
苏诗婷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战，应该是赢了吧。
她甩甩头把那些血色的画面丢出脑海，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苏诗婷抱着两床被子，一夜未眠。
转眼就到了和季老将军约好的日子。一想到要去见季鹤云，她还真有些激动。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苏诗婷也未能免俗。她今日特意搭了件蓝色软烟罗的长裙，显得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她早早地到了惠春楼，照着记忆里小将军喜欢的菜式点了几个，让小二等人来了再上菜。二楼是权贵的底盘，一个个屋子离得极远，苏诗婷等的有些无聊，就倚着窗子四处打量。
一楼有个酒鬼喝高了，大着嗓门喊：“我跟你们说啊，去年和匈奴打的那场仗，这里面的门道啊，出在了季少夫人身上。”
大家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一个个都附身向前，“快讲快讲。”
“咳，我有个亲戚当时也被匈奴人抓走了，在柒城，他看见了季少夫人，”男人声音小了起来，一副分享秘密的姿态，这样的语气更加勾着人往下听，“那女的娇气，为了活命，嘴里念叨着和小将军床笫之间的那些事儿，喊得那个惨哦。小将军都想退兵了，结果手下人不让，这一耽搁，匈奴人就把那女的砍了。”
众人恍然大悟。
“我说呢，要不然季小将军那时候怎么跟疯了似的。本来可以一点点收复失地，这下好了，非得折了那么多精锐。皇上气得连封号都收回来了。”
“嘁，要我说，那季少夫人就是自己作的，女人没事随军凑什么热闹。”
听着大家吵嚷完，那酒鬼大力地拍了下桌子，总结道：“这季少夫人就是个祸害，得亏死了。”
惠春楼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楼，正值饭点，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照理讲，季鹤云在这些吵嚷的人群当中应该是存在感极低的，可他一进门，众人默契地呼吸一窒。
他眉眼清隽，一袭白衣。是那种很安静的相貌，不若魏晋时期的风流才子般有攻击性，倒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玉，看着便让人亲近。
若他面带微笑地立在一旁，你只会当他是哪家的矜贵公子哥，纵然是将军出身，也定是儒将，瞻前顾后，运筹帷幄。
季鹤云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放在话本里就是常常被狐妖勾走了心智的那般人。看着就好欺负，这也是为什么上京城总有人会传他的八卦。
可现在……
“嘭”，重物撞击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低呼。酒鬼的手臂被人反剪在后，结结实实地压在桌子上。
“本将军的夫人是大楚英烈，容不得你们这么说她。”
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压在桌上的男人瞬间酒醒。他没忘，就在刚刚谈论的这一战里，这人打前锋，杀尽柒城的两千精兵和沿路的三万匈奴大军，眼睛都不眨一下。
说话的几人没想到正主会出现，一个个吓得手脚哆嗦，“将、将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季鹤云是从来都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的，这次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身体比脑子快一步，等他松开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懊恼地低头，那些人却以为他又要发难，急忙结了饭钱跑路。
大楚民风开放，对服装颜色的规定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惠春楼里的人们穿着煞是鲜艳，于是就衬得那一抹素色便分外明显。苏诗婷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他了。
楼下的人抬头，与她视线相撞。那冷冷的一眼，就让苏诗婷呼吸困难。
这是她的鹤云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