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今天多了个传说》无繇可医

30、三十、冲突

　　不周山外密林中。

　　庄月离化出道剑，锋芒尽敛，静静悬浮于身侧。朱红的发带微微飘拂，行走间不慎被枝桠勾了一下，他止步回望，见那枝桠上染了一层黯淡的霜色。

　　稍作思忖，他伸手抚上枝头，指尖触碰那抹霜色的刹那，一道心念传音骤然传来。他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持剑继续往前。

　　密林深深，月光下延伸出张牙舞爪的阴影，仿佛一只伪装蛰伏的巨兽。

　　庄月离一边走，一边暗中施展云游观照术，无形无影的灵力如罗网缓张，渐渐笼住整片林子，林中一切，包括隐藏于暗处的一众妖族，在他的感知中皆无所遁形。

　　“云气生妖？”

　　探查到这些妖族的本体，庄月离脚步一顿，眼中浮出几分惊疑。在他出神之际，一道暗色倏然掠过月色，似利刃出鞘，锋锐的寒芒逼近他周身要害。

　　一瞬间，众多蛰伏的妖族已经迫近庄月离跟前，相同制式的骨刀从不同角度挥出，出鞘的那一刻便锁定他的气息，刀风瞬息间破开他的护体灵力。

　　刀芒织就的网铺天盖地落下。

　　庄月离却不闪不避，身边的道剑发出铿锵一声清啸，内敛的剑光猛地迸发，耀眼的清辉铺展开来，宛如一轮明月自地下徐徐升起，照破万顷黑暗。

　　剑光粉碎了所有骨刀，夜色中溅开猩红。

　　妖族速退，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上三分。庄月离也不打算乘胜追击，站在原地目送它们离去。

　　“云气化妖艰难，且修行不易，我无意冒犯，亦不愿与你们动手。”他抬手平息道剑上流转的锋芒，“此番袭击之过可免，但，下不为例。”

　　风声透彻，落地无声。

　　击退云气化妖，庄月离继续前行，云游观照术的笼罩范围也主见扩大。越来越多的妖族出现在他的感知当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愈发深重的杀意。

　　琴九书说的没错，不周山的妖族对人族的敌意的确很深。他们还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踏入不周山，便引来如此杀机。进入不周山之后还会有多少冲突，想想都令人头痛。

　　大概是知道庄月离实力惊人，云妖们退去后，再没有妖族跳出来攻击他。在他观察周遭环境时，这些妖族也在暗暗打量他，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庄月离基本弄清了这里的情况。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查探时找到了那股药香的来源——一处位于林子中间区域的药园。

　　药园以一圈木篱笆围成，内里栽种着各色草药，多为普通品种，长势葱郁喜人。四周并未设下防护，但在夜色掩映的角落却潜藏着未知的危机，以庄月离的实力，在走近药园二十米之内时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后退数步，庄月离眺望了药园一阵，没有上前，而是记住位置后转身离去。

　　在庄月离赶往江与非几人身边时，他们所处之地已经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叶菩提化光为剑，浩然剑意直贯九霄，与今夜格外清澈的月色交相辉映。清光闪动间，几名袭击者连退二十米，受创之地有剑意缭绕其上，与它们施展的化形术相互抵消，露出人类面貌下狰狞的妖身。

　　叶菩提掌间的赤色剑光浩浩汤汤，铺展后犹如江河漫盖，横无际涯，于沉静中透出凛冽肃杀。功力受封的叶罗遐被他紧紧护在身后，他衣袂周身留有受袭的痕迹，而叶罗遐被他保护得十分严密，毫发无损。

　　琴九书身为大妖，却也不比叶菩提从容多少，甚至受到的攻击更多更重。

　　这些袭击他们的妖族眼里心中充满了对人族的恨意，琴九书明明是妖，却与人类站在同一阵线，对于它们而言罪过更加深重。若非看出琴九书是大妖，它们无法匹敌，向琴九书出手的妖族会更多。

　　相比之下，反倒是躲在叶菩提身后的江与非最从容不迫，一边吃着红薯干观战，一边不忘给叶罗遐分享自己的红薯干和看法。

　　“国师这手以无化有的剑术独步天下，在我见过的同辈修行者中，也只有离离能跟他比一比。”

　　“琴九书大人妖术修炼得真好，不过沉睡太久，灵力运转稍显滞塞，还需一段时间恢复。”

　　“这帮妖族有点东西啊，但他们似乎不是出身不周山，身上只有妖气和戾气，没一点儿不周山应有的仙灵气息。”

　　“妖族越来越多了，麻烦啊……”

　　“离离怎么还没回来？”

　　江与非嘴碎起来真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叶罗遐听得十分无奈，除了时不时回一句“嗯”、“哦”、“好”表示自己在听，其余时候都插不上嘴。

　　但托他插科打诨的福，叶罗遐心头的寒意化去了一些，对于身前几人的感觉也不再只有陌生与冷漠，倒是多了点亲切之感。

　　其实，叶罗遐无法融入他们也非是他庸人自扰，而是因为这支队伍的配置实在太高。

　　一个庄家少主，一个江家九公子，一个大越史上最年轻的国师，还有一个不世出的大妖，任谁加进这个队伍都会觉得压力山大，更何况他还是个“心怀不轨”的奴仆。

　　叶罗遐在山河组织内吃尽苦头，养就一颗疏冷的心，习惯将自己排除于他人的选择之外，也早已做好身份暴露后殒命于叶菩提之手的准备。他只是一颗棋子，一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可江与非的絮叨却让他短暂恢复了“人”的身份。

　　“嗯……咳咳……”

　　下意识回应江与非的话语，可叶罗遐刚开口，一阵寒风却逼得他胸口滞闷，不禁轻咳两声。

　　叶菩提闻声回头，见他被妖气催成的风吹得面色苍白，眼眸一眯，袖间酝酿已久的恢宏剑意呼啸而出，一反先前慈悲留手的招数，出剑出得杀气腾腾，逼命而去，瞬杀几名冲在最前端的妖族。

　　“我等无意与诸位为敌，莫在咄咄相逼。”叶菩提化出道道赤色剑气环绕于周身，凛冽的剑气隔绝所有妖气，将叶罗遐牢牢护住，“若在纠缠，我便不会再留情。”

　　说完，他剑气轻吐，转瞬夺命，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叶菩提冷然发怒，有些出乎琴九书的意料，不过当他看见叶罗遐的脸色时，立刻又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妖气伤到了他小弟啊。

　　叶菩提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但早在他将叶罗遐从销金窟带回的那日，琴九书便明白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逆鳞。

　　气势全开的叶菩提散发出的压迫感不亚于琴九书，已经牺牲多名同伴的妖族不免生出犹豫之心。

　　就在它们迟疑着是否还要继续动手之时，庄月离持道剑飘然而至，白衣如雪，红色飘带环绕于身，恍如仙人临凡，一派高人气度，让众妖族纷纷退却。

　　修习道剑有成的庄月离，单看气势比叶菩提更胜半分，锋锐的剑意迎风而起，剑光若明月，照破万顷黑暗，令暗处的妖族无从躲藏。

　　它们终于萌生出退意，而且胆子较小的那些已经毫不犹豫地离开。

　　有人带头，其余妖族也纷纷效仿，不一会儿，众妖便散得七七八八。

　　庄月离环顾一周，把道剑收回体内，问道：“怎么回事？”

　　江与非乐呵呵走到他身前：“无妨，只是有一些妖怪突然袭击，被国师与琴九书大人挡下了。”

　　“不周山妖族对人族的敌视你们亲眼所见，我说的可一点儿不假。”琴九书散去妖术，寻了处空地施施然坐下，从怀里取出了一瓶酒，“我可以确定此刻不周山内当家做主的还是六百年前的那位，不过看这阵势，咱们连不周山都进不了，也未必能见着他。”

　　叶菩提轻轻颔首：“确实如此。”

　　江与非却不赞同地摇头：“未必啊未必，方才袭击我们的妖怪身上可全无不周山上的仙灵气息，它们并非出自不周山，而是聚集在这儿附近的普通妖族。”

　　“那又如何？”琴九书反问。

　　“此地离不周山不过十里之距，如果不周山内的妖族真的如此敌视人族，刚才的袭击必有他们的一份。”江与非笑眯眯地解释，“但你们也看到了，一个生活在不周山中的妖族都没有。”

　　闻言，琴九书皱了皱眉：“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

　　“相比不周山的妖族并不敌视人族这个猜测，我更愿意相信另一个猜测——不周山内出了变故。”庄月离难得与江与非持不同意见，“不久前，有云气化成的妖族袭击我。”

　　江与非诧异地挑眉：“云妖？当真是云妖？”

　　庄月离点头：“我以云游观照术查探过，的确是云妖。”

　　“那就奇怪了。”江与非托着下巴做沉思状。

　　云妖由云气化成，从灵魂本质上来说，是世间最接近仙的存在，道心天然澄澈通明，毫无攻击性，绝不可能主动袭击他人。

　　但庄月离刚刚说，他被云妖袭击了。

　　“云妖多生于钟灵毓秀之地，世上除昆仑山外，就只有不周山还有一支云妖遗族。照理说，云妖不会轻易离开栖息地。”叶菩提凝眉深思，同样不解，“看来不周山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古怪之事，迫使云妖离开居住之地，甚至改换了性情。”

　　“离离，你没有抓住一个云妖询问吗？”江与非冷不防问道。

　　庄月离无奈道：“云妖实力不强，但速度奇快。要我击杀还能办到，生擒……很难。”

　　“既然如此……”江与非眼波一转，微微笑道：“我们便只有入不周山一探了。”

　　琴九书眨眨眼，似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试探地问：“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去吧？”

　　江与非咧嘴一笑，在夜色中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当然，晚上查探，不比白日更方便，也更能查出有用的线索吗？”

　　琴九书：“……”

　　赶了一天的路，其实他比较想抱着好友休息。毕竟是上了年纪的大妖，不比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修行者能折腾。

　　但他一看功力被封的叶罗遐都对江与非的提议毫无异议，连庄月离和叶菩提也唤出佩剑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少数服从多数，他就当是参加老年妖族夜间集体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