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若相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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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两人在第九天的晌午走出了山谷。
“你确定我们完全安全了吗？”杨幂问殷皓。
“是的，但从这里去五里铺估计还有五个昼夜。”
“五个昼夜。”杨幂反复地念着。还有五个昼夜，他们就要相忘于江湖了。过后，她杨幂于殷皓而言，就只是往事了。往后，他也许很快就会把自己遗忘了。遗忘了，就像像雁过无声、风吹无痕那样无声无息地消逝。
思及此，杨幂潜意思地把脸贴紧了殷皓的肩。这短暂的温暖还能停留多久？这熟悉的味道，自己要谨记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在前面的客栈歇息一宿吧。”殷皓对背上安静的杨幂说。
“嗯。”
于是，殷皓与杨幂便进了客栈。殷皓先请店主的女眷服侍杨幂梳洗，自己再去点下菜，然
后才到自己的厢房里沐浴。这些天，因男女之间的不便，二人一直都没好好地沐浴过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委屈了杨幂。
半柱香的时间，二人都已梳洗好，倦意也消了大半，人都清爽多了。待殷皓与杨幂换过药后，二人便开始用餐了。本来，殷皓想让小二把膳食送到各自房间去的；但杨幂却执意要到店堂里去。
“有菜无酒，美中不足矣。”杨幂说。
殷皓嘴角一扬，颇为有几分取笑的味道说：“你以为自己这是在游玩吗？”
“不是游玩，胜似游玩。”杨幂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对镶玉的银耳环，招呼小二来两壶玉冰烧。
殷皓正欲阻止，却被杨幂抢了白：“就来一点吧，已经好久没久没闻过酒香了。”
殷皓直拿杨幂没办法。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儿家。”
“这回可让你长见识了。还不谢我？”
“你，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
“殷兄，豁达点，潇洒点又有何不可？”
“未曾饮，先已醉。”殷皓无可奈何。
酒来了，杨幂先为殷皓和自己各满上一杯。
杨幂眯着眼睛，将酒杯由近及远地、又由远及近地来回移动，迷醉在一片酒香中，突然，开怀地笑着：“玉冰烧、玉冰烧，酒如其名，冰肌玉骨，芳香甘冽，悠远清醇，是诗、是画，有情、有义，豪爽中夹杂几分婉约、绵软中带着几许凌厉。”
杨幂的一番话让殷皓眼前一亮。他是将军，军营饮酒是有节制、有律令的，可以用酒鼓舞士气，但绝不可因酒误事。所以，殷皓从来不会买醉。然而，殷皓却也是个懂酒之人。殷皓虽然爱酒，便却从不酗酒。在他看来，醉生梦死的颓废有如泉濯足，花上晒裤、背山起楼、煮鹤焚琴、对花啜茶、松下喝道，只会让意境尽失。
殷皓叮嘱杨幂：“只喝少少便罢。女酒鬼可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再说，杨幂必竟是女儿家，这样在店堂里喝酒必竟也是不太合适。
“可爱？反正在你心中，我从来都没有可爱过。又何妨？”是在说与殷皓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杨幂说完，举杯，一饮而下。辛辣过后的清醒犹甚。杨幂反复地体味着这感觉。
殷皓心头一颤，原来，杨幂一直认为自己是这样想她的。一丝失落不经意地滑过他心头。杯起、杯落，酒已空。也好，这样的想法对她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即使是有点残忍。
继而，杨幂又喝了数杯，又再想续上，被殷皓拦下了。“够了，凡事适可而止便好。过犹不及。”
殷皓这话里有话，聪明如杨幂又怎么不懂。杨幂轻轻笑着，拨开殷皓的手，边斟边说：“我喝酒不是浇愁，不图遗忘，只为心情。因为喜欢而喜欢，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红尘俗事，一饮而尽，哭过、笑过，唱过、舞过，笑骂过霸王、哭悼过了孟姜，酒尽了、人散了，只留一丝馨香在回忆里。任情任性、无怨无悔……不亦乐乎？”
完了，杨幂又说：“酒逢知已千杯少，饮酒，饮的不仅是酒，更是豪气、是情义。本来，我们也是可以成为知己的。”最后一句，杨幂的只是说给自己听。
杨幂的话说到了殷皓的心里。他何偿不知，又何偿不想？只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社稷安危、百姓乐业、家族荣辱……这些都是他，作为一个将军、一个世家子孙、一个名将后人所要承担的。这些都是很多人，包括杨幂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的。可是，命运既教他担上这副担子，他就要挺身而上，不能畏缩。
喝下满口辛辣，殷皓为自己再满上。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背负许多责任。正因如此，他对自己格外严格，甚至是苛刻——别的孩子都还在撒娇、吵闹的时候，他就已随父出征了。多年风餐露宿、游走在绒马与战火之间的他，承担了比别的同龄人多出许多的使命与压力。他从不敢松懈。因为他要做配得上他们这个拥有骄傲血统的家族的子孙。
功业如此，情感亦然。他既然承诺了寒楚云要照顾她一辈子，就不可以见异思迁。不可以！他尝试着压抑自己的情感、尝试着冷漠地对她，却还是一而再地为她而心动，即使自己从不肯承认。
好吧，仅此一次，让他肆意地放纵一下吧。他再喝再续。绷得再紧的弦也是会累的，这次，能让他尽情地喝个痛快吗？
殷皓与杨幂的酒量都不少。两壶玉冰烧对他们而言确实太不算什么了。只是，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往往要比平时易醉。
“殷皓，为什么你这样抗拒我？”借着酒意，杨幂禁不住问殷皓。
敛起酒意，殷皓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凝重。
“我只是想知道是时间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而已。”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何必如此执着？”
“于我，是的。”杨幂极其认真地说。
“我从未想过。”
“或许我是在自取其辱。在你心里，定是很嫌我吧？我这样又是何苦来着？只是，这样，我才不会徒留遗憾。”因为酒，刚刚还藏在心里的话，此刻杨幂就已脱口而出了。
不是因为酒的辛辣而觉得烧心，确是杨幂的话让殷皓觉得异常难过。不是这样的，在他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太了解酒的效力了，殷皓不想把心里想的话全部如实说出。因为他没办法再承诺她了，所以不如残酷一点让她断了念想。这样或许更好。
“你锋芒太露，身上有刺，又太任性。这样会伤到许多人，同时，也会让其它人不太愿意走近你的。”殷皓缓缓开口。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即使杨幂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殷皓还是情不自禁地动了心。因为她还有更多打动他的地方，但是这些都不能说出来。
“确实是这样。”杨幂心底流过一丝苦涩。“我从来都不认为幸福是必然的，上天不是理所当然地如你所愿将你所喜爱的赋于你。所以，我从不等待，而是义无反顾地去追逐。但，也许我的自私伤着其它无辜的人了……给你们带来了无谓的困扰，真的很抱歉。我懂了。谢谢你那么坦白。”
听完杨幂的一席话，殷皓心里极不是滋味。他不忍去看杨幂眼中噙着的泪花。然而，除此之外，他还可以怎样？
“罢、罢、罢。于你，我竟是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人。仅此而已！”杨幂心如刀绞。只是，殷皓并不比杨幂好受。
与娇柔的梨花相比，带雨的红蔷薇，更鲜艳，更夺目，却带着揪痛人心的决绝。
往后的数日，殷皓一路上背着杨幂，依旧每天都为她换药。但是，有些话说出口了，就是覆水难收。
距离，在两人的刻意间成就。殷皓的刻意，是不想与杨幂有更多的牵扯，断了她的念头，也断了自己的想法；杨幂的刻意，则是为了如殷皓所愿。既然自己爱上了他，那么，就该承担因此而带来的一切。谁让她爱上了心里没她的人呢？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就像蝴蝶死在雪白的墙上，成就一抹绝美的血花那样让人爱得那么热烈，却又决绝得让人心痛。
复杂的情感，在两人的掩饰下反而变得别样暧昧。
夜寂，人心难静。
摸出怀中的玉笛，殷皓临窗而坐。是《上西楼》！是乍暖还寒时候的淡淡春愁，有点儿朦胧，有点儿幽咽，更多的是斩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杨幂斜倚着窗边的床椽，听着殷皓从隔壁传来的笛声，她从没想过像殷皓那样性格刚烈的人也会吹出这般缠绵的曲子来。风过处，房舍外的紫薇花絮絮而下，在窗边、在树下、在池里，到处都是淡淡的紫色，还有的花瓣被吹进杨幂的房间，落在她的裙摆上。随手拈起来，杨幂心生怜惜——还这么灿烂、还这么美好，未曾凋零便已离开；从此，只能归于寂寞。像极了自己的爱情——瞬间的绽放过后便是无尽期的消逝，甚至还在那么荼靡的时候，就要结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和着曲调，杨幂轻轻唱起。她的声音是梨花着雨般的忧伤，静静流淌在夏夜的空气中。
杨幂的歌声，幽咽伤感，让殷皓感到诧异。以为像她这样大大咧咧、洒脱的人，很快就会放下，很快又会快乐起来。原来，自己错了。原来，她的另一面其实也很需要人怜爱。
一曲终了，各人又有各人的心思。
此后，二人话变得更少了。很多时候，都只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相反，笛声与歌声倒是更多了。因为吹的、唱的都只是别人的曲子、词句，与自己无关，谁都可以寄情于它，而不为人所知。恰恰，这样的笛声与歌声交融到一处，有如云遇上风、鱼遇上水，追逐、等待、缠绵、分离、惆怅、纠结……若即若离、似远还近、欲说还休。
路上的时光虽然多是沉寂，但总归只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对于杨幂来说，尽管含着许多无奈与心酸，但终究还是那么幸福、那么令人陶醉的。只是，她知道这幸福原不属于自己。对于殷皓而言，更多的是夹杂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快点到达；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永远也不要到达。正如他努力压抑着却又不由自主地流露的情感。
一点一滴的经历对于她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对他，或许也是。杨幂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
生与死、去与留，在对手的剑尖下相互依靠，互不放弃。默契悄然成就。这样的经历可能是许多都穷其一生都不会有的，哪怕是他和寒楚云之间。杨幂庆幸。原来她与他之间也可以拥有一点什么。即使这只是经历，是将来的曾经，是可能淡忘的过去，她依旧庆幸。
“如果我比她先认识你呢？”不是说好不再纠缠了吗？为么自己还是忍不住再问？杨幂正为自己的冲动而暗暗懊恼。
“如果你在认识我之前已嫁作他人妇呢？”出人意料的是，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他毫不让步。
她无语。
他接着说：“既然不可能发生的事，就不要再说如果。”
“不，我会离开他……但，也会离开你。”她幽幽地说。
他愕然。良久，说道：“楚云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句话是在说给杨幂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就只有殷皓一个人知道。
月夜，星空。
杨幂临窗而倚。越是靠近目的地，沉默就越多，连曲子与歌声都没了。
都在试图放下吗？短暂的炽热冷却后就不能再点燃了，即使回忆再明显，终归也只能成云烟。是叹缘分太浅，梦不能圆？如果可以再温存一次，哪怕只是瞬间呢？将来，他们该用什么来抵抗对彼此的思念？
他与她之间会有明天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若相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