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土匪》骞洲芷汀

3、第 3 章

　　官庄里传来消息说爹爹昏了过去，让他们去抬人时，骆玉珠慌得差点摔碎了手中的碗。这个家已如浮萍，再也经不起一点儿颠簸和磨难了。

　　外面的人还在等着，骆玉珠想了想，让玉宜留在家中看顾母亲，骆琰去王家通知姐姐和姨娘，她先去官庄看看情况。既然是抬人，总要找辆车。骆玉珠刚出巷口，就碰到了驾着马车匆匆而来的林成。

　　“林大哥，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林成还穿着衙役的衣服，看地出来是临时赶过来的。他挠了挠头，因被骆玉珠看着，脸上显出几分薄红：“我听说伯父出事了，就借了辆马车过来帮忙。”

　　爹爹在官庄不知情况，此刻再也顾不上避嫌，骆玉珠说了谢谢后便匆匆上了马车。

　　乌拉城有官庄十六，散落在乌拉城郊地区。这些官庄有负责耕种，也有负责渔猎。骆玉珠到的时候，里面人正数点着粮食，登记造册。为首的男人姓丁，正是这个官庄管事的。

　　骆玉珠先对着人恭敬地喊了一声“大人”，才焦急询问她爹爹的情况。

　　丁管事放下手中的活计，抬眼瞧了瞧骆玉珠还有她身侧的林成道：“骆姑娘，跟我来吧！”

　　狭窄的杂物间中，骆宾正躺在一张临时搭建而成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件毛皮毡子，他的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双颊消瘦显得颧骨有些外凸，唇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爹爹。”骆玉珠跑过去，红着眼眶轻声唤道，可上面的人没有给她丝毫反应。

　　“骆姑娘不用担心，”丁管事解释道，“你爹爹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累着了。”

　　在官庄服役，骆宾常常是五更就起，天还未亮，就顶着寒风走两里路去劳作，日落时分才收工。骆玉珠眨了眨眼睛，强忍下心酸，起身对着丁管事又是感谢了一番，才同着林成将她爹爹带到马车上去。

　　马车辘辘前行，同迎面骑马而来的陈骞等人擦肩而过。风卷起车帘，露出骆玉珠一张苍白消瘦的小脸。然后林成就看到刚刚过去的陈骞去而复返拦在了马车面前。

　　“千总大人，可有事吩咐？”林成见陈骞沉着一张脸盯着车帘，惶然问道。对于这个解决乌拉匪患的千总大人，众人惧怕过于敬重。

　　何文跟在后面道：“这个时辰，你不在府衙，来这里作什么？里面什么人？”

　　林成涨红了脸，解释道：“卑职有些私事，是请了假的，里面是……”

　　隔着车帘，里面骆玉珠将众人的话听的分明。听着何文的询问，她心中惴惴，不知这些人意图何在，难不成是特意来拦她爹爹？

　　可转念一想，是官庄的丁大人让她来接人，想来这事是没错的。如此这般思索，心中微定，骆玉珠掀开车帘，朝着陈骞等人福了福身子道：“民女骆玉珠，见过几位大人。”

　　外面风大，骆玉珠只将车帘掀开了小半，但众人也看地分明，狭小的车厢内，除她外只有一位鬓发微白的老者。

　　“家父身体不适，丁原管事让我来接人。”骆玉珠垂着眼睛恭敬道，她特意强调丁原的名字，希望陈骞等人不要为难他们。

　　静默片刻，骆玉珠听到陈骞说了一句“走吧！”继而几人骑马离去。

　　林成刚抬手擦了擦头上冒出的细汗，意识到那骆二姑娘就在旁边，随即放下手转头安慰道：“二姑娘别怕，千总大人还是明事理的。”

　　骆玉珠点头。

　　“你快进去吧，一会儿就到医馆了。”

　　……

　　骆宾的病需要休息，众人原本还担心官庄严苛不给时间。谁知当天下午便有人过来探望，并说让人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去。

　　众人虽有些意外，但更欣喜人能有时间修养。

　　骆宾在家足足休养了七日才回官庄。

　　这日正巧苏姨娘和骆玉梧不用去王家帮差，见天气晴好，几人一早就将被子拿在院子里晒。张氏也被搀扶着出来晒太阳，她这两日身子总算是好了些，不用再天天窝在榻上了。

　　大夫嘱咐她须得静养，放宽心不可多思多虑。她明白事到如今，一家人还能聚在一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尽力平心静气不去多想。

　　小小的院子中，众人围着苏姨娘坐成一团。昨日骆玉梧和苏姨娘两人从王家领了个差事回来，那便是帮忙做些绣品。苏姨娘没来骆家前，曾是个小有名气的绣女，针绣功夫十分了得，如今正在给人教学。

　　针线来回翻转，不过片刻功夫一只生动传神的老虎眼睛就出现在众人眼前。苏姨娘教导几人如何才能绣的又快又传神，骆玉珠和骆玉梧两姐妹从前在闺阁中虽也练过针绣功夫，但作为官家小姐，学的不过是够用而已，同苏姨娘这种以针绣功夫吃饭的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一个绣样十文钱，我若是努力些，一天能绣十个，那就是一百文。一月按三十天算，那就有三两银子了。若是一年，那可不得了……”十三岁的骆玉宜掰着手指算账道。

　　“我的傻姑娘，这种事哪里天天都有。”苏姨娘笑道，“那王家女儿要出嫁，才要人帮着做些绣品，哪里年年月月都有这样的事。”

　　“这样啊！”骆玉宜听了这话，眉眼微微耷起，略有些失望。

　　她这模样实在可爱，众人见了不禁都低笑了起来。

　　“王家管事知道我们是从江南来的，又听闻姨娘以前是个绣女，很是欣喜。她说了，若是我们能做出些新奇的好东西来，他们愿意给我们更高的价格。”骆玉梧道。

　　苏姨娘脸上挂笑，“距离王小姐婚期还有一月，这一月里我们多努力些。”

　　“嗯。”众人点头，骆玉宜一扫刚刚的失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骆玉珠也眼睛晶亮，来乌拉这么久，如今总算是有了那么两件让人欢喜的事情。

　　这样下去，日子会同姐姐说的那样，越来越好吧！

　　在众人的欢闹中，那穿红戴绿的媒婆过来时，谁都没有预料到。

　　“我是替千总大人来同你们二姑娘提亲的。”自称是徐娘子的媒婆这般道。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放在一旁的骆玉珠身上。骆玉珠站在姐姐身旁，同样一阵茫然。她同那位陈千总总不过见了两面，怎么也想不到那人会让人过来提亲。

　　茫然之后便是惶然。

　　张氏久病缠榻，对于媒婆口中的“千总大人”不了解，骆玉梧和苏姨娘时常出门，却是听了不少这人的传闻，此刻俩人都变了脸色。

　　那媒婆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骆玉珠，顿时嘴角的笑扬的更高了。

　　今日天暖，骆玉珠穿着那件半旧的蓝色袄子。日光下，脸白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一般，一双水杏眼更似含着波，再加上小巧而又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嘴，看着确实招人的很。小娘子如此模样，倒也怪不得能引得千总大人倾心了，媒婆心中如此想着。

　　她摆动腰胯，三两步走至骆玉珠面前，语气欢喜道：“来之前我还在想这二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能招来千总大人的青睐。如今一见，果真是个神仙人儿。想来他日成婚，俩人必然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那媒婆说到兴头上，竟熟络地要去抓骆玉珠的手。

　　“你……你做什么？”骆玉珠本就被她打量的目光看的心中发毛，此刻见她动手，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

　　骆玉梧站在一旁，见此情况立马迎上前去将妹妹挡在身后。

　　啧啧啧，真是了不得，那媒婆看着面前的骆玉梧，又看看躲在她身后的骆玉珠，心中感叹果然是官宦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个个漂亮的跟朵花儿似的。

　　那目光放肆，似在打量货品一般，让人心生不适。

　　骆玉梧扫了眼人，竭力恭敬道 ，“烦劳婶子回去同千总大人说，我家玉珠年纪小，还未有婚嫁之念。”

　　“姑娘家过了十六已经不小了，再说千总大人住的离这边也不远，二姑娘嫁过去之后还可以时常回来看看，这是多好的事情……”

　　张氏坐在一旁，此刻道：“玉珠，你过来！”

　　“母亲。”骆玉珠快步走到张氏身后。

　　张氏看着女儿眼中的慌乱，自是明了她的心意，转头对着媒婆道：“千总大人厚爱，妾身在这里替小女谢谢了。只是玉珠年纪确实还小，家中还想留她几年。”

　　骆玉珠闻言立即对着那媒婆屈身行礼道，“我们一家刚来此地不久，诸事还未稳妥。如今父亲在官庄劳作，母亲身体不好，家中还有幼弟幼妹需要照顾，琐事众多。父母养育我多年，如今正是家中困苦时候，玉珠还想在父母膝下尽孝，不想嫁人。”

　　如此一来，明耳人都能听出来是拒绝，可那媒婆却好似听不出来。

　　“这姑娘家早晚都要嫁人，我们千总大人在乌拉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好多姑娘都是上赶着想要嫁给他。至于家中之事，这都不是问题，二姑娘若是嫁了千总大人，他自是要帮衬你们的……”

　　院中众人沉默，只有那媒婆的声响，她兀自夸耀着那位陈千总有多好，从他的身家外貌到人品前途，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

　　“娘子说的是，乌拉城中好姑娘众多，是我家玉珠没有那个福气。”张氏客气道。

　　俗话说好事多磨，说亲不是小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的，要不然怎么大家都来找媒人呢？起初想着事成之后的银子，媒婆软着语气劝说。

　　可好话说三说四，对方就是不松口，媒婆也有些恼了。她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乌拉城历年来也来了不少从前的达官贵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只是这般油盐不进的人实在少见。

　　在她看来，被流放过来的人便如同囚犯，陈千总能看上他们，实在是他们的福气，怎还敢这般三推四推？

　　“其实夫人您可以先考虑考虑，”媒婆脸上依旧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再那般客气，“老婆子知道你们打南边来，从前或许是看不上我们千总大人，可是如今，进了乌拉城，一切就和从前不同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白了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