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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最是销魂离别时 ...

  •   薛靖初拉着谢暮遥回屋,忽听一声尖锐的鸟鸣,一只大鸟落在她肩头,却是一只海冬青。
      “这……这是苏堂主的那只鸟?”谢暮遥眼尖,一下子认了出来。
      纯白的大鸟高傲地抬起头,对她的话不理不睬。薛靖初从它的玉爪上取下了一个小圆筒,海冬青就一声呼啸,振翅远去了。
      “好高傲的畜生。”韩迦听到响声赶过来,他话音刚落,刚飞走的鸟忽地一掠翅膀飞了回来,呼啦啦地拍击着他的头,抖了满身的鸟毛,又继续高傲地飞走了。
      薛靖初看着狼狈的韩迦大笑,“这只臭鸟和它主人一般的臭脾气……我都不敢招惹……你……”
      “那是什么?”谢暮遥看韩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忙打断她问道。
      薛靖初忍了笑,打开那张纸条。一看之下,她脸色大变,谢暮遥担心地道:“出什么事了?”
      薛靖初将纸团成一团,捏在手里,沉沉地道:“林染不见了。”

      “林公子?”谢暮遥一声低呼,“他不是走了么?”
      “苏晚堂一直帮我盯着呢。”薛靖初皱着眉,沉吟道:“可是刚刚他给我的消息里面说,手下居然跟丢了。以他手下那帮人的本事居然也跟丢了,看来掳走他的人很强啊。”
      谢暮遥安慰道:“也许是他自己走了呢。”
      “不可能,”薛靖初断然道:“林染那三脚猫功夫我清楚得很,哪儿是那帮家伙的对手。不过谁会来跟他为难呢……”
      谢暮遥看她苦苦思考,不好打扰,倒了杯茶给她。薛靖初顺手接了,却没喝,只握在手里把玩着,忽然一搁杯子:“我去找苏晚堂!”
      “姐姐要去救他么?”
      “嗯。韩公子,”她忽然对韩迦行了一礼,道:“遥儿就麻烦你了。”
      韩迦忙回礼:“薛小姐客气了,韩迦自当尽力。”
      “姐姐?”谢暮遥隐隐觉得不妥,不由出口询问道:“我不和你一起么?”
      “不了,你们直接去京城吧。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去找你们。”
      “可是……”
      “遥儿,此行凶险,能逃过苏晚堂的眼睛,证明对方不是易与之辈,你跟着我只怕会有麻烦。而且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趟进来的好。乖,先去京城吧,韩公子法术高强,必能护你平安的。”
      “可是……”
      谢暮遥还要说什么,韩迦拦住她,道:“小七,薛小姐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若出了事,她还得分心照顾我们。还是先去京城吧,薛小姐法术了得,到时候可以直接驾云来找我们,省事得多了。”
      一番话说得谢暮遥低了头,眼巴巴地看着薛靖初出了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终于都走了么。先是爹娘,后来是赵晰,现在……连薛姐姐也走了。她终于是一个人了。
      谢暮遥追到门口,看着远去的背影,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萧索和淡漠。
      “小七,天快亮了,回去歇息一会儿吧,等天明了好上路。”韩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谢兄身边的。”
      “多谢韩公子。”谢暮遥淡淡笑了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迦有些发怔,这个样子的谢暮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不像之前在薛靖初身边那么柔弱,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好像忽然变得冷淡了些,似乎……强硬了很多?
      虽然看上去,她的行为和平常一般无二,好像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清晨,谢暮遥和韩迦一前一后出门,继续上路。晨曦中的谢府看上去格外安静而美丽,就像她曾经无数次看过的那样。谢暮遥怔怔地看着,有些恍惚了。
      “走吧。”韩迦走到她身边,催促道。
      “这房子……会消失么?”谢暮遥轻声问道,面上有些伤感。
      “等术法失效的时候,它就会消失的。”
      “是么?也是,这世上能有什么是长长久久的,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最后总会消失,更何况人呢。”谢暮遥喃喃自语,韩迦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谢暮遥笑了笑,“没事,我们走吧。”率先往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韩迦抓了抓头,跟了上去,见她打帘进了一辆马车,两只小狐狸幻化成人形排排坐在前面,手执马鞭,奇道:“要坐马车么?”
      谢暮遥掀起帘子,自嘲道:“我法力低微,驾不了云,还是坐马车吧。”
      韩迦怔了怔,忽然笑了出来,“怎么会呢,你现在是魂魄了,就算法力比较低微,也顶多慢一点,比坐马车还是要快得多了,如果我带你飞的话,还会更快的。”
      谢暮遥沉吟了一会儿,钻出来道:“既然如此,你带我驾云吧。”一想到大哥哥就在京城,她恨不得肋下生双翼,直接飞到京城去。
      “其实坐马车也很快了,而且舒服得多,要不你还是坐马车吧,我骑马跟着就是了。”
      “不用,我想快些到京城,还是驾云好了。”谢暮遥坚决地道,让那两只小狐狸自行回了家,然后回头道:“走吧。”
      韩迦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女子的眉间确实比昨日多了丝坚毅,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个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
      莫非是昨晚忘了吃饭,胃酸了?他一边自嘲一边走了过去。

      韩迦祭出宝剑,捏了个法诀,宝剑迅速变大变宽,待到足够两人站立了才停止,静静悬浮在空中。他一手揽住了她,站在剑身上,控制着宝剑缓缓飞了起来。
      周围的云彩正浓,在他们身边悠悠然地飘过去,倒有些九天飞仙的感觉了。谢暮遥只觉得身子一阵僵硬,嘴唇有些发白。韩迦见她那么紧张,笑道:“你以前没飞过么?”
      “薛姐姐带我坐过一次谛听。”谢暮遥低声回答,那次虽然是第一次飞,但是因为有薛靖初和谛听在,反而没有这一次紧张。
      “不用太紧张了,你现在无形无质,就算真摔了也没甚大碍。”韩迦安慰道,看她还是摇头,忽然坏心一起,停止御剑,剑变回原来大小飞回他背上,两人顿时向下掉去。
      “啊?”谢暮遥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却没有往下掉,只一直在空中打转,模样有说不出的好笑,当然她自己是看不到的。
      韩迦站立云端,看她那样也忍不住笑了,“你别怕,放轻松,试着站起来,踩着旁边那朵云,就像你在平地上一样,对……”
      谢暮遥摇摇晃晃地站在云上,还有些晕眩,但见自己果真没有往下掉,心下初定。一瞥眼看到正在笑的韩迦,她有些不悦,说话也硬了几分,“韩公子似乎很乐意看到人家惊慌失措的样子?”
      韩迦被噎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最强的,师门里他是大师兄,出山后是绝世高人,鲜有敌手,因此从来只有他捉弄人家的份,没有人敢去捉弄他,更没有人敢质疑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行为表现出毫不掩饰的不满,他不由得怔住了。这个问题,他是从来没想过的。
      谢暮遥见他不答话,也不催他,冷着脸顾自地向前飞。不过她法力实在低微得很,行进速度比韩迦不知道慢了多少,更别提刚才御剑时的速度了。按这个速度,她一天大概也就能走个三四百里,和马车也差不多了。
      “要不……我们还是御剑飞吧。”韩迦摸了摸鼻子,看她分明还在生气,有些没趣,惴惴地建议道。
      谢暮遥面无表情地摇了头,站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怕了,就顺势靠坐在云端上,姿势和平时一般优雅,“不必了,反正也不急,慢点就慢点,我觉得驾云挺好。”
      韩迦瞄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咋办,也不说话了。

      在她十五年里的生活里,她只全心依赖过几个人。除了爹娘,也就剩下大哥哥和薛姐姐了,就连狠狠伤了她心的赵晰其实也并没有全心信任过。
      她并非神人,也有喜怒哀乐,平素里被良好的教养压抑着,有时仍会不自觉地冒出来。她的棱角并不分明,但是并不等于不存在。
      韩迦此前对付她们,算得上是伸张正义,她并不反感,却反感他此刻自以为是的轻狂。
      “那个,坐着也无聊,不如我念经给你听吧。”韩迦抓了半天的头,终于使出平素骗女孩子的那一招:念经。凡是听到他那些高深得不知所云的经卷,所有的女孩子眼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粉红的泡泡。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夫唯弗居,是以弗去……”开始念得挺熟,没想到太久不看书竟然忘了,韩迦擦了擦汗,偷偷看了谢暮遥一眼,跳过那一段继续往下硬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你背漏了。”谢暮遥一开始听得挺认真,忽然一脸严肃地戳穿他,就像最严厉的夫子指摘学生背错了一样,“中间还有一段,‘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她忽然有些惆怅了起来,无为而无不为,这是哥哥一直追求的境界,不知道他现在可达到了么?
      “呃,那个,好吧。”韩迦难得脸红了下,暗自唾弃自己笨得像猪,堂堂状元郎的妹妹能没看过《道德经》么,哪儿能是一般女子那么好糊弄的。谢暮遥没有理他,顾自地念了下去:“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的声音很好听,低低念来竟有些蛊惑人心的魅力,韩迦渐渐听得入神,突然开口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小七,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春江水……”
      他眯起眼睛,随口吟出张若虚的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谢暮遥黑线了一下,这两者……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怪异,有心想打破它,于是开口来了句:“春江水暖鸭先知……”
      韩迦呛咳了一下,一心想营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愣了一会儿神,忽然大笑起来。谢暮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呢。哎呀,废话说惯了,一溜口就出来了,还真是……”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谢暮遥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也没再追问,眼睛看着渺远的天空。不知道上面还有些什么呢,听说天庭在九重天上,那一定很远吧。
      “不过,小七你怎么会念经的,女孩子家的念这些可不好,你爹娘没有说过么?”
      谢暮遥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抓了块云彩,看着丝丝云气在指尖消散,“我所有的书都是大哥哥教我念的。”
      “原来是谢兄教的,难怪呢。我老早就叫他跟我去修道了,他死活不肯,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非要跑去考状元,浪费了大好的资质。”韩迦扼腕叹息。
      谢暮遥微微笑了笑。她的哥哥总是这样的,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不忍见他人受苦。明明很聪明的人,一时热血上头了就会做一些傻事,哪怕伤害了自己也不后悔,总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样的人,只合该生活在九重宵上,他却不肯修道成仙,宁愿留在这污浊人世间。她忽然想起地藏王菩萨,他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两者何其相似,但菩萨在地府这么多年,地府却仍是新鬼烦冤旧鬼哭,这也是无可奈何。
      世人不能理解,只当作一场笑话。若遇有心人,当为之一大哭。
      她的性格倒是大半像哥哥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最是销魂离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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