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逃离》红皮小萝卜

83、我好挂念你【完本周年纪念返场】【大结局】

　　再次低头审视了胸前的领带，端端正正，没有错漏。
　　李部长将拳头送到牙边咬了咬，目中仍有紧张。
　　他是近三百年新兴起的强大人类国家，盛之国的外交部部长，此次代表七国联盟前来与黑夜帝国谈判。
　　六百年黑夜帝国伫立依然。
　　人类国家却反反复复风起云涌，从当时的平、红、巅三国鼎立，到了红之国灭亡，巅之国退守世界角落，四个新生国家吮吸着大地上残余的肥膏茁壮成长，与年迈垂暮逐渐日落西山的平之国打擂台。
　　八国联盟可不是从前的三国友约那样，是什么“友好”、“尊重”、“互不侵犯”的联盟，起码最近几十年，整个联盟就只听从李部长所在的盛之国的声音。
　　走入一处庭院，李得知道，这里就是王的住所了。
　　统治黑夜帝国六百零二年之久的血族之王：黑之王，就一直住在这个不大的庭院里，除开一座占地两百平的一层平房，就是种满了夜放花朵的花园。
　　这个被评为人族血族共存的净土，世界上的科技中心，低调安宁的帝国，就是由这个专制君主所掌握的。
　　据说对方已经五百多年没展现过实力了。
　　但李得还是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对方是一个深邃遥远的谜，他或许是觉得自己无权去触碰吧。
　　李得心中直怪自己的政府，提出那么刺耳的谈判议题，肯定就是因为太怒人了，才会导致黑之王要求和他面谈。
　　温柔的月光下，李得一脚迈进了花园。
　　月白俏丽的花瓣在四处层层绽放，清冽的芬芳陶醉深处的心灵。
　　墨发及耳的清冷男人在倾听他身旁几个人的轻声说话声。
　　李得看了看那几个人，确认他们都是黑之王五百年前孕育的后代，现在这几个后代都已经分别有直系孩子了。
　　黑之王从没有阻拦过他们去做什么，玩多少个人类血族女性，传多少绯闻恶名，都没有管过，只是在每个孩子死掉以后，亲自去提醒下一个顺位的人：如果自己死了，就是他第一个接过王冠。
　　这明显不是什么妥当的培养后代的方式，七国联盟这次就是想好好干预一下黑之王的这种畸形教育。
　　见到李得来了，黑之王伸手让几个人离开。
　　李得紧抿着嘴，迎着那双静得可怕的墨眸走上前去。
　　“尊敬的王，晚上好，鄙人是七国联盟外交代表人李得，在盛之国任职外交部部长。”
　　他看到黑之王微微点头。
　　这就是……血族的首位？
　　李得莫名有些想偏，对面这个年轻男人没什么压迫性的气场，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真是，自己傻了，黑之王已经那么老，早就走在下坡路，不然怎么会糊涂得让自己的后代那么随意。
　　“李部长。”
　　他忽地听到对方说：“当面议论我能让你得到更多勇气吗。”
　　李得身子一寒，额上开始冒细汗。
　　“您误会……”李得发现自己无法讲下去，黑之王的表情平静得让他寒意阵阵。
　　黑之王冷漠地拿出王冠戴上，让李得看了个明白，对方刚才之所以没有展现气势，只是因为刚和孩子交谈完，还一时没有转变过来罢了。
　　现在李得心中只有苦涩。
　　他知道他完了，在谈判上惹怒一个有读心术的王者，他只能祈祷不要输得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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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蠢！”平之国代表很愤怒，“你们知道一个血族的王对他的国家的影响力吗？血族必须是君主专/制，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强者至上，谁也无法改变！让李得那个蠢货去谈判，你们疯了！”
　　四国代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
　　巅之国代表也只能摇头：“别气了，他们的国家太年轻，连成建制的特动部都没有，血族的档案记录根本不会有我们那么多。”
　　“你们的首长到了现在还没相信王冠有号令全族的作用吗？”
　　一个新生国家代表道：“这是不科学的，换谁也不敢轻信你们的话。黑之王也从未用过这种能力，不是么？”
　　平之国巅之国的代表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到了下半夜，电话打过来。
　　七国代表一起听着李得的声音：“黑之王不愿意改变君主专/制和王位继承方式，我在谈判中一无所获。”
　　“他的理由呢？”巅之国政府代表觉得颜面大失。
　　“他说，”李得无奈苦笑，“他的死会保证一切。”
　　代表们都愕然得无法辩解，许久后，巅之国代表才福至心灵，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黑之王曾公开过他身上的能量纹路可以转赠，如果他死了，他应该会将所有血纹给予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帮助继承人对抗王冠的命运，成功得到王位。”
　　还是有一个不得不提出的疑问：“可是下一任王的德行无法保障啊，要是他要来进攻人类社会……”
　　“实际上，”平之国代表只好告诉他，“黑之王是可以在血纹上插入命令的，不遵从他设下的原则，继承人只会失去这笔宝贵遗产的庇护，我想他们还没那么蠢。”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新生四国默契地闭口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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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帝国，财政部。
　　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音，浮空可触式电子投影在房间各处垂下。
　　职员们在上夜班，因为是夜晚，所以血族居多，人族较少，这是对不同种族区别的保护和尊重。
　　一个年轻血族在核对数据时发现身边的管理者有些昏昏欲睡。
　　那头银丝早已不见几根金色，苍老的面容憔悴，皱纹布满眼角。
　　年轻血族怜惜，轻声在他耳边唤道：“部长，部长，您累了就去睡吧。”
　　管理者的头依然垂顿，很久以后才有微弱无力的反应，低沉的声音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的情况却引来越来越多的血族和人族团团将他围起。
　　“部长，实在不行，不如退休了吧！”
　　有人说。
　　“这种活儿太累了，您老了还这么高压撑不来。”
　　叽叽喳喳了一阵后，处于关注怜悯敬佩的种种目光中心的管理者才抬起头来，恍惚的眼游移了几处，半是低叹地说：“是该退休了……”
　　现在的黑夜帝国，应该是敢打敢拼年轻一代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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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太阳很晒。
　　管理者拿着辞呈走到行政楼中心地带，那儿有个会议室，正徐徐吐出散会的人流。
　　等了一会儿，黑之王才一边与人谈话，一边走出门。
　　似乎注意到管理者有话要说，黑之王停下脚步，那些想和他说话的人只好也停下来，不断地阐释什么。
　　管理者耐心地继续等候，直到黑之王将所有人都应付完毕，身边再无一人。
　　王的视线看过来。
　　管理者自当行礼，然后道：“莫王，我想辞职了。”
　　黑之王接过他双手呈上的辞职信，打开来逐字逐句阅读。
　　莫王默读信件时垂下的墨色眼帘，在晒热的空气里显得很好看。
　　专注，仔细的模样，是个让人愿以性命效劳的上司。
　　半晌后，莫醉生颔首认可地说：“是该退休了。”
　　管理者致谢。
　　莫醉生又道：“一个交接仪式，和名字写进建国名人堂，我先保证给你。”
　　“感谢您，我的王。”管理者优雅稳重地再度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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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的夜里，财政部办了一场欢送会，饯别管理者。
　　因为管理者说要回巅之国去，那里还有几栋房子他很喜欢那种装修风格。
　　那就意味着这些忙碌着发展黑夜帝国的年轻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老部长这么多年的操持让财政部成为一个清廉有效率的部门，他们这些后继人感谢管理者是必须的。
　　令人惊讶的意外发生在凌晨1:00。
　　一身休闲黑色西装的莫醉生走进了宴会，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拘谨了，年轻人们坐立不安。
　　管理者被突然的安静弄得心里诧异，转过头去就见到莫醉生正朝他这一桌走来。
　　毕竟做过多年的下属，管理者立刻就知道莫醉生未说出口的意图，顾不上委婉，将自己身旁那个多话的小年轻拉起来，解下灰色西装铺在椅面上。
　　走来的莫醉生看了看，就坐下了。
　　气氛更加诡异，还是懂上司心理的管理者出声打破了沉寂。
　　他半起身伸出衬衫包裹的手臂，将放在莫醉生面前桌上的血酒，血糕，血布丁一一拿走，然后喊：“来个机灵点的小伙子，给莫王上一杯淡水！”
　　有个小年轻勇敢地去做了，莫醉生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垂眸点点头表示感谢。
　　众人这才知道黑之王不是生气，只是今天暂时比较沉默。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来给管理者敬酒的人却都免不了收敛几分，玩笑话没那么过火了，毕竟旁边就坐着君王呢。
　　管理者倒是很自如，他知道在办公事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和莫醉生相处，在这种身份上，从没有岔子，君臣不别扭，才能治理好国家。
　　只是这些年轻人脑子里想得太多了，到底是沾染了一些人族的官场气。
　　宴会后众人簇拥着管理者给他送行。
　　外面已经停了一辆自动驾驶的小汽车，管理者最后向大家挥挥手，进了车前座。
　　众人然后就看到车子还没发动时，黑之王走上前去，屈指敲了敲车窗。
　　车门锁又打开，黑之王拉开另一边车门进去，关上了门。
　　车门开关的两道声音清晰可闻，在场的年轻人都表情尴尬古怪。
　　“王怎么一而再地打扰管理者？”
　　“嘘——”
　　有个聪明的忽然说：“你们还没看懂吗？管理者掌握了五百多年黑夜帝国的财政秘密，放他回去巅之国，一个人类的世界？黑之王那么明智肯定不会那么做！”
　　“可老部长毕竟进了名人堂，听说他没建国时就在用商业资助的方式出力了……”
　　“哪怕是顾念一点点旧情……”
　　车里。
　　智能驾驶的汽车，虽然是前座，但真皮椅之间不再有手刹等等装置分隔。
　　莫醉生坐进来，反手关好门，神情平静地看着管理者。
　　银丝满头的老男人垂低视线等待命令：“莫王，您有什么嘱咐？”
　　莫醉生磁性的声音今晚总算亮相了：“管理者，我看得出来，你要死了。”
　　管理者瘦削下去的身躯微地一震。
　　血族在大部分的岁月保持中年形貌，一旦显老，就是代谢能力跟不上，就要死去的征兆。
　　现在管理者看起来其还不算很老，但其实他的年龄的确已经接近千岁，活下去的每一日都要更多的消耗。
　　“你退休了，那我们就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莫醉生轻声道，“看过来。”
　　管理者应了“嗯，好的”，重新抬眼与他对视。
　　不是上下级关系，那是什么关系。
　　他依然习惯任他处置。
　　“有些话不能提前和你说，否则会让你难和我相处，”莫醉生诚恳地看着他已经懒散不再犀利的铂金双瞳，“四十年前那次，我表现得太冷漠了。”
　　管理者又“嗯”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是我没忍住。”
　　没忍住找的你。
　　憋屈到极点催生的情绪几乎烧毁那时他的理智。
　　莫醉生微微摇头，像是在做某种否认，但管理者没有读心术，什么也看不明白。
　　他没有读懂莫醉生的力量，一点也没有。
　　“你退休了，我还没有退休。”
　　莫醉生道，口吻平淡：“这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只有死亡能宣布我退休。”
　　管理者胳膊搭在椅背上，看着及耳墨发男人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老迈的心脏忍不住骤停，随后整颗心向胸膛深处沉了沉。
　　果然他还是心痛。
　　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情绪跌来荡去。
　　如果没有说完，他还想听下去。
　　似乎觉察到他的想法，莫醉生仍然说下去：“但我这一生是有逃过假的。”
　　管理者配合地做出倾听的动作。
　　“和你的那五个月，是我的假期，我一生里，就只活过那么一次。”
　　莫醉生扯动嘴角，微小地露出一个笑。
　　管理者却骤然被完全射穿了。
　　银发老男人怔怔地盯着那个生涩的笑容，走神地想起自己四十年前骂过王戴多了面具不会做表情了，很好，如果这是论文的话，这个笑容完全可以选做论据。
　　墨发的温柔男人当时明明笑得那么多那么温和好看。
　　哦，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六百年前。
　　“我是任命了你当财政部长，但没有命令过要你守身奉国。”
　　莫醉生现在是在开他的玩笑吗？语气隐隐有笑意。
　　这么说来，他四十年前忍不住孤独苦楚去申请那半个钟头的相处时间，的确显得太傻。
　　但凡新找任何一个对象，自然都不会憋出愤懑了。
　　“你要求这么高吗？挑挑拣拣。”莫醉生淡淡笑着。
　　管理者从出愣里回过神来，闭眼皱眉摇头。
　　微凉的手指突然按在他的眼皮上，熟悉的体温，让老男人不敢再动作。
　　他就这么闭着眼，也不能多看一眼他等待多年的人。
　　很久很久莫醉生都没有说话。
　　他有点失落和害怕，集中自己迟缓的注意力去挽留那手指的触感。
　　莫王在做什么？在看他出丑的表情吗？
　　“唉……”
　　一声叹息，催的却是他的泪点。
　　“难得就让我再争取几分钟的假期好了。”
　　管理者感到手移开，睁开眼。
　　莫醉生另一只手肘撑着车座，倾斜着身体坐姿随意地看着他，话题再度回到最开始：“我看你，可能活不到中三城。”
　　中三城现在已不叫中三城，这个词语是老人之间的默契。
　　管理者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原来刚才是在查看他的身体情况。
　　莫醉生朝他张开双手：“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
　　他想着，打开双臂。
　　那个一如旧年温柔美丽的男人进入了他的胸怀。
　　柔柔的墨发带着夜花草茎的清香，扑在他脸上，真实软绵温凉的躯体就在双臂搂紧之间，管理者紧紧闭眼，去感受缠绕在身上的纤细流畅线条。
　　比万金还贵重的双膝就这样跪在他的大腿两侧，一国的所有城池也买不下一握的细窄纤腰紧贴在他身上，任何人用尽任何办法也无法听到一星半点温言软语的嘴唇，埋在他的银老衰枯的凉冷发丝里。
　　管理者听到两人剧烈的心跳。
　　一下一下地搏动，他胸中那颗本来迟钝，却逐渐越来越快乃至超过对方的频率，高到要让自己猝死那般的狂热激烈。
　　浑身都在发高烧，他觉得自己快病了。
　　莫王赶快后缩放开了他。
　　管理者艰难地喘息着，过了好久才好一些。
　　莫醉生的身体，太与他的心灵契合，忽然这么大面积接触，竟然造成他差点断气。
　　“再来？”
　　莫王问。
　　管理者点头。
　　“嗯……”
　　他又被抱住，闷哼一声，却道：“嗯……王……”
　　性感的半哑嗓音喘吁吁地很好听。
　　这一次他们安稳地抱了很久。
　　纯粹的，送别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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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后送行的年轻血族和人族早就细碎地聊开了。
　　黑之王要送管理者上路的那个预判越来越像真的，让他们怀疑。当然，他们两人也有可能是要在车里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重要的事情就那么随便在车里安排了？这也不可能。
　　对于黑之王来说重要的事情，那必须要放在首都第一大会议室里进行公众商讨才对。
　　（这两段话是讽刺，对于莫醉生来说显然一个送别的拥抱也非常重要，但只能是私密进行的，甚至是在一辆随意的车子里，外面还有一堆人盯着等待他出来）
　　所以，必然是赐死，黑之王在当面等管理者断气。
　　年轻人们想到这件残忍的事情，心情却都很自然，政治家，血族，王，专制，这几个词结合在一起，完美符合血族强者为尊的美德。
　　结果他们还没继续再想一个二十分钟，车门打开，里面的黑之王就出来了。
　　“再见。”
　　车里的管理者回答：“再见。”
　　黑之王关好门，然后车子就渐渐远去了。
　　遥远的众人听不见这两句互相的道别，但他们有自己的猜测。之前那个被众人信服的聪明血族急忙补充他的观点：“我想错了！想少了！王怎么会让杀害旧臣的名头落到自己头上呢？必然是慢性毒药或者埋伏，半路处死才对啊！”
　　众人又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等着瞧吧，管理者肯定死在中途！”那人说，“那必然证明是我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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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孤单的黑色影子微微侧身扬头，眼角视线情绪不明地瞥过年轻的人群。
　　黑夜给他新换上的黑红排扣礼服披上了高贵与寂寥。
　　那是他人穷尽终生无法靠近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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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good 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