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闪开！”水手猛地一推，她差点摔了一个跟头，“我们这船是货船，不载人！”
到底那个蛇头还是骗子，收了钱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人。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兰奇也留了一手，她没有真的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他。流星街在另外的大陆，在大海的另一边。看着正在往船上搬运货物的工人，兰奇趁着码头上的人不注意，偷偷藏进了装载货物的木箱里。
缩身在狭小的木箱里，周围全都是走私的烟草，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怪味。没有一点光线和声音。船程要走一个多月，她身上只有几块糖和一点点淡水。
尽量让身体处于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兰奇小心地降低呼吸的频率和心跳速度，开始了“练”的练习。虽然从家里拿了钱出来，不愿暴露身份的她仍然是不能住旅馆，于是在几个忍饥受冻的夜晚之后，她找到了让自己挨过漫漫长夜的方法——在练习念的同时她发现身体机能的损耗居然能够降到非常的低，而且也不会感到寒冷，同时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样就不会错过上岸的时机。
最重要的是，集中精神修炼，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做梦，不会流泪。
“只会哭的人，很容易死的。”
和年幼的库洛洛第一次见面时，他这么说。一开始她以为他在笑她软弱任性，现在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原来哭泣竟然是这么消耗体力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她越来越哭不起了。
想哭，就能哭，是一件多么奢侈而又多么幸福的事情！
一定要找到老大，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就够了。其余的，以后再想。
兰奇很快地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切断了五感对精神的影响。帆船之外，日头东升西落，波涛汹涌起伏。破旧的斗篷下面，胸前悬挂着的水晶羽骨在她念力的激荡下发出轻不可闻的嗡鸣，在黑暗中闪烁着死亡的莹辉。
甲板上，水手们正在欢呼雀跃，享受回到大海的兴奋，畅谈对这次旅行的期待。
本来独自坐在一边沉默的独臂的老船长忽然问：“这次有没有兄弟接了私活？”
水手们一愣。
头上扎了红巾的大副最先反应过来：“您事先关照过这一趟出海任务很重。没有人敢顶着这种风头接私活的吧。”说完他扫视了水手们一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老船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船长，有什么问题吗？”
“唔。”船长低下头，“我觉得第三个货舱里好像有人。”
“有人？不可能。”明明所有的船员都集中在甲板上。大副疑惑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不，还是不要了。”船长拉下了帽檐，挡住了自己的脸色，转身面向大海，“对了，你去告诉大家，所有的船员在靠岸之前都不要接触第三个货仓。绝对不能。这是命令。”然后不顾目瞪口呆的船员们，一个人走进了驾驶室。
长期冒险的经验让他危险有种特别的直觉。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群非常特别的人，他们的能力和行为都无法用常人的角度去揣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自己船上，但是他能感觉到第三个货舱里藏了一个悲伤而又可怕的怪物。虽然现在似乎在拼命压制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如果在途中受到什么刺激的话……
船长望着远处尖叫着不敢靠近这艘帆船的海鸥，额头渗出了冷汗。
风神啊，请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兰奇还算平安地到达了流星街。
虽然早就知道流星街并不是一个街道，可是亲眼见到的景象和想象中的还是完全不同。
关于这块方圆六千平方公里，存在了上千年的弃绝之地从何而来，从来就没有过正式的说法。在绝大多数国家的官方资料里面没有这块地区的存在。在有些国家发行的世界地图里，这里甚至只是一片海域。人们拒绝承认它的存在，然而民间有关流星街的故事仍然口口相传。
相传千年以前，当时的科技甚至比现在更为发达，人们能够不用劳作就可以过着像天堂一样舒适的生活。然而过于迅猛的发展速度和人口的增长导致了对能源的过量需求。终于，在当时所发现的所有能源都接近枯竭的时候，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那是一场超大规模的能量武器的对决，结果就是将世界上的某块土地变成了能量场紊乱，任何生命都无法存活的死地，而战争则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能源消耗了个干干净净。从此以后，没有能源支撑的文明毁灭了，湮没在漫长的历史中。绝大多数人们学会了与自然和谐地相处，恬淡地生存。极少数人发现了新的能量来源，那就是生命本身所产生巨大能量。但是很可惜并没有很多人能够承受并且可以学会控制受身体上这种能量的变化。
于是世界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而某块地方则变成了公共垃圾场，人们掩耳盗铃地像倾倒垃圾一样试图用垃圾掩埋自己曾经的罪恶。当然他们也想象不出这样一块死地究竟还能用来做什么。
然而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力量，就是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发现这块死地上居然飞着苍蝇跑着老鼠，天阴雨湿的时候也会有蘑菇冒出来，然后一些宁愿生活在垃圾里也不愿呆在人群中的人把自己藏匿在这里。很多人死去，有一些活了下来，然后又有新的人加入……就这样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形成了现在八百万人口的规模。
所以当兰奇在流星街边缘看到那么多人穿着工作服，忙碌地，有条不紊地分拣垃圾的时候，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想到库洛洛每次提到这个地方，脸上露出的温柔的笑容，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也变得暖暖的，仿佛终于可以安心了。
“大叔，请问这里是流星街吗？”兰奇怀着激动和忐忑不安的心情问。
戴着防护面具的男人抬眼打量了打扮成乞丐模样的女孩一下。
“找议会的话从这里一直直走。想加入某个组织的话去东北方找夏木。资源兑换配给处在中间，东偏北一点的方向走上一天可以找到。那里每十天只开一次门，昨天刚开过，下次请早。”男人说完，默然低头继续做他的工作。
兰奇听得有点乱。
“呃，大叔，我是来找人的。”她有些尴尬地继续向那个现在对她不理不睬的男人问，“你知道一个叫做库洛洛的人吗？”
男人手里分拣好的垃圾掉了。
“我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他换了一个地方工作，离兰奇远远的。
好奇怪的人。兰奇想，也是，这么多人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库洛洛吧，但是应该总有人是认得的。
“阿姨，请问您听说过一个叫库洛洛的人吗？十三岁，黑头发，大约这么高。”
带着防护面罩的女人有些惊恐地回避开兰奇的眼神，匆忙地跑开了。
嗯，这里的人好像很怕生。
“老先生，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说过。”老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专心地做自己的工作。兰奇笑容僵在了脸上，一头冷汗。
“喂，那边的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吗？要不要加入我们啊？”忽然有人很放肆地说。
兰奇向说话的人的方向看去，三个壮汉和一个瘦子自信满满地看着她，正常的装束看起来和周围带着防护的人完全不同。中间的一个站在最前面，双手抱胸，胸前的衣襟破损了，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兰奇能感到这些人也拥有念的力量。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什么。
“啊，我是来这里找人的。你们听说过一个叫库洛洛的人吗？在流星街长大的。”
那几个人脸色都是一变。
“开什么玩笑！”中间那个人咕噜了一句，一个个神情古怪地迅速离开了，就好像兰奇是瘟疫一样。
“……”
就算兰奇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这种反应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了。但是还是不能想象为什么老大的名字会引起这种反应，只能从人们的态度中推断出库洛洛确实是流星街的人。想到这里，兰奇又重新恢复了信心。
看来继续问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是说这里还有议会和其他机构吗？在那里应该是能够找到关于老大的信息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在流星街引起了骚动。
“看见了没有，那个女孩。她说她来找库洛洛。”
“没有穿任何防护也没有显出任何不适，肯定是念能力者。”
“真是不怕死啊。”
“身上有些杀气，说不定是来寻仇的。”
“不可能。寻仇的人不会像她这个样子到处见人就问……”
谣言的速度比步行速度更快。于是兰奇的一路竟然没有再受到什么阻拦。所有的人都闪到一旁窃窃私语，冷眼看她，结果也导致她连一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就这样走了一天，她终于迷路了。
“怎么会这样？库洛洛不是说流星街能接受所有的东西吗？”
真可笑，身边唯一一个没有主动避开她的人，居然是个瞎子兼瘸子。
看了看逐渐沉下去的夕阳和越来越暗的天色，环视着周围延绵不断的垃圾山和远处围观的脸色不善的人们，兰奇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伤心这种东西，是会养成惯性的。在感觉不到一丝友好的人群中，她感到比在家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更加孤独，不知所措。
怎么办……
“小姑娘，你找库洛洛吗？”一个沙哑的声音问起。
“哎哎？”兰奇惊讶地看着对她说话的人。这居然就是那个唯一没有避开她的瘸腿的瞎子。
“不用理会那些胆小鬼，他们见了谁都是那副样子。”瞎子说着，扶着一根用拖把棍自制的拐杖站了起来，身材竟然是十分的高大，破烂的衣服下面可以看到身上恐怖的伤痕。兰奇注意到他也没有带防护面具一类的东西，看起来应该也可以算是同类吧。
“这位大叔，你认识库洛洛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当然认得。我的这副拐杖就是他帮我做的。”瞎子笑着拍了拍手里的拐杖，脸上的伤疤让他的笑容显得十分的狰狞，“我能在这个流星街继续活下去，还是多亏了他呢。瞎子也有瞎子的眼睛，我能够‘看’到你。”
他说着，用手在干枯凹陷的眼眶上比划了一个“看”的手势。
听起来是个好人呢。兰奇跟着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两个月牙。
“嗯！他很会关心别人的。”她点头附和着。瞎子也笑得更开心了。
很多时候我们相信一些东西，判断一些事情的时候，选择的永远都只是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部分。和感情的力量比起来，那一点点挣扎的理智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对判断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么大叔你一定知道库洛洛在哪里了。”
“啊，对，我知道。可惜我没法告诉你。”瞎子长叹一声，“那个地方很难找到，我这个残废人也没有办法带你去……这样吧，你先跟我一起回我们的聚集地，我会求别人送你过去的。来，扶我一把，这样我们能走得快一些。”
兰奇扶住了瞎子，瞎子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身体的重量压了一半过去。他很重，兰奇咬紧了牙，没有说什么。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搀扶着离开了。
“大叔，能不能给我讲讲流星街，还有和库洛洛有关的事情。”兰奇问。
“他啊，他很强。差不多是流星街最强的人了吧。”瞎子听起来有些感慨，“他几乎就是在流星街长大的，没有人想到他会成长得那么快。对了，他知道你来流星街找他吗？”
“不知道。”
“这样啊，那可能有点麻烦了。”瞎子一直在笑，“对了，你是他什么人？”
什么人啊。“……同学。”兰奇的脸红了一下。的确，他和她好像就是同学而已。想到那个家伙也不是真的来念书的，说不定他们连同学也算不上。
瞎子“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他真的去念书了？这可真有意思！小姑娘，你的念能力是他教的吗？”
“嗯，不过我还算不上念能力者啦。”兰奇想了想，谦虚地说，“他说拥有自己能力才算念能力者，我还差得远呢。”
“嗯？那就更有意思了，哈哈。”瞎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兰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于是也跟着一起笑：“这么说大叔您也是念能力者吧？”
“啊，从前是的。现在老了，废了。”瞎子估摸了一下行程，“嗯，我们快到了……小姑娘，”
“嗯？”
“我住的地方稍微有点可怕，你可要有点心里准备啊。”瞎子说，“那里住的全都是像我一样的废物，所以都没有什么心情来收拾。大家凑合着活一天是一天。不过我们能活到今天真的都多亏了库洛洛。不然的话在流星街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让残废这种没有用的家伙来浪费资源。”
这话说得兰奇心中非常的难受。
我也是本来该死去的人，如果不是学了念能力，现在早就烧成灰了吧。
“大叔，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兰奇轻轻擦掉了眼泪，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岔开话题，“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兰奇。大叔您呢？怎么称呼？”
“嗯，到了。”瞎子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前面那座顶上有辆汽车的垃圾山后面就是了。”
“对了。我叫摩菲。人们都习惯叫我大摩菲。”他笑着对兰奇说，脸上的疤显得非常吓人，“你大概没听说过，不过不要紧。你说给库洛洛听，他一定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兰奇扶着他来到了他们的聚集点。这里的确有点可怕，熏天的臭气，所有人不是瞎了就是缺胳臂少腿，带着排泄物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看起来真的非常恶心。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轻视之心。
一个两条腿都没了的家伙居然用单手撑着一根竹竿“站”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跟她身边的大摩菲差不多高。
“嗨，伙计们。”大摩菲冲着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引起了一群有目光和没有目光的关注，“你们猜我今天带了谁回来？”
一个也是瞎子的家伙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女人！”
这句话引起了周围一片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吓？兰奇心想这里的人都好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地觉得这些人有点不妥，有种怪异的气氛。她想退远一点，可是身体刚稍微一动，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立刻顺势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不只是女人，还是库洛洛的女人。伙计们想想该怎么招待她吧！”
然后他扳过兰奇的脸。瞎子的笑容一直都是那么狰狞，也许与脸上的伤疤无关：“是啊，多亏了库洛洛。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怎么会被人夺了念能力变成残废以后扔在这种地方！”
那只卡住兰奇脖子的手用超乎她想象的巨大力量将她摔在了满是秽物的场地的中间。
出口已经全都被堵了起来。四周都是充满恶意的念，比起新巴镇的那个夜晚来得更加强烈。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