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吹落天狼星》亦米

60、诀别路

　　港口的高杆灯齐刷刷亮起，将沉寂的码头瞬间点亮。

　　奔跑的冯恬蓦地止住脚步，呆楞地看着眼前亮如白昼的港口。

　　不远处，一辆辆警车驶来，海上两个方向还有警用直升机在盘旋，搅乱的不止是海面，还有她的心。

　　冯恬心口乱蹦，她知道完蛋了。

　　然而只踟蹰了几秒钟，一个毁灭的计划在脑中成型，她转身向船舱深处跑去。

　　屋中的白瑞和李软软自然也察觉了这动静，李软软透过窄小的窗看见外面的亮光，眼露惊喜，白瑞则是面色铁青，快速地绑住了她的双手。

　　“你要干嘛？”李软软挣扎不开，恼怒至极。

　　白瑞没说话，绑紧手后，又用不知道从哪摸来的胶条把她嘴也封上了。

　　“唔……”

　　“先忍忍。”

　　白瑞带着李软软先往甲板走，经过Sarah的房间，她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被五花大绑的李软软，皱眉道：“这是要干什么？恬恬呢？”

　　“出事了，赶紧收拾东西。”白瑞脚步不停，从她门前掠过。

　　甲板上，灯光大亮，一切都无处遁藏。白瑞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形势，知道从陆地上溜走的可能性不大了，他又折返走了另一条路。

　　此时，喇叭中已经开始警告，警方顾及着李软软这个人质，还不敢发动强攻。

　　白瑞带着他的人直奔船尾的脱险通道，那里停着两艘快艇和救生船。狭窄、幽深的过道里，响着沉重凌乱的步伐，大家都知道，仅靠快艇和救生船是逃不掉的，现在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可是白瑞不死心，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一定要抓住，出去投降就是死路一条，死在海里也比死在白琅手里强。

　　白瑞带着李软软上了一艘快艇，另派了两个保镖带着Sarah坐上另一艘快艇，两艘快艇向着不同的方向出发。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过的最坏打算，一旦苗头不对就分头跑，逃出去了再找地方汇合。

　　平静的海面被打破，飞速行驶的快艇将水面划开一道长长的白浪。李软软回头看着逐渐远去的货轮，心里的绝望越来越大，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泪眼模糊间，她仿佛看见什么东西追了过来。

　　“唔……”是白琅！李软软努力睁大眼睛想再看清楚点，她别扭地拧着身子，试图站起来，她无法出声，只能用喉咙呜咽。她看清楚了，是白琅！

　　白琅一个人骑着水上摩托，飞速追来，他身后还跟着两艘警用快艇。

　　“操！”白瑞低声咒骂一声，狠力踩油门。

　　转瞬间，白琅已逼至眼前。

　　为了甩开他，白瑞猛转方向盘，一个极速的侧倾，李软软差点被甩下快艇，她的脑袋重重砸在了船壁上，整个人瘫软下去。

　　白琅心急如焚，猛地朝着快艇撞过去，白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跳到了他身上，一拳头砸了过来。

　　“我操尼玛的白瑞你找死！”白琅嘭嘭砸了三拳，泻了口怒气扔开他，赶紧去看李软软。

　　他解开李软软的手绳，撕开粘胶，这才看见她的脑袋被磕破了，有血往外渗。

　　“软软！软软！你醒醒……”白琅抱起她，还没落地的恐慌又升起来。

　　李软软被他拍醒，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他怀里，先一笑，然后眉尖就蹙了起来：“白琅，好疼……头疼……”

　　白琅一下一下的亲吻落下，语气温柔地像在哄小孩：“马上就不疼了，马上我们就去医院，你忍一下，很快……”

　　他们都没有看到，倒下的白瑞颤颤悠悠地爬了起来，他从腰间摸出一把木仓，对准白琅。

　　“终于做个了结了，你白琅还是要死在我手上，哈哈哈哈哈哈你去死吧……”白瑞状若癫狂，毫不留情地就开了木仓。

　　幸亏白琅反应快，在白瑞出声的时候就抱着李软软躲了一下，射偏了，但子弹还是打中了他的左肩。

　　白琅闷哼一声，咬着牙把李软软放在了自己身后。

　　白瑞看一次没打死，也不着急，再次上膛瞄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瞄准猎物的状态，尤其白琅在他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后面的两艘警用快艇已经追上来了，不断还有更多警力围过来，白瑞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警察喊他束手就擒，但他怎么会听？

　　这一刻，三人前世今生的恩怨，被这艘小艇圈住。

　　白瑞觉得今晚月色还不错，笑得肆意又疯狂：“我们在海里同归于尽也不错……还有三发子弹，你我她，本来我们也是异世人，那就一起走吧……白琅，我先送走你……”

　　“不要，不要啊白瑞！”李软软疯了一样想爬起来，想挡住白琅。

　　最后“砰”地一声，倒下的是白瑞，他被直升机上的狙击手击中手腕，在他扣动扳机之前。

　　无数警察涌了过来，他们按住嗷嗷大叫宛如疯子的白瑞，大剧落幕，警方终于逮捕了这个丧心病狂的逃犯。

　　回到岸上，意外地看见冯恬也在，她虽然已经被警方控制，但待遇比白瑞好点，毕竟手上没人命，也没戴手铐。

　　她的目光从白琅身上扫过，又恨恨地看了眼李软软，最后径直走到白瑞面前，对他，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为什么要骗我？”

　　白瑞低头不说话。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有没有爱过我？”

　　“对不起。”

　　“哈，一点都没有吗？”最后一句，冯恬好似自言自语。

　　白瑞没有听见，只觉得她似乎在笑，但声音又凄厉暗哑。

　　她要的答案得到了，也算死得瞑目了，这些贱人们，都一起下地狱吧。

　　冯恬诡异一笑，拿着手机点了点，然后她上前抱住白瑞，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既然这样，那就永远不分开好了，一起死吧。”

　　白瑞猛地推开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了轰隆隆的爆炸声由远及近。

　　最先发生爆炸的地方是白家货轮的底舱，很快，火情就蔓延到了港口这一片。

　　根本来不及撤退，只觉得空气都在耳边炸裂。白瑞推开冯恬，下意识就去找李软软，只见白琅护着她，速度极快地奔向不远处的建筑。

　　他看不清了，身体也仿佛被撕裂了，只觉得又有一道影子向着李软软扑去，那道身影的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影子。

　　“嘭——嘭——嘭——”接连的爆炸仿佛震裂了山河大地。

　　白瑞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了眼李软软的方向。他想，她应该是没事吧，在死亡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原来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出事。

　　~~~

　　出海这条线路，白氏集团已经走了多年。货轮上装有销往北美的砂石、瓷砖、隔墙板等家装建材，这是白氏最早的发家业务之一，成熟后，不免就有夹带私货的行为产生。

　　最早在里面搞鬼的是高天明，这条线路他跟了快十年，后来发现与其运砂石、瓷砖这些又重、利润还不高的东西，不如运一些危化品。

　　白国勋掌权的时候当然不同意，还曾严厉禁止。后来高天明就偷偷搞，这些年，他通过携运危化品赚了不少黑利。冯家在其中也掺了一脚，这些冯恬自然也知道。

　　这一躺出海的船就藏了一底舱的危化品，危化品易燃易爆，本就不易储存保管，更架不住有心人故意引爆。冯恬最后就是去做了这件事，为了个人私怨，罔顾生命，制造了二十年来锦城最大的港口火暴炸案。

　　秦衣醒来的时候，电视里正滚动播放这次港口火暴炸案的新闻。

　　她看着雪白的屋顶，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味，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你醒了？”

　　秦衣循着声音望去，见自己每日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在经历过巨大的事故和恐慌之后，见到可以依靠的人，人的脆弱就被无限放大。

　　秦衣鼻头猛地一酸，抽泣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安琥眼眶也发红，他藏在床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昨晚出事他赶回来，撑到现在，很多事还没忙完，很多事他也不知如何跟秦衣开口。

　　秦衣还沉浸在爆炸的那一刻，当时她站在安全线外，她和牡丹、于小宝、李父李母是在收到李软软在港口的消息后赶过去的，警察封锁了港口，知道警方在里面救人，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在外围。

　　即使隔那么远，她还是感觉到了爆炸的威力，后来人仰马翻，场面混乱至极，她只知道自己又累又急，直到失去意识。

　　电视里重复播放着救援现场的片段，秦衣心一缩，紧张地问：“软软救出来了吗？”

　　赵安琥眼睛红得吓人，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的。秦衣看他表情不对，心里仿佛窒息般的疼，她嘴唇抖着，又问了一遍：“她怎么样了？”

　　赵安琥好似很久没有说话，也可能是太久没有喝水，他喉头滚了滚，吐出的字像被碾压过：“救出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安琥看她表情一松，似哭似笑，后面的话，不知如何出口。

　　但是，怎么可能瞒得住呢？她总会知道的。赵安琥想到最好的兄弟最后的惨状，终究失态了，他捂住脸，哭得悄无声息。

　　这番动作吓到了秦衣，她还从没有见他这样哭过，她拉赵安琥的手，着急地问：“你别哭呀，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赵安琥深吸一口，再抬起脸，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告诉她后来发生的事。

　　爆炸发生时，谁也没看见牡丹是怎么闯进去的，她身形敏捷，向着李软软所在的位置跑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于小宝也追着牡丹去了。

　　牡丹保护李软软，而于小宝用生命护住了牡丹。

　　“……白瑞、冯恬都被炸死了，琅哥救了软软，出来的时候发生的爆炸，他们现在还在ICU，牡丹和小宝也冲进去了，上午……医生宣布了小宝死亡……”说到最后，赵安琥泣不成声。

　　本来坐起来的秦衣一下仰倒在了病床上，砸得床哐当一响。

　　赵安琥吓一跳，连忙去扶她，看她像失了魂一样念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秦衣的泪水哗啦往下流，昨天还在一起的人，让人怎么相信没了？

　　眼看着她情绪要失控，赵安琥紧紧按着她，哽咽着出口：“秦衣！”

　　“你冷静点！你怀孕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孩子了！”

　　听见这话，秦衣下意识地抚上肚子。这本是一件开心的事，他们自从领了证，就一直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可是这一刻，两双通红的眼睛对视着，里面满是痛苦。

　　秦衣想起于小宝傻乎乎的面容，他曾经笑着说：“衣衣，软软，你俩比赛啊，看谁先生出来个大宝贝，他小宝干爹带他上街，保准是锦城最靓的仔……”

　　秦衣埋在赵安琥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于小宝，孩子来了，你这个干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