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赤司如何攻略女版赤司》自由射手

1、木槿物语

　　花什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认真地思考关于未来的问题，她以为自己会坚定如初，但当最后的选择来临时，她从不曾想到自己会那样茫然与恐惧。

　　她该怎么选？

　　哪一条路，才能让自己不后悔？

　　花什屏息紧攥着手里的演讲稿，洛山高校的毕业典礼，她如愿以偿地争取到了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的机会，但此时她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探头从后台看了看观众席，密密麻麻的老师同学，还有摄像机，记者……还有，坐在第一排静候的他，即使周围人再多也无法掩盖住他身上的光芒。
　　此时他颔首低眉翻阅着毕业册，偶尔应一声旁边同学的话，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礼貌又带着淡淡疏离，不像面对她时，总是温柔且深情的。
　　说起来，她有一阵子没见过那样的笑容了。

　　「毕业典礼结束，我等你给我答复。」
　　——他那天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几天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一天，就是他们作为洛山的学生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真的就是各奔东西了。花什很讨厌「最后」这个词，因为它没有余地。

　　她知道如果她没有来洛山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这些复杂又焦灼的心情。但是，尽管一片茫然，她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当生活给了你一个远远超过你期望的美梦，那么当这一切结束时也就没有理由失望。

　　花什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了看手中的发言稿，然后神色平静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

　　一直到很久以后，花什都能回想起那时的天色，气味，温度，以及教室窗外鸽子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的声音。

　　那天下课铃一响，花什小跑着奔向公告栏，上面是刚刚出的开学测验的成绩。
　　第一列醒目的汉字，还用粗体加大的姓名高调地呈现在最显眼的位置。即使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结果，但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因此感到习惯，只有愈演愈烈。

　　【赤司征十郎】

　　然后紧随其后的：【矢内花什】。

　　周围的人小声地议论着，“赤司君又是第一名呢！”“不愧是赤司君”“矢内又第二啊真是千年老二呢”“嘘你小声点”……

　　花什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咬下唇，尽量保持冷静。

　　“呀，考得不错呢，恭喜你啊矢内桑。”
　　如沐春风的清澈嗓音响起，不经意地拂过耳畔，酥酥的，也苏苏的。可花什听来却是充满了对她的讽刺。

　　她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微笑注视着自己的少年，没有作声，冷淡地别过视线，转身离去。

　　“矢内真的好高冷啊……”
　　“是啊，估计全校也就她敢无视赤司君了吧？”
　　……

　　其实对于赤司征十郎这个人，花什算不上多讨厌。
　　无论从长相到才华还是人品，挑不出毛病。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值得讨厌的点吧。

　　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性格不提，家世背景不提，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但她却敢说她的努力绝对不比任何人少！大量阅读、课外补习、发展爱好……一样都没落下！
　　从幼稚园、小学起一直到国中，她坐惯了第一的位置，直到进了洛山，便出现了那个叫赤司征十郎的家伙，永远高她一截，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似乎总有一道屏障挡在面前，怎么也没法超越赤司。这次也是，又是微小的差距败给了他。

　　该死！

　　为什么，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每次失败，都会更努力一些，再失败，又更更努力一些……

　　可为什么，结果都是一样呢？

　　都说即使跌倒了九十九次，也要在一百次站起来，可是她现在却感觉自己在尽力去凑个整。

　　眼睛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花什仰起头面朝窗外。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只不过眼前从树缝中泄露的霞光透出的怀旧的味道，触景生情，让她又想起了大阪，她热爱的家乡。

　　可实际上，大阪也算不上她的故乡，因为她八岁那年才和母亲从京都逃去大阪的，说是逃离，因为那年，她的父亲出轨了，母亲忍无可忍提出离婚，之后就带着她去到了大阪，这一去就是八年。

　　一年前再次回到这个分离多年的城市，除了骨子里依旧存在的古典文艺气息，八年后的京都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她也是不知道自己当初脑子抽了哪根筋，竟然填报了京都的高校，这个有过悲伤记忆的地方，还碰上一个怎么都难以超越的竞争对手。
　　也许是一种对过往的执念？她自己也不知道。也可能是她不习惯现在母亲的新男友。

　　所以经常有人问她是哪里人的时候，她一开始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大阪？京都？……都是半吊子。于是她最后干脆答：关西人！

　　不过要说的话，她还是更喜欢大阪。她喜欢大太阳，喜欢那个活力四射，热情好客的城市。虽然她的个性和这些并不沾边，某人还说她考去京都也挺好的，那城市更像她。

　　所以，她是一个很文艺很感性的人吗？想到了心底深处思念的远方的人，还有最疼她的姥姥在她离家的那天说的“花花啊，你就是咱们大阪的骄傲啊”。
　　……骄傲吗？她连年段考试都拿不到第一，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想到这里，全身所有地方都像约好了一样一起悸动起来。肌肉血管神经全部细小而微弱地跳动着。花什感觉眼眶里的东西可能要绷不住了。她马上低下了头。

　　一定是因为想家了，只是因为这个而已，一定是。

　　一滴，两滴……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打在成绩单上，在宣纸上染上了花一样破碎的形状，夕阳的光辉从窗外洒入，投在颤抖的睫毛上，也投在少女落寞的背影上。

　　赤司并不是有意撞见这样一副场景的。
　　只是社团结束后回教室拿忘记的东西而已。

　　课室很安静，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少女单薄的身子裹在丝绸一般的光晕中，亦有些朦胧不清。唯独阵阵抽泣声压抑着一起一落。

　　赤司没有多言，只是神色不明地悄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取出忘记的东西。

　　少女并没有察觉到教室来了人，赤司也没有多做停留，拿到东西后匆匆离去。然而不知是否过于匆忙了一些，赤司竟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一声轻响。

　　“谁！？”花什惊慌失措地一把抹掉眼泪回头。

　　眼前是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教室。

　　教室墙后的赤司顺了顺略显凌乱的呼吸。
　　还好自己闪得快，矢内桑应该不希望被人看到那幅模样吧？……尤其是被他看到。

　　春天已经过去一半了，京都的樱花尽数凋落，铺在放学的小道上，将轻盈的春季平添了几分内敛和柔和。宛若梦境般的美景并不能消除花什心里的沮丧，踩着一地的花瓣，缓缓走着，光与影反复交替，不断进入树荫再不断地走出。

　　洛山是京都有名的高中学府，面积很大，从教室出校门要走大概七八分钟。洛山的绿化特别好，不用出校门也可以赏樱。
　　对于这个学校，花什总的来说是非常满意的，有着一流的设备，严谨积极的校风，认真负责的老师，让她可以自由发挥学习能力的地方。应该说不愧是名校呢，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哦，除了那个赤司征十郎。

　　想到这里，花什又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甚至一不小心“哼”出了声……

　　其实高一学年，她跟赤司并不在一个班上。
　　洛山每年都会重新分班，记得高二开学报到的第一天，她还在家里梳头呢，手机里校园论坛就开始炸个不停。
　　『啊啊啊我和xxx分到一个班了！！』
　　『啊跟女神分隔两班了好桑心QAQ』
　　『……』

　　每年的分班都是开学重头戏，学生们最关注的事情，因为它直接决定了你未来一年的同学、前后桌、朋友、饭友、甚至恋人……日本高校活动特别多，且都是以班级为单位，同学之间几乎是朝夕相处，所以这样程度关注度并不难理解。

　　不难理解是一回事，认不认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花什来说，跟谁在一个班，跟谁是同学，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她一直都是只顾自己的事，只顾自己学习，属于比较独来独往的类型。
　　也不是说不合群，因为她本就属于好强的学霸性格，不爱和同学打打闹闹，至于相互学习？呵，她的速度，别人学不来。所以分班嘛…爱咋咋地。

　　嘛，她本来是这么想的，然而突然一个同学私聊她，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一瞬间的愣神，多少有些意外，但并没有震惊的程度，这种概率本就存在，她也不是没想到过。

　　只是步履匆匆地奔去学校还是出卖了她，一口之词并不可考，她只是想去亲眼看一下。
　　新学期第一天，新生还没报到呢，学校就已经无比热闹了，公告栏前密密麻麻的人头，花什估摸着应该是挤不进去的。

　　有几个认识的同学看到了她，过来打招呼，末了果然试探性地提到：“矢内，你和赤司征十郎在一个班你知道吗？”这消息在洛山已经传开了……两大学霸同班竞争，大家都等着看戏呢。

　　看来没错了。

　　花什闭了闭眼，有些五味杂陈。

　　突然不想再去公告栏看了，也没那个必要。

　　然而她准备离开去开学典礼的礼堂时，无意间，那个人的身影就突兀地从眼角闯入，强势地侵占了余光，然后是，她全部的视线。

　　赤司征十郎……

　　二楼的走廊，少年笔挺的校服西装衬地优雅而又帅气，单手夹着一会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演讲稿，在走廊上走过，透过大开的玻璃窗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她咬住嘴唇，藏起了微笑。然后，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经转过了脸，不过花什感觉他的面颊好像上扬了一些，似乎也在微笑。

　　花什顿时觉得有些牙疼。

　　只有那个人，想打败他，想超越他，这种感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她也不想再看到他朝她露出那种胜利者的笑容。那另她恨得牙痒痒。

　　……

　　那天的心情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其实她应该感到幸运，因为敌人就在身边。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摸清敌人的底细，一雪前耻！然而出师不利，高二学年的第一次测验又败给了赤司。她真的不想再重复高一一整年都被他踩在脚下的噩梦了！

　　有句话说【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努力，而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她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于是回到奶奶家后，花什马上将自己埋进了功课中，直到不小心趴到桌上睡着后才被奶奶提醒上了床。

　　次日，花什的眼睛看起来还是有些浮肿，无奈地揉了揉，望向窗外。京都是全国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城市之一，前一天铺满一地的残樱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满眼只剩下了绿色：绿色的树，绿色的苔藓，绿色的蕨类植物。就连从树叶之间滤下的空气，也都染上了一层绿意。

　　平常去学校都比较早，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班的。

　　然而刚走进门，她差点儿转身就出来了。

　　赤司征十郎站在教室的课桌边，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头扎眼的红发。进门的动静被听见，赤司朝这边望了一眼。花什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半秒后马上移开了视线。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声，故作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像往常一样拿出书阅读。

　　如果是普通同学，根据礼仪这种情况至少会相互道个早安。他们是普通同学？是的。但仔细追究，他们平常就算碰见了也不会打招呼的——反正对方不会打招呼，所以花什完完全全不在意，自顾自的看书，彻底无视了赤司。

　　哦，她不喜欢这个人，所以她也不想跟对方打招呼。嗯，没毛病。

　　“早安。”赤司用他那富有吸引力的声音道了一声。在花什望过来的意外近乎惊吓的目光中，翘起了一个柔和的浅笑。

　　……这就有些尴尬了。

　　其实她很早就发觉，自从去年冬天过后，赤司似乎变了很多，曾经的锋芒收敛了不少，给人的感觉也大相径庭。
　　据说是冬季杯篮球赛上第一次败北所以性格大变……说起来，花什当时还幸灾乐祸了一下，虽然很不厚道，但是她对于能打败赤司的那个队伍确实抱有好奇钦佩之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声招呼还真是有些意味不明。

　　不知是沉浸在这种诧异之情太久，花什还没来得及回应，赤司就已经出去了。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其他同学。

　　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应。

　　赤司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