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同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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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是座旧时古城，昔日的不夜城，成了如今长夜不明的荒芜城。
街道空旷到能闻到脚步的回声，一点杂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穿透力极强的探测照明灯也照不出长街的终点，浓厚的雾气将光线分散，视野雾蒙蒙的，看东西只有模糊的边界。
不知是谁踢到了街道上的垃圾，圆柱形的易拉罐瓶子往前滚去，铁皮剐蹭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极其刺耳，与诡谲阴森的环境相得益彰。
一行人紧凑在一起，谨慎地往前探索着，施遥紧紧抓着师兄的手，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易拉罐的声音响起时，她被激得汗毛直立，拼命压制住冲动才没有直接跳到师兄背上去。
“小心点，别把东西惹出来了。”蓝宇杰低声说道。
魔物的听力都很敏锐，一丁点动静都可能将它们引出来。
其他人还在前进，而施遥却手上用力拉住了师兄，紧张到极致之后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了：“怪物将在十秒内抵达。”
众人听到她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环顾四周，却未见有怪物身影。
丁荣荣憋了一路，终于找到由头刺她了，冷笑道：“不懂别乱指挥，影响判断。”
施遥对她的冷嘲热讽一点都不在意，手指往靠近她这侧的长街巷道之间指：“不是我说的，是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只见那狭窄的巷道之中，一家店铺前的荧光立牌上赫然写着一行字“别踢到地上的垃圾，否则怪物将在十秒内抵达”。
这样无厘头的指示牌突兀地出现在那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也不知道是陷阱还是提示。
就在众人毫无头绪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细微颤动起来，巷口堆满垃圾的下水道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涌上地面。
光线很微弱，看东西都不清楚，施遥离得最近，但因为近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也只看到了那些东西模糊的轮廓。
在场唯一夜视能力不受影响的李寂寒率先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样貌，下一秒，他直接将施遥提溜起来，双脚离地，结实的手臂托住她臀部，以抱小孩的姿势将她抱离地面。
她下意识抱住师兄脖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寂寒已经抱着她飞身跃上临近的客栈二楼窗户。
“别看。”李寂寒捂住她眼睛。
施遥却好奇心不死地透过指缝回头看向地面，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十分后悔，只一眼就头皮发麻地手脚并用将师兄缠得更紧，不愿再看第二眼。
掩藏在黑暗地下的变异耗子仿佛听到召唤，全部倾巢而出，宛如黑色潮水一般从下水道涌上街道，顷刻就将中心长街淹没，这些变异耗子速度快，动作敏捷，且咬合强，成千上百只扑向一个目标，几秒钟就能将一个人啃噬得只剩骨架。
就在他们飞身离开的下一秒，原本站在他们身后毫无防备的某不知名异人身上瞬间就被密密麻麻的耗子挂满全身，连呼救都来不及，潮湿阴冷的风吹起腐臭恶心的血腥味，咣当一声，那里并只剩一副完整的人形白骨瘫倒在地。
如果当时再晚一秒，变成这副模样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施遥心有余悸地把头埋进师兄怀里。
六阶魔物，远超现今人类异人所能抵达的高度，也远超他们所能想象的难对付，还没有找到六阶魔物的踪迹，就已经被寻找路上的其他障碍给难住了。
魔物出现的地方，往往还伴随着其他变异兽和变异植物，甚至还有低等阶的魔物，越是高阶魔物，这种魔物生存的生态系统越发完整，同时也意味着完全不受控制的无处不在的危险。
变异耗子的突然袭击短短几分钟就让闯入此地的人类损失了五名异人，其中有两名来自飞鹰，两位来自白鲨，而蓝狮仅损耗一人。
不过除去这五位实在是距离太近，首当其冲被变异耗子扑咬而牺牲，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纷纷效仿李寂寒逃到高处，拥挤的街道瞬间清空，而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耗子在平地找不到食物后，又如来时那样，汹涌澎湃地退回暗处，等待下一次“召唤”。
这些变异动物都有各自独特的习性，若不当心，就会像刚才那样，直接捅了耗子窝。
而那立在街巷里用荧光笔写着提示的黑板，不知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
出师不利，在损失五名成员之后，众人越发警惕起来了，就连一直跟施遥不对付的丁荣荣，也不敢再嘲讽，许是刚才那些人瞬间化成白骨的死状给她的冲击太大，接下来的路她都跟在她二哥身后寸步不离，脸色花白，一言不发。
栽培在温室里悉心养护的花朵，第一次离开人工培育的环境，直面了来自外界的残酷恶意，于是不出意外地萎了。
若是几个月前的施遥，或许面对此番场景也会是丁荣荣这样的反应，她也曾躲在师兄撑起的港湾里自由自在生活了二十年，然后在一夕之间被迫独自面对外界风雨时，漂泊的船只就瞬间失去了方向。
只不过是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无依无靠，所以无所畏惧，甚至敢去拼命，而丁荣荣在这里还有她二哥可以依靠。
可惜丁峰是个粗大条的，并没有发现他妹妹的状况很差，且整个队伍里女生不多，除去施遥和丁荣荣，还有几名都来自蓝狮和白鲨，飞鹰是没有女性异人的，比起完全不熟的其他女生，丁荣荣反而跟施遥关系还要熟悉一些。
在经历了几次丁峰根本没顾到丁荣荣情绪，反而丢下她去跟蓝宇杰白麟谈话之后，丁荣荣目光委屈地看向了被李寂寒护了一路的施遥。
同样是哥哥，差距怎么这么大。
施遥假装没看到她羡慕的目光，平心而论，对于丁荣荣这个人，她并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虽说“大小姐”和“公主病”是因为人家家境好，有两个哥哥独宠着，至于人品上，施遥目前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问题，至少不像她二哥那样咄咄逼人强迫绑架，也不像她大哥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但是，如果对方仍对师兄不死心的话，她确实是没法好好跟对方相处的。
人都有私心，她也从不是圣贤，更不可能主动把师兄推给别人。
羡慕的话，那就羡慕着呗。
谁让她好好的温室不待，要闹着跟过来，这会说不定能好好长长记性。
吸取教训，他们一路都不敢再乱触碰街道上的任何东西，就着朦胧的灯光缓慢地前进了五百米，再一次停住了。
前面传来了一阵人类婴儿的哭啼声，嗓门洪亮，哭声凄厉，声声入耳。
人类是一种感情丰富的物种，在人类数万年发展的历程中，人们靠着相互扶持从原始走向文明，又从文明走向没落。
有些人天性带着良善，就算在末世被生活磋磨了同情心，然而在面对看起来无害又极其弱小的幼崽时，即使明知道可能有诈，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心软。
一个躺在襁褓里的婴儿被丢弃在大街上，哭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众人止步不前，婴儿的哭声渐渐由洪亮到虚弱，努力伸着小手，在对面前的同类求救。
大部分人都在铁石心肠地没动，即使婴儿挣扎的动静变弱，声音变小，再继续放任下去一条小生命就会这样逝去也无动于衷，冷漠而无情。
据说，很多女性天生要比男性更容易心软，也更能被激起同情心和保护欲，或许是因为女性需要十月怀胎才能生下小孩的缘故，她们的母性也更容易被激发。
施遥看到婴儿的时候，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幼时她或许也是像这样，裹着襁褓被丢弃在冰天雪地里，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兄出现把她抱走，她早就死了。
明明一颗心已经被这啼哭声弄得融化，感同身受的体验也最是容易让人心软，可施遥却并没有做出一点反应，她勾着师兄手臂，还颇有些好奇地问师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一直哭个不停吗？”
李寂寒思索片刻，认真回她：“比这还能哭。”
这孩子明显还没学会哭的“精髓”，声音听着凄厉悲惨让人心生怜悯，却不够真实，婴儿哭泣的时候，如果是真的感到不适难受，不仅是声音的由强渐弱，同时还会伴随着一些显而易见的肢体表情语言，比如皱脸皱鼻，小手小腿踢蹬等等。
只有真正带过孩子的人才能看出这些细微的差别。
施遥看不出来，但她很好奇自己怎么会那么能哭：“那你不会嫌我吵吗？”
小孩子的哭声，有时是真的很烦人。
“没有，习惯了。”李寂寒回。
施遥被带回山门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带小孩子，更多的是想要玩伴的心情，即使是个除了吃就是睡，醒了就哭闹不停的小坏蛋，对那时的他来说，也只会觉得可爱和想要更疼爱小师妹。
虽然夜里总是闹得不安宁，他常常一晚上要醒来十几次重新把她哄睡着，可这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嫌弃和厌烦，是他从未对她产生过的情绪，可能这都要感谢山上枯燥无味的生活，和他们有一个不怎么负责任的师父。
本来丁荣荣就已经被这个“可怜”婴儿的哭声给弄得心软不已，又突然听到施遥和李寂寒在一旁若无其事毫无情感地聊天，一时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她不满地瞪视他们：“你们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施遥偏头看去，纳闷道：“我们有没有同情心，跟你要不要去救这个小孩有什么关系？”
丁荣荣：“……”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跟丁荣荣想法一样还有别人，白鲨公会队里一名女生终于是对声音越来越弱的小孩心软得不行，没抵抗住诱惑，上前一步，将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因为没有带过孩子，她抱孩子的姿势有些别扭，却很小心地放在臂弯里，温声细语地哄着，轻轻摇晃，母性光环仿佛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施遥目光落在了距离他们仅有五十米距离的二楼灯光屏幕上，上面五彩斑斓的灯光字体透过浓雾能模糊地看个大概。
【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请不要不理他，否则他会化身恐惧的魔鬼】
又是一句充满告诫的警示语。
那个孩子被女人抱起来后就温顺地窝在她怀里，惨烈的哭声停歇了，乖巧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和所谓的“魔鬼”毫无关系。
“宝宝真乖。”
女人已经被这乖巧的孩子彻底萌化了，原本还有些防备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
施遥又看向与灯光屏幕相对的街道另一边的白墙，上面用血字写了另一组警示语：【不要随便抱起地上的孩子，因为会变得不幸】
施遥叹了口气，这警示语还不如不警示。
就在这时，女人怀中原本温顺乖巧的婴儿精致小巧的嘴巴呀呀张开，诡异地拉长，变成一张满是尖牙的黑洞洞的腥盆大口，朝着抱着他的女人脑袋吞去。
施遥手中的符文伞及时丢了出去，符文伞在空中打开，伞面朝上径直塞进那怪物的大嘴里，矩形塞阵，金罡符令脆弱的伞纸坚硬如铁。
怪物没有咬到它渴望的血肉，反而是嗑崩了一口尖牙，它愣了一秒，而那个女人猝不及防看到那样一张不属于人类的大嘴，吓得彻底清醒过来，惊叫一声后猛地把怀里的“婴儿”丢在了地上。
抱的时候有多温柔，丢的时候就有多狠。
怪物被丢回地上之后又变回了刚才人畜无害的婴儿模样，仿佛是被摔疼了一样，它的啼哭声十分真实，还不停地伸手要那个女人抱抱，嘴里发出略显怪异的婴儿声音以求再次博取这个人类的同情：
“妈妈，抱抱，我要抱抱……”
被认做“妈妈”的女人哪里还敢再去碰这怪物，恨不得把抱过它的手都剁掉。
丁荣荣已经完全吓傻了。
施遥收回符文伞，嫌弃地给伞施了一个清洁术才肯重新背好，看到丁荣荣的脸色，她笑着说：“看，宝宝现在要新妈妈抱抱呢。”
丁荣荣再也说不出他们没有同情心的话了。
从现在开始，她也没有同情心，只要她没有同情心，怪物就不会吃掉她脑袋，没同情心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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