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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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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朝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到各处商铺逛逛,瞧瞧有什么时新的物件。
她出行向来是由连澜亲率二十八亲卫随护,驷马并驾,美婢随行。这样大的阵仗本就引人注目,这回车旁还跟了个气质冷冽的黑袍公子,便更引得人驻足围观。
车架才出郢陶府地界,便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儿探出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想一窥传说中的长公主芳容。这回依旧没能看到长公主,可她车旁不知哪来的一位黑袍公子,身姿昂藏,骑着高头大马,活像话本子里大杀四方的杀神。
他似乎察觉到了众多关注的视线,转头朝视线来源看去。
小儿郎们吓一跳,慌忙缩回脑袋,关上门缝,再生不出什么好奇围观的心思。
越萧收回目光,侧头看了一下身旁行走缓慢的车架。
她似乎是一个会发光的球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许许多多关注。这种关注投射到越萧身上,让一直行走在暗处的他颇感不适。
车架行至东市路口,再往前行进,就要进入最热闹的地段。
越萧纵马缓行,寻着时机道:“我想出城一趟。”
他想着越朝歌大抵会问他去做什么,没想到她问也不问,轻飘飘道:“嗯,去吧。”
她轻易答应,仿佛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越萧一愣,补充道:“晚膳时分回来。”
越朝歌还是满不在乎:“知道了。你若找不到本宫,直接去樊楼等也行。”
越萧隔着梨花帘,深深看了她一眼。
碧禾和越朝歌一同坐在车里。
碧禾剥了个荔枝放到玉盘上,听着坚劲的马蹄声远去,担忧道:“万一他一去不回……”
“他不会,”越朝歌打量着手上的丹蔻,道,“岳家被灭门以后,是不是葬在城外了?”
碧禾思忖了片刻,道:“好像是城外。”
越朝歌道:“那就是了。岳若柳用八千金,向他买了本宫的命。眼下本宫还健在,他少不得要去向她赔罪,另定期限。”
碧禾听了,惊道:“什么期限,他难道还要杀长公主不成?”
越朝歌冲她笑了笑,道:“他可没说过不杀我。”
只是眼下杀不杀她,于越萧来说是个难题。
他收了八千金,理应要了越朝歌的命。可越朝歌手上握有血玉和跛叔不说,还找太医院施救,间接救了他一命,如此一来,也算于他有恩。
他是个恩仇分明的人,究竟会如何做?
越朝歌对此很感兴趣。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买买买。
车架已经转入东市,鼎沸人声传入耳中。
碧禾难得出来透气,兴奋地撩开车帘往外探。
她们的第一站是玉器铺子,首当其冲便是梁信的商铺。
梁信是个有些风骨的人,继承“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志,他的商铺开在深深的巷子里。
越朝歌华贵的车架进不去,只好下车。
梁信早就在巷口等候了,见她躬身出来,忙笑吟吟地来迎,抬手让她扶着下来。
她今天不同以往。
往日都是穿着朱色紫色绸制裙裳,看起来端方华贵,美艳妖娆。今日她一改往日风格,穿了件桔纱绲边的白色圆领袍子,湛蓝的白蝶戏昙齐胸襦裙,看起来娇俏不失贵气。
梁信笑道:“长公主今日换了风格。”
越朝歌道:“想换便换了。裙裳穿在本宫身上,只要本宫喜欢便是了。”
梁信笑着迁就道:“长公主说得对。”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碧禾跟在最后头。
她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身影,甚至觉得有些般配。就是梁公子无官无职,有些配不上长公主。
越朝歌万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心里有这样的遐思。
梁信请了越朝歌就坐,亲手烹了茶,送到她面前。
“尝尝。”
越朝歌看也不看那杯茶,抬眸盯着他,眸子里笑意盈盈。
梁信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酒,喝茶吧。”
说罢又问了一句:“可有什么烦心事,大白天的要喝酒。”
越朝歌摇了摇头,大声道:“本宫是当今长公主,能有什么烦心事?”
似乎说得越大声,就越能证明她的说法。
梁信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柜台后面,温柔的眼神近乎探究地逼视着她。
“长公主知道吗,有时候尊贵的身份并不能解决烦恼,反而会带来烦恼。倾国的富贵不能带来高枕无忧,反而会带来祸患。以及,过分美好有时候并不能吸引美好,反而会招来麻烦。当然,倘若长公主的烦心事不好说给我听,那便不说,只是不要否认自己的心情。”
他向来喜欢长篇大论,把简单的道理解释得很复杂。
越朝歌忖着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在你这里,可以尽情承认自己的情绪?”
梁信看着她的目光几乎虔诚:“希望可以如此。”
越朝歌笑起来,颇有些没心没肺:“好。那本宫承认,本宫有烦心事。”
碧禾听言,心想:长公主方才不是说不怕暗渊跑了吗,怎么眼下又为此事烦心?
她向来心思单纯,这回自然也没猜中越朝歌心中所想。
越朝歌两只手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喝着烫茶。
梁信瞧见了,便抱着手中的檀木盒过来,摆到她面前:“先看看这些,都是准咯那什过来的玉,成色都是这一批里面最好的,做成玉碟玉盏都合适。”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折扇,轻轻扇着越朝歌搁下的烫茶。
越朝歌打开盒子,拿出里面尚未雕琢的玉块,前后翻看了一番。
“确实好玉。本宫都要了。”
梁信道:“长公主准备作什么用?”
越朝歌说:“还没想好。回去问问小弟弟,给他琢一个玩玩。”
梁信问:“小弟弟?”
越朝歌闻言一愣。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竟然不由自主就说到了越萧。想起越萧被调戏时那生气的神情,越朝歌唇畔露出笑容:“嗯,小弟弟。”
碧禾补充道:“是我们主子新收的公子。”
梁信似乎想起来是谁了,“那个刺客?”
他敛了眉目,眉眼平静得像初春的湖水:“那长公主的烦心事,是与他有关?”
越朝歌觑他一眼,端起桌上已经半凉的铁观音抿了一口:“你说过,本宫不说的话,你便不问的。”
她拒绝吐露。
梁信的神色彻底落寞下去。
越朝歌要了这批次的所有粗玉,找了几块成色最好的,要碧禾带到马车上,其余的由梁信安排,择日送入郢陶府。
梁信把越朝歌送回到巷口,连澜正在戍卫车架。
他的视线与连澜的不期而遇。
男人最懂男人。两人目光里的落寞似乎找到了知己,同时又视彼此为敌人,亮出利剑,惺惺相惜地相互缠斗。
当事人越朝歌表示完全不知情,她回到车里,便整理好衣裙的褶子,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东市的商铺都挂出了灯笼,越朝歌坐在樊楼三层,眺望整个京城。
无论经过多少鲜血洗礼,这座城市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生活风格。没有人敢高声喧哗,没有人敢放浪形骸,每个人都缩在自己既定的安全壳子里,不敢自由伸缩,甚至连每家每户门口的灯笼,都恪守着这座城市的规矩。
樊楼的掌柜亲自上菜,总共十一道,道道色香味俱全。
碧禾打开郢陶府带出来的餐具匣子,取出银针,一样一样试过去,确认没有毒之后,再摆上餐具。
她有些犹豫:“要给暗渊公子摆一份吗?”
他还回来吗?
“摆吧。”
与碧禾的疑虑相反,越朝歌倒是很相信他能回来。
她撑着下巴,转头继续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她曾亲眼看到这座城市被血洗的惨状,老人跑得慢,被搡倒在路上活活踩死,小孩嚎啕大哭,唯恐引来追兵,惊骇的母亲捂住小孩的口鼻,生生把小孩捂到窒息。那时候,整座京城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越朝歌的父皇是个绝佳的丈夫和父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放权宦官,苛政暴律施于民,以至于越萧的父亲揭竿而起,反了他这个“无道之君”。
按说越萧的父亲治军已算严明,可在铁腕手段下,遭逢战乱,京城仍然动荡不安,变成尸山骨海。若是……若是再起一次战乱,又会杀死多少父母,遗留多少“越朝歌”?
越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
她的烦心事不能与任何人说,不能让人察觉任何端倪。
越朝歌今日逛了一日,肚子早就饿了,刚打算不等越萧,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利落的马蹄声。
她探头望出去,只见一骑黑袍迎风鼓起,马上的人英姿勃发,肃杀沉冽。
黑影纵弛,至樊楼前收了缰绳。
越萧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前来接应的店小二,摘下了兜帽。
那掌柜听越朝歌的吩咐,早就下来迎候越萧。此时见他容颜,一时间呆楞住了,竟忘了呼吸。越萧敛眸朝他看去,这才把他惊回了神。
碧禾惊喜道:“长公主果真料事如神,暗渊公子当真回来了!”
正巧越萧才从楼梯走上来,越朝歌朝他看去,勾唇笑道:“用膳吧,吃完饭随本宫去个地方。”
越萧脚步一沉,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