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涅九

1、哥哥

　　夏日的知了格外扰人，天刚亮便叫了起来，比闹钟还准时，落在纱窗上便开始热情地鸣唱，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
　　苏睿烦燥地翻了个身，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但还是隔绝不了那催命的叫声。
　　苏穆走进卧室，看到弟弟窝在被子里，拱着屁股把自己团成了虾米。
　　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床边弯腰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小睿，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苏睿咕哝了一句，扭着太阳晒过的屁股往床里边靠了靠，继续蒙头大睡。
　　他自小就有赖床的毛病，还曾经一度荣获过“起床困难户”的荣誉称号，如今更是到了晚期，药石无用了。
　　每次都是苏穆三番五次地喊他，最后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小时候还好，至少是温柔地拍拍他，还会给他穿衣服，收拾书包，送他上学。
　　现在长大了，这些优待都没了，叫他的方式变成了巴掌和脚，每次招呼的地方，都是他的屁股。
　　“多大了还赖床，快点儿起来，我一会儿得走了。”苏穆在床边看着他说。
　　见他还是抱着被子不起来，于是脱了鞋伸出一只脚照着他的屁股又怼了两下。
　　“小睿，看看哥今天帅不帅？”
　　苏睿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明显还没有醒过神儿。
　　他眯缝着眼睛，抬起胳膊冲着苏穆竖起大拇指，睡意朦胧地说：“帅暴了，我哥最帅，全警队NO.1！”
　　苏穆被他逗乐了，“你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帅了？臭小子学会糊弄你哥了。”
　　说完走到一旁的试衣镜前照了照，撩了撩头发，又往下扯了扯衣摆，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在身上，看上去即精神又帅气。
　　今天是他立功授奖的日子，三等功。
　　原本他是进不了警队的，但因为父亲的缘故，给了他这个优待，前年特批转为了正式警员，今年又拿了三等功。
　　待那股困劲缓解了一些，苏睿抬起头，看着他哥在镜子前臭美，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天天照镜子。”
　　“臭屁，你帅也是随我。”苏穆笑着转过身，“怎么样？会不会让领导眼前一亮，然后……”
　　“然后把他姑娘嫁给你？”苏睿顺口接话道。
　　“去你的，我才多大，二十四岁的青年才俊，结什么婚，就算要找也不找领导的姑娘，门不当户不对，到时不得欺负咱啊。”
　　说着冲他挑了下眉，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等着，等哥给你立个一等功，到时在警队有了一席之地，给你当靠山。”
　　“拉到吧，一等功那么好拿？你可别吓我，好好的拿个三等功得了。”
　　苏睿从一旁拿了件宽大的T恤套上，又下床找了条短裤穿上，边说边抬步去了卫生间。
　　苏穆目光微一僵滞，转头看向他，见他没事人一样地去了卫生间，笑骂道：“臭小子。”
　　说完转回身对着镜子继续照了起来。
　　苏睿拿着洗漱用品，靠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哥在镜子前反复地练习敬礼，试图找出最好看的角度。
　　无语地说：“我终于知道我臭美随谁了，你这一早上都照几次了，已经很帅了。”
　　苏穆闻言转过身，面向苏睿，双腿并拢，腰背挺直，抬手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苏睿怔愣了两秒，随即抬步上前，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肩膀，沉着嗓子一脸赞誉地说：“小同志，不错嘛。”
　　苏穆被逗得哭笑不得，照他屁股就要拍上去，苏睿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闪身一躲笑着跑了出去。
　　“臭小子。”苏穆看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句。
　　苏睿比他小六岁，开学高三，若不是耽误了一年，今年都毕业了。
　　都说长兄如父，他这个哥哥也确实是又当爹又当妈，磕磕绊绊地也算把他拉扯大了。
　　如今这个弟弟都和他一般高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拉着他衣角的小男孩了。
　　“哥，你几点的飞机？行李都准备好了吗？我去机场送你。”苏睿站在院子里的水池旁，边刷牙边问。
　　“准备好了，也没啥带的，不用你送，一会天儿哥开车过来接我。”
　　苏穆从房里走出来，靠着门框说：“这几天你自己别糊弄，不爱做饭就出去外面吃或者点外卖，早上我来不及做饭了，你一会去外面吃点儿吧。”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工资卡我放你屋里，一会记得收好了。”
　　苏睿接了杯水漱了漱口，把嘴里的牙膏沫吐掉，就着水池洗了把脸。
　　然后从脖子上拿下毛巾，边擦边说：“你不用给我留银行卡，我微信零钱包里有钱，而且你这次出去，身上怎么也得带点儿钱。”
　　苏穆转身进了苏睿的房间，把银行卡扔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回到院子说：“我兜里有钱，而且我们这次出去是公派，全省评优，单位都给报销，用不着花什么钱。”
　　接着又一脸显摆地说：“听说这次三等功，还有两千块奖金。等过几年哥存够了钱，把这套老房子卖了，换个楼房，带电梯那种。”
　　苏睿朝院子四周看了看，笑着说：“为什么要换房子？这里很好啊，我不想换房子，我在这里长大，都有感情了，而且像我们这种带院子的可比楼房性价比高，谁家出门就有院子玩，是吧。”
　　说完又冲他哥调侃了一句：“你还是存钱留着娶嫂子吧。”
　　苏睿他们住在老城区，这里很多地方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平房多，胡同也多。
　　他们目前住的房子是爷爷当年留下的老房子，勉强算是个小四合院吧。
　　一间正房正对着大门，旁边一间偏房是厨房，站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到天。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放了一把躺椅，大门旁边是间小仓房，用来放杂物。
　　前两年苏穆才把正房重新装修了一番，把厨房挪到了院子侧面的偏房里。
　　原来的厨房改成了卫浴间，这样就不用去外面洗澡了，也不会像那次一样，着凉高烧好几天。
　　苏穆看着弟弟这么懂事，心里一阵酸楚。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想保住他的天真，希望他没有负担没有压力。
　　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傻吃傻玩，无忧无虑，但是最终还是养得比同龄人心智成熟。
　　苏睿见他没接话，走过来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一脸八卦的样子说：“想什么呢？一句嫂子就把你说直眼儿了？”
　　苏穆被他逗笑了，抬手拍开了他的手。
　　行吧，成熟点儿也好，至少以后出去上大学不用担心他适应不了。
　　性格乐观，思想觉悟也积极向上，虽然是半个孤儿，但至少没养偏，这就够了。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两声汽笛声。
　　“来接你的？”苏睿看了眼大门，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
　　“是，你天儿哥。”苏穆转身进屋拿着警帽和一个小行李包走了出来。
　　“我得走了，你自己在家晚上门窗都锁好了，有事给我发信息，尽量别打电话，我怕到时不方便接。”
　　苏睿边送他哥出门边听他嘱咐，每次出去执行任务都是这套话，什么要锁好门，盖好被子，晚上尽量不要出门不安全。
　　平时口口声声说他是大小伙子了，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把他当成小孩子。
　　出了门，一辆警车停在大门口，陈天正靠着车门抽烟。
　　见他们出来，笑着扬了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天比苏穆大几岁，在警队是一个科室的，平时对他挺照顾，私底下关系也很好。
　　“天儿哥。”苏睿也扬手打了个招呼，笑着喊了一声。
　　“哟呵，小睿这是又长个了吧。”陈天掐掉烟，笑着走了过来，和他比了比身高，“这得有一米八了吧？”
　　“没有，一米七九。”苏穆侧头打量了他一眼。
　　“错，一米八。”苏睿立马接过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哥眼前晃了晃，“才量的，光脚，长了一厘米。”
　　苏穆看着他这副得瑟样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自己一米七九，如今弟弟都比他高了。
　　“行了，回去吧，我们走了。”
　　苏穆边说边打开车门，把行李和警帽扔在后座上，自己坐在了副驾，一条腿刚迈进去，又回头对他说：“晚上别……”
　　“晚上别睡得太晚，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苏睿打断他说，“快走吧，再磨叽下去，飞机都飞走了。”
　　“臭小子。”苏穆笑着骂了一句，一偏头坐进了车里。
　　然后又摇下车窗嘱咐道：“想吃啥就买，别不舍得钱。”
　　“好。”苏睿听话地点了点头，换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冲他摆摆手。
　　“拜拜，一路平安，帅气的苏警官。”
　　陈天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俩笑了起来，发动车驶出了这条街。
　　“小睿我才多久没看到他，越来越帅了啊，真想也有个这样的弟弟。”
　　“想得美。”苏穆瞥了他一眼，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神色骄傲地说：“全市独一份，在我家。”
　　“小睿开学高三了吧？”陈天开车拐过街角，奔着朝阳路开去，很快便上了高架桥。
　　“是啊，明年这时候都考完大学了。”苏穆斜靠在副驾上，“孩子大了，要撒手喽。”
　　“舍不得啊？”陈天转头看了他一眼，“小男孩儿，别养得太娇气。”
　　苏穆闻言笑了出来，“是有点儿娇气，可宝贝自己了，上次做饭就划破了这么大一点儿口子。”
　　苏穆伸出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个肉眼不太可见的长度。
　　“出了点血，自己还上了点儿云南白药。”
　　陈天听着笑了起来，“小睿长得白净，细皮嫩肉的，看着就不像能吃苦的孩子，现在管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小鲜肉是吧。”
　　“他可不是小鲜肉。”苏穆说完轻叹口气，“从小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
　　他转头看向窗外，沉默片刻说：“他就是怕我担心演给我看的，你看，我多宝贝自己，我和同龄人一样，就这意思，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警察也白当了。”
　　陈天侧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都过去了，你们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小睿学习好又懂事，你又得了三等功，到时小睿考个好大学，毕业后工作稳定了，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嘛。”
　　“是啊。”苏穆在旁边抻了下腰，长叹口气，“他上了大学我就没啥心思了。”
　　“小睿准备好考哪了吗？”陈天问。
　　“没听他说，这小子心气儿高，有主意，反正肯定是外地了，咱这哪有什么好学校。”
　　苏穆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前面就是机场，“这么快就到了？”
　　“今天不堵车啊。”陈天把车开上二楼航站楼停在了二号口，笑着说：“顺，这一路就是顺，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一声，到时我来接你。”
　　“好，看培训几天吧。”
　　苏穆解开安全带，身子探向后座，伸手拿过帽子和小行李包，“我先走了，到集合时间了，一会儿晚了李队该批了，回来再聚。”
　　说完开门下车，隔着窗户和陈天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航站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