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吹落天狼星》亦米

62、他人呢

　　人来人往的机场，有多少惊喜欢欣的相逢在发生，就有多少惨淡悲伤的离别在上演。

　　一个背着大黑书包的单身男人安静地在角落站着，鸭舌帽遮住了他的大半表情，如果你恰巧经过，也只看得见一个如雕刻的下颌线。

　　突然，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仿佛定住，盯着手机屏足足盯了有两分钟，才扯起嘴角，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

　　消息是秦衣发来的，很简短的一句话：“软软醒了。”

　　白琅揉揉鼻子，收起手机，快步走向值机台。

　　她醒了，她终于醒了。

　　醒了好，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去做他的事了。

　　～～～

　　就在不久前的医院，李软软悠悠醒来。

　　历时半个月，让医生束手无策的VIP房的女病人，毫无预兆地自行醒来，这像一个惊雷，炸响了医院安静的早晨。

　　医生护士浩浩荡荡一批人涌了进来，给苏醒的李软软做了全面检查。外伤几乎已经痊愈，颅内也没检查出问题，除了太虚，没什么大事。

　　大家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

　　李软软刚醒来那阵，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她没见到最想见的人，又昏睡过去。傍晚时分醒来，是詹清在陪床。

　　“妈……”李软软发出极微弱的一声。

　　詹清看她在动，急忙过来按住，“你醒了？别动别动，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最好不要下床，要什么？上厕所还是喝水？”

　　李软软摇摇头，眼睛往周围瞟了一圈，还是没有那个人。

　　詹清秒懂，“找白琅啊，哎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天没看到他人，昨天还在呢，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了吧。”

　　李软软预感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

　　她脑海里还是爆炸那一幕，于是问詹清后来怎样了。

　　面对女儿的突然发问，詹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怕于小宝的事刺激到此刻虚弱的她，只能含糊其辞说了下爆炸案的后续，最后交待她：“就你一直不醒，害大家都担着心，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晚上等詹清睡着了，李软软在被子里给白琅拨号，不在服务区。她又给他发了几条信息，照样没回复。

　　李软软心里着急，但耐不住身体疲乏，熬到夜深，抵不住困意睡去。

　　第二天醒来，秦衣已经早早到了，两人一对视上，秦衣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哽咽抱怨：“软软，你终于醒了，这次你真的吓死我了。”

　　李软软微微一笑，冲她伸手。秦衣回握，让李软软拉着在床边坐下。

　　“我没事。反倒是你，怎么看着比我这个病人还憔悴。”

　　秦衣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李软软看就她一人，也有点纳闷。按照以往的经验，知道她醒来，她的病房里早就热闹起来了，尤以于小宝和牡丹为最。这次是怎么了，不仅白琅不在，这些好朋友也都不见人影。

　　越想心里越慌，李软软紧张看着她，“他们人呢？”

　　秦衣鼻尖一酸，紧紧抿着嘴，怕自己情绪快憋不住了。

　　李软软作势就要下地，边掀被子边说：“别瞒着我！他们人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衣抱着她一只手，眼泪一下子决堤，“你别激动！我说我说！小宝，小宝他，去世了……”

　　李软软眼前一黑，以为自己幻听。

　　“你说什么？”

　　秦衣哭着把当时的情况还原了一遍，说到后来她的情绪似乎收不住，表情很难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凳子坐下，“……小宝走了之后，牡丹就不见了，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我找不到……还有白琅，他之前交代我，说他要去一个地方办点事，让我帮着照看你，什么时候回他也没说……”

　　巨大的悲怆袭来，李软软无法相信，“怎么会呢？他怎么会闯进来……”

　　明明当时她只看见了白琅，这两个傻瓜跑进来干嘛！

　　悲伤让她无法呼吸，眼泪夺眶而出，李软软哭着说：“他们是为了救我，是我害死了他！小宝……怪我，都怪我……”

　　李软软情绪激动，把埋在血管里的针都带了出来，血流得哪哪都是，吓得秦衣赶紧去拉她。

　　赵安琥一直在门外听着动静，这会儿冲进来按住两个女生，看秦衣一手捂着肚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着急地说：“小心孩子，医生说了切忌再情绪激动！”

　　李软软闻言，懵懵地看向秦衣的肚子。

　　“你怀孕了？”李软软喃喃出声，想笑，眼角却还挂着泪，表情复杂难辨，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短短几天，一件事接一件事的发生，打得人措手不及。

　　“是啊，这孩子来得真是让人意外。”秦衣靠着赵安琥，一手轻抚着肚子，眼里已经有了初为人母的慈爱和期待，“只是，现在还不稳，医生说这三个月要多注意……”

　　“那你还不在家好好养着！”李软软想到自己刚才的激动，差点带倒她，一阵后怕。

　　秦衣没有说话，但李软软从她的欲言又止里看出了她的担心。

　　经过这一打岔，李软软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好了，我没事了，我既然醒过来，医生都说没事了，现在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说完又看眼赵安琥，赵安琥点头，表示放心。

　　秦衣接过话题：“对了，白琅走得急，他说给你留了东西，都在菩提苑。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交代得没头没尾的，人就不见了……”

　　李软软黯然地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出院那天，只有家人陪在身边。

　　詹清本想让司机直接开回家，李软软说先去墓园。

　　非年非节的，墓园里空空荡荡。詹清和李建忠想着陪着她上去，李软软坚持不用，后来犟不过她，两人只好在山下等着。

　　于家不差钱，给于小宝选了块最好的地，背山面水，边上还有棵树遮阴。

　　李软软走近，看着墓碑上于小宝年轻的面容，泪盈于睫。

　　耳边好像有人在叫着“小女神，小女神”，声音那么跳脱又欢乐。

　　他好像从来不识愁滋味，运动场上操控着无人机做着傻气的事情，还洋洋得意地去找白琅和赵安琥邀功。整天追在牡丹屁股后面跑，张嘴就是情话，看似浅薄却比谁都懂爱的重量。

　　他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情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可就是这么好的人，长埋于地了，再不会有温度。

　　“小宝，我来看你了……对不起……”

　　李软软在上面陪他坐了一刻钟，眼泪就没停过，直到詹清打电话来催。

　　她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行行墓碑矗在那儿，掩在绿枝中。再仔细看，好像只有于小宝的墓碑两边绿丛中有零星鲜艳的花骨朵。

　　那是什么花？好像是牡丹。早已不是花期，但这些花朵隐隐有盛开的趋势。

　　李软软已经走远，又回头愣愣看了一会儿，心想可能是谁刻意弄的吧，知道他一生衷情牡丹，死后有花为伴，也算慰藉。

　　从墓园出来，李软软回家歇息了会儿，下午，她借口有事，一个人又溜了出门。

　　打车直奔菩提苑，还记得上次白琅心情不好，一个人在菩提苑堕落了好几天。开门前，李软软还期待着，这次会不会他也躲在里面，等她来发现。

　　没有，屋里没有上次的烟雾缭绕、酒瓶成堆。李软软缓步走进去，在每个房间都看了一眼，没有人住过的痕迹，最后在书房找到了白琅留给她的东西。

　　白琅签好名的股份转让协议书，三套白琅名下房产赠予的公证书，以及两封信。

　　信上都写着“软软亲启”，字迹李软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封是白琅的，一封是牡丹的。

　　她拿起一封，拆开，手真不利索，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把信封撕了道口。

　　短短四段话，李软软却看了好久，看到后来，她手一使劲，直接把单薄的纸捏成了一团，砸到地上。

　　“混蛋！白琅你就是个混蛋！”

　　骂完，李软软满腹的委屈还是无法排解，又狠狠踩了那纸团两脚，亦不解恨。

　　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讨厌的人！李软软紧紧抿唇，不想为这个臭男人哭，但她还是忍不住，蹲下来捡起纸，又边流泪边展平。

　　这封绝情的信，再次映入眼帘。

　　“我亲爱的软软，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醒来，我放心了。

　　对不起，曾经答应过你再不欺瞒，再不放手，生离死别都无法分开我们。但当死亡来临，我还是怂了，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

　　错都在我，我要去还我的债，改我的命，别找我。

　　如果你再遇幸福，我祝福。如果我……别等我。”

　　白琅狠起来有多狠，没人比李软软更了解。

　　他既然说别找他，李软软知道，那她是真的找不到。

　　她是真的很想敲开白琅的脑袋，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凭什么觉得他给她安排的人生就是她想要的呢？

　　不得不说，这次白琅又拿着爱的名义，深深伤害了她。

　　李软软把白琅的这封信扔桌上，又去开牡丹的那封。

　　“软软小公主，启信好！

　　我是牡丹，是你认识的那个牡丹，也是你曾经亲手栽种养护的那株牡丹。你不是常说觉得我亲切熟悉吗，你不是还问我为何叫你小公主吗？这就是答案，因为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初识确实是我的故意靠近，我是来报你恩的，上一世蒙你相护，侥幸让我留下一命。只有报了你的恩，我才有飞仙的机会。后来，是真的被你吸引，我多么幸运，能与你和衣衣做朋友，你们教会我何为人间的真心，何为闺蜜，我真荣幸。

　　对不起，没有面对面向你坦白，也没有给我们这段珍贵的友情写下一个圆满结局。也请你帮我和衣衣带句抱歉，我没有勇气向你们当面告别，我也不知道我的奇特身份会不会让你们害怕。但是于我而言，这段经历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最美好的时光，我永远爱你们。

　　我难过的是，因我的贪玩害了小宝的一生。我以为这是个情感泛滥的时代，我以为他是个混迹情场的浪子，其实这段感情从开始我就是玩玩的心态，不认真的开局注定这个惨烈的结局。其实直到现在，我也难以相信这个傻瓜怎么会为我付出生命？我哪里值，哪里配。

　　可是偏偏他那么好，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孤零零走过黄泉路。所以我去找他，我会找到他，像我找到你一样。

　　小公主，是你和陛下让我看到了爱情的样子，是小宝让我感受到了人间情爱的销魂和断魂。这人间一趟，我没有白来，虽然遗憾多多，但没有后悔。最后的希望，我祝愿你和陛下，衣衣和安琥，永远坦途，再无遗憾和痛苦。无论我和小宝在哪里，精神和你们同在。

　　牡丹留。”

　　原来如此。李软软看完信，心叹一声，傻姑娘。

　　但同时，她又有一种羡慕，她羡慕牡丹追爱的勇气和决心。

　　不像她，连追爱的机会白琅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