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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忆银杏 ...

  •   城墙底下的游客服务中心就有一个医务室,专门处理这种出来旅游还出意外的倒霉事故。

      不过,能出事儿的还是少数,所以医务室里就一位老医生,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

      这日午后,老医生午休醒来,本以为又是一个悠闲的下午,谁知医务室的门“轰”地被一群年轻人撞开。

      其中一个高个男生半边身子都染了血,整个右臂血肉模糊。后面跟着一个眼睛红通通的小姑娘。

      有点儿意思,流血的不哭,安好的哭,流血的还得哄安好的别哭。

      老医生那双阅尽千帆的眼早已看透一切,呵,小伤,这人好得很。

      老医生喝口茶,不动如山,淡定道:“怎么弄的?”

      “医生,您快帮他看看,他留了好多血……”小姑娘抽抽噎噎,着急让医生给看伤。

      “我没事,你别哭了。”小姑娘哭得他心疼,着急之下抬起双手想给她擦泪,又拉到了右手伤处,疼的他“嘶嘶”抽气。

      “哎呀,你别动!医生医生,您快帮他看看吧。”

      老医生这才起身,到后面去翻消毒药水和纱布。顺手一指,“坐那儿吧。”

      白琅手臂的伤其实也就看着吓人,全磨破了流了不少血,消完毒擦干净血,连纱布都不用包。

      “还好,没骨折没大伤口。手臂这几天注意不要太沾水。”然后老医生掀开了白琅的T恤,按了按他的背,“小伙子行啊,一声不吭……真正麻烦的是他的背,摔得狠了,都是淤血,这几天好好按按,把淤血化开,别做剧烈运动,注意休息。”

      李软软这才看到白琅背上大片红肿,看着都疼。

      金豆子又出来了,“都怪我……呜,白琅对不起。”

      白琅趴在床上,擦不到她的眼泪,只好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谎话连篇:“我不疼,我没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疼。”

      老医生倒了半瓶的推拿酒,用力地给他化瘀血:“嘿,不疼,是不疼。”

      这老货,操。白琅心里骂娘,疼的额头上一阵阵地冒汗。

      揉了十几分钟,老医生气喘吁吁地直起腰。

      “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他盖好药酒的盖子,摇了摇瓶身,“回去接着揉,揉几天就好了。”然后把瓶子扔到了李软软手里。

      “谢谢医生。”李软软小朋友有礼貌的向老医生鞠了个躬。

      没事就好,要是白琅伤的狠了,她得自责死。幸亏没事,呼,李软软长呼一口气。

      四人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只能抬着病患回酒店休息。

      晚上,浪了一天一夜的于小宝终于知道回了。

      他惊讶地看着白琅僵硬的身姿和迟缓的步伐,没忍住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呀?琅哥!怎么了这是!”他真挚的表达问候,还哥俩好的伸出大掌拍上了白琅肿胀酸疼的背。

      “泡温泉泡虚了呀琅哥!”问候完,还乐呵地嚣张大笑。

      “于!小!宝!”白琅僵硬地转向于小宝,睁开了他的死亡之眼,咬牙切齿:“你他妈想死?”

      于小宝吓一机灵,迅速躲到李软软背后,敏捷的一点也不像个二百斤的胖子,“妈诶,琅哥怎么了这是?”

      李软软也很恼怒!她害白琅受了伤,于小宝还那么大力拍他伤口!过分!

      “你拍疼他了!”李软软瞪着于小宝:“他背上有伤啦!你别瞎拍!”

      白琅看着李软软这幅护犊子的样子,心情由阴转晴。算你有良心,捂得热,知道心疼人。

      “哎呦,我琅哥没事吧?怎么搞的?”于小宝狗腿上身。

      于是,“罪魁祸首”李软软又仔仔细细跟于小宝交代了一遍事情经过,并再一次表达了愧疚和自责。

      “都说了我没事了。”白琅揉揉李软软的小脑袋,“别理他。”

      李软软不知道是没注意到白琅摸她脑袋的动作,还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对白琅的亲近与纵容。反正对于他的一些小动作,她现在基本都不抗拒了。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多给我揉几次就好了。”

      演员白琅不动声色地偷换概念,旁观全局的赵安琥和秦衣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白眼。

      白琅说到做到,吃完晚饭没多久就开始哼哼唧唧,一个劲儿地说背上难受,非得拖着李软软上他房间给揉背去。

      李软软怀着赎罪的心理迷迷瞪瞪就跟着去了。

      “你可以再大力点。”

      “你上床来是不是会更省力?”

      “你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再揉?”

      “你……”

      从李软软上工开始,白琅这嘴就没停过,状态好得一点都不像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李软软犹如一个挣钱不易的新手技师小妹,努力工作的同时还得被事儿多的顾客指挥怎么干活,还得陪聊,还得保持微笑。

      软软心里苦。

      白琅心里可美坏了,这一跤摔得可太值了。

      心上人心怀愧疚,心上人贴心服务,心上人亲密接触!

      白琅恨不得每天都来上这么一跤。但旋即一秒,就拍飞了这个想法。今天李软软在自己面前差点摔下城墙的一幕,现在想起来还魂飞魄散,后怕连连。这种事儿以后可再也别发生了。

      李软软揉开手里的最后一点药油,终于直起身。

      她看着白琅被揉得发红的背,比中午那会儿消肿多了,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很有效果的!呼,累死我了。”

      “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咝,还是疼。”其实也没那么疼,但是白琅想让李软软心疼他。

      李软软果然着急了,“啊?那,那不然我们还是去大医院看一下吧?”李软软觉得肯定是自己手艺不好,给他按坏了。

      “不行,必须去医院!”李软软想了想,还是觉得去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比较靠谱,不然他一直疼啊疼啊的也不是个事儿。“你还能起来吗?我们现在去医院……”

      李软软说着就要去扶白琅起身,白琅没想到他演着演着李软软还当真了,他转身摆手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却没想到一个向上使力,一个向下使力,向上使力的李软软当然没有白琅劲儿大,一个踉跄就被他带倒。

      巧合总是无处不在,尴尬总是突如其来。

      李软软柔嫩的唇,“吧唧”印在了白琅的脸上。

      白琅反应更快,借着转身的力,快速转正脸。于是,再“吧唧”一下,李软软的唇印在了臭不要脸的白琅臭不要脸的嘴上。

      李软软炸了。

      小脸迅速爆红。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是怎么回事?呼吸有点艰难,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迟钝如李软软,终于发现了自己面对白琅好像有点不一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却并不排斥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她现在有点不敢直视他,也不好意思呆在这个只有他俩的房间里。

      身体比思想快,“唔,我先回去了。”李软软小声一句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徒留白琅一个人在床上笑弯了腰。

      这晚,连梦都是甜的。

      ~~~

      因为白琅行动不便,众人便在温泉度假村多留了一日,好在周围就是丽山风景区,秦衣他们几个也不算无聊。

      就是李软软行为有点奇怪,开始下意识躲着白琅,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了。

      到了十月四日,明天就要返程,剩最后一天自由时间,白琅也好得差不多了,五人终于迎来了人员齐整的安城一日游。

      城南有座姻缘庙,庙里有棵千年宝。

      千里迢迢来这儿的人,大多不为求姻缘,而是来近距离欣赏这棵屹立了千年的古树。通常游玩结束,再顺便求个姻缘。

      偏偏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譬如秦衣。

      跨越两城,自驾千里,弯弯绕绕找到凋敝的乡下,只为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姻缘庙,并打着来参观千年古树的名义。

      谁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儿小九九?只不过赵安琥乐意宠着,白琅只要跟李软软在一起去哪儿无所谓,于小宝是跟着兄弟走就行了。

      或许,还真有人不知道,譬如小傻子李软软,只有她一人是满怀期待来看千年古树的。

      此刻,小傻子李软软正一脸震惊地站在千年古树前。

      “哇~太壮观了叭,好美呀。”

      李软软张着小嘴巴,瞪着大眼睛,连拍照都忘了。

      眼前这棵银杏从下往上望,仿佛高耸入云,通体金黄,圣洁不可侵犯。

      都说“桃三李四杏百年”,一棵银杏树从栽种到结果通常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因为生长周期长,银杏树一般能存活几千年。但这只是理想的状态,真正能躲过岁月侵蚀山河变幻的千年银杏树,全世界也找不到几棵。

      站在这样美丽尊贵的“活化石”前,让人不得不惊叹于时光的神奇与厚重。

      “这次时间没赶巧,再晚半个月来,景色会更美。”不知何时,李软软身边就剩白琅一个人了,他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沉醉于美景的李软软无暇顾及,她满眼放光地看着白琅:“你怎么知道?已经这样美了,更美是什么样?”

      “到那时,遍地漫天满心满眼都是金黄色。秋风一吹,就是人间雨,然后这方圆一片,铺满黄金落叶,比现在壮观得多……你想看吗?你想看,我带你来。”

      “啊?”李软软本来还沉浸在他描绘的美景中,瞬间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得回过神,“……不,不了呀,回学校就上课了,没有时间来的。”

      就剩两人独处,那晚那一吻的娇羞和恼怒又回到了李软软心头,她佯装散步赏景,慢慢拉开和白琅的距离。

      偏偏这个人脸皮极厚,她走一步,他跟进两步。李软软回眸瞪他,“保持距离”这四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这毫无威慑力的表情,看得白琅直想笑,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让人想欺负死。

      “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白琅继续撩她。

      “你见过呗……或者,你瞎说的……”李软软小声嘟囔,暗恼自己刚才信了他的鬼话。

      “我当然见过,我见过比这颗还大的银杏树,银杏叶落时,遍染整座山头,可不是这方寸之地可比的。”

      “真的吗?在哪?”

      白琅望进她的眼睛,“你也见过的……后来,我们还一起种下了一棵银杏树……”

      李软软知道了,他又在涮她了,想呸一声,可是又有点被他眼睛里的认真和悲伤感染。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她偏过头。

      他没有说胡话,只是一不小心说了心底话。

      相传春秋秦国有一季姓将军,新婚之夜未过完即披甲上阵,后传回消息将军身亡,新妇抹脖相随而去。十年后,将军白了发也断了腿,侥幸残存归故里,父母离世,痛失娇妻,往事如烟飘散。他找到妻子坟头,亲手种下一棵银杏树,伴着这棵树了此残生。

      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据说季将军活过百岁,他亲手侍弄的银杏树也穿越过层层岁月,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传说,这棵千年银杏树代表了一生的守候和永恒的爱,不知骗了多少小姑娘的眼泪和叹息。

      其中当然也包括小公主。他曾为她找寻这棵千年古树翻过多少高山,古籍记载有限,白琅寻迹多年,才在漭山深处找到这棵据说是季将军亲手种下的银杏树。

      他带她去看的时节,恰逢深秋,秋风萧瑟又无情,吹落满树金叶,仿佛为半座漭山都披上了黄金战甲。他们在山中住了多日,整日与古树美景为伴,远离外界纷扰,好不惬意。

      回去后,她感念季将军的爱情与银杏的壮美,闹着也要亲手种一棵银杏。那棵树是他们一起种下的,如果还在,到现在也应该和眼前这棵有一样的风姿了吧。

      但唐宫都没了,那棵他们携手栽下的银杏也早就消散在了历史洪流中吧。白琅低头嗤笑一声,笑自己痴。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命里有时终须有,万事由天莫强求……”

      两人相对无言时,一白须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李软软好奇地看着他,这位老者道士是算姻缘的吗?

      白琅却是用十分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震动,这老道士!出现了!而他的那番话更是让他心悸!

      眼看他就要转弯离开了,白琅让李软软原地等他就追了过去。

      “你刚念的那句话什么意思?”白琅掰住白须道士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出离愤怒让他没有收敛自己的力道。

      “还真的是你!你这老货让我等了千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原来这位老道士就是当初说能让他再见到软软的游方道士。

      “陛下还是如此暴躁。”老道士捋捋胡须,依旧笑得高深莫测:“陛下不是已经再遇娘娘了吗?老道已经完成了当日所诺之言。”

      “你刚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白琅阴测测地看着他。

      “陛下天煞孤星,逆天改命已是强求,更多所求难说害人害己。”

      “你放屁。”白琅一把拎起老道士按在墙上,“既能逆天改命我就不信命,我既已付出了代价也满足了你的条件,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一世要是出了意外,你也别想善了。”

      老道士缩缩脖子,心里叫苦不迭,怎么遇上了这个暴君,“福生无量天尊。陛下命势强势,也命途难测。既已走到这一步,当放宽心……”说到这儿,老道士动动肩膀,示意白琅放开他。

      白琅一松手,他咻地钻出去,哪里像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他跑远了还回头谄媚地笑了笑:“陛下,走一步,看一步吧……”然后瞬间消失无影。

      “操。”白琅气得一拳砸向墙壁,“这老货!”

      李软软等了很久没看到白琅回,沿着他刚走的方向找了过去,就看见白琅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

      “你怎么了?刚才那位道士……”李软软话说一半,就被白琅打断了:“没事,一个骗子。”

      啊?骗子?

      李软软看出白琅情绪不好,也没敢多问。

      “那我们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找衣衣他们去。”

      白琅跟上她的脚步,看着她软乎乎的后脑勺,心里反复浮现老道士说的那几句话。

      “好梦由来最易醒”,“万事由天莫强求”。

      阳光明媚,他的眼里却暗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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