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冷蕊

3、第二章

　　“冯公子。”
　　坐在石椅上发呆的冯堇寅一听到这声音，马上不自觉地抖了抖，半晌才记起这声音的主人的疯病已经好了，于是复又镇定下来，转过身向来者打招呼：“你好，呃……来散步？”
　　王双妍把他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冯堇寅对她的看法，双颊不懂掩饰地浮起难堪的羞色：“嗯，我去前院看看那些新进的锦鲤。”
　　“是吗？那快点去吧。”
　　“嗯。”王双妍轻声答应，然后低着头，点着繁密的小步走向前院。
　　冯堇寅摊回石椅上，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来多久了呢？
　　半年了吧……
　　不对，一定超过半年，因为素沄刚走不久，她就来了。
　　那时候他爹娘到荃州办点事顺便游玩游玩，回程时特别绕去古州，想要探望一下当年曾救过他爹一命的王老爷，谁知到达时，王宅已成荒宅。他们四处打听，有人说是仇家灭门，有人说的话是谋财害命。真相终究是没被问出来，但他们却找到疯了的王双妍。于是他们把她带到元州来住下，又请了些大夫，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让她恢复正常。
　　冯堇寅害怕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半年里，每次他一见到她，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她的神智显然很不清醒，因为每一次相见她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她试过一见到他马上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尖叫，闹得他极为无奈；她试过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死命地抱紧他，还一个劲地哭喊着各个，把他勒得几乎要翻白眼死翘翘；她试过在他好心地要扶她起来的时候瞪大了眼，一边往后挪一边大喊不要，然后从树下捡了石头就直往他身上扔，他躲避不及，眉角被擦破皮还流了血；她还试过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推倒在地，接着便拼了命似的对他拳打脚踢。他当时一边痛得蜷曲了身子一边差异——一个女孩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啧，长那么大了还没谁敢这样子打过他。
　　连素沄都没下过那么重的手……
　　“唉……”冯堇寅躺到石椅上望天“素沄……你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冯老爷走进卧室，看见妻子正坐在窗前做女红“今天大夫怎么说？”
　　“今天大夫有急事，没能来，他说明天回过来看看，又说依上次的情况看来，双妍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了。”冯夫人直着双眼，细心地下针“我看呀，她应该没事了，神志清醒，温柔有礼的。”
　　“她是个好女孩……你看，让她当我们媳妇儿可好”
　　“不好！”冯夫人一针扎在绷紧了的布面上，脸色瞬间转变“她，她是个疯的！怎么能让堇儿娶个疯女人过门！”
　　“什么疯女人？说得这么难听。你不也说了她的疯病好了吗？”
　　“可……可她毕竟曾经疯过啊，要是以后发作……要是她又突然疯了，那么我们堇儿怎么办？”
　　“没这种事！她又不是天生就疯了的，怎么可能发作？她是受太大刺激了才那样的。那种事情，换作是谁都受不了，你怎么能怪她呢？”
　　“这……可是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堇儿……”
　　“门不当户不对？”冯老爷竖起眉毛，双手大幅度地挥动“如果没有双妍的爹，我早就死了。如果我死了，还哪来的堇儿？再说，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米铺老板而已，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冯夫人争不过，只好鼓着腮帮子埋头继续绣花，许久后才丢出一句：“我们都还没问过堇儿……”
　　“嘿，那就问问呗。”
　　冯老爷命人在后院的石桌上点了灯，摆了一些点心，两个酒杯和一壶酒，然后叫人把冯堇寅找来。
　　“爹，你找我有事？”
　　“唔，陪爹聊聊天吧。来，吃些点心吧。”
　　“吓？”冯堇寅瞪大了眼“爹你怎么了？我们刚刚才吃完晚饭呀。”
　　“那就喝酒吧。”冯老爷举起酒壶往两个酒杯里斟酒。
　　冯堇寅捏起酒杯，才嘬了一口就惊讶地哇了一声：“这么烈？”
　　“不怕，尝尝而已，只要不酗酒，不喝醉就行了。”
　　咦？冯堇寅再次惊讶地看向他爹。
　　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冯老爷笑吟吟地看着冯堇寅犹犹豫豫地喝下了几杯酒：“堇儿，你今年……几岁了？”
　　冯堇寅把酒杯往石桌上一放，愈加觉得他爹是被鬼上了身，于是掩饰般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爹，你喝糊涂了？”
　　“我才没糊涂！我只不过想看看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几岁而已。”
　　“开玩笑么爹？我岂会忘记自己的年龄。”
　　“这么说，你清楚得很？”
　　“那当然。”
　　“那你应该也很清楚你这个年龄该干些什么吧，嗯？”
　　“啊？”冯堇寅困惑了“到米铺帮忙？到米铺学做生意？不是？呃……孝顺父母？”
　　“也能算是孝顺父母。”冯老爷打断他的胡乱猜测“我和你娘都很想抱孙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原来不是鬼上身……
　　冯老爷盯着他那不说话的儿子，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你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姑娘啊？”
　　“没有！”
　　“不用害羞。”冯老爷干脆把整个酒壶塞到冯堇寅手里“来，喝些酒壮壮胆，然后告诉爹你喜欢哪家姑娘。”
　　“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就爹给你找！都老大不小了还整天拖拖拉拉的！”冯老爷凶着凶着突然又放低了声音“儿子啊，你说双妍怎么样啊？”
　　“不行！”冯堇寅吓了一大跳“我不娶！”
　　“这样啊，那就这样说定了。哎，都这么夜了，别喝那么多酒，早点儿去睡吧。”冯老爷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慢悠悠地站起来，一边自顾自地说一边离开了。
　　打铁趁热，冯老爷第二天早上就着早餐向王双妍提了这件事，问她要不要做冯堇寅的妻子。
　　坐在他旁边的冯夫人心里不快却不敢说，只懂得朝面前的稀饭翻白眼。
　　冯堇寅则是被惊得呛到了，趴在一边握着喉咙咳得昏天暗地。
　　“冯老爷，”王双妍瞪大了双眼，看看冯堇寅，又看看冯老爷“这门婚事怕是不能答应了。”
　　“啊？为什么？”原本一位会一帆风顺的冯老爷大受打击“啊！你别看堇儿这样就以为他不喜欢你。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害羞而已，害羞而已！”
　　“……”冯堇寅想反驳，却说不出话，只好一边咳得眼都红了一边干着急。
　　“这与冯公子无关，只是双妍早已心有所属了。”她说得很快，像是很着急似的。
　　“什么？”简直是晴天霹雳，冯老爷愣了愣，马上又问“那你父母生前……”
　　“他们不会反对的。”
　　“……”
　　“冯老爷，冯夫人。我这一阵子打扰你们了。我的身子已无大碍，打算明天就回古州了。”
　　“哦，不打扰不打扰。”冯夫人打从心底里笑出来“若是住得舒心就多住几天嘛。”
　　“咳咳咳……呵……咳咳咳咳……呃咳……”
　　“够了，不用装了，静一点！”冯老爷心情不好，对于冯堇寅的“把戏”很不耐烦。
　　“呃咳咳……我咳咳咳呃咳……哈……呃咳……”冯堇寅脸色都变了，痛苦地抽着气，几乎要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