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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计划书 ...

  •   我在最后一页末尾画上自己的记号,就像连环杀人犯或者怪盗在所到之处为自己的艺术署名。

      停笔,常年书写遗留的茧隐隐酸痛。

      摆放在我面前的是已经纂写整理完毕的作战计划。它能在短时间内撼动□□这个庞然大物,让艾梅洛斯迅速跻身前列。十老头是相互勾结的利益集团,暂时不能插足,这个作战计划在巧妙地避开他们的同时达到了利益的最大化。

      只要遵循这份计划,将千百个多骨诺米牌安放在绝对精确的位置,坐等时机,推翻第一张牌,动一发而牵全身。在这死局中,定无人幸免。

      揍敌客能靠着它赚一大笔呢。

      完美的计划,我却心里空落落,恍惚觉得这不是我写的。

      长尾夹收纳着小拇指指甲盖厚度的A4纸。上面的文字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书写,前几页的字写得很糟糕,歪歪扭扭,也太过用力,到了后半部分的字就能看了,字迹明显舒服很多,甚至有了笔锋和个人风格。

      我再次拿起笔,随手写一个字,对照纸上同一个字,发现的确是我的字迹。

      我并非没有写这份计划的记忆,相反,我几乎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的思路来源我都能一一道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写它呢,如果我仅仅是想把金引出来,随便挑一两个倒霉蛋杀鸡儆猴搞得其他□□人人自危却谁也不想率先出头就行了。我为什么要废寝忘食地折磨自己,连续在书房待上整整五个日夜呢。

      说句实话,金他不配我熬夜。

      而这五个日夜我的记忆似乎只剩下了这份作战计划了,至于我吃了什么,有没有睡过觉,什么时候换的药这之类的事情我一概没有印象。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性命就算交代在这份计划上也无所谓——现在想起来未免拼命过头了,我要是有这种毅力去学菜做点心也不至于被维斯文天天拿不做饭威胁我去处理家族事务。

      也许维斯文知道我这几天到底干了什么。

      我一起身就看见满地的废纸,有些被揉成了球,弯下腰拾起,摊开,上面的文字是用中文写的,我想起来这是无数个被自己舍弃的方案之一,大概是一时想不到办法生闷气胡乱揉烂的吧。

      我赤着脚绕开了好几个纸球,走到门口,手掌附上把手,门的一边放着一把空椅子,我记得以前没有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它怎么会在这里。

      扳下把手,走出门。利嘉守在门口,她盘坐着,两手托着下巴低头看摊在腿间的书。她的一旁堆了很多书,甚至堆过她的头顶,我记得她以前没有那么喜欢看书的,她最喜欢遛着椰子听清晨鸟的声音。不过她的确很内向就是了,能看得进书也理所当然。

      我问:“利嘉,你怎么在这里?”她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她从书本里回过神来,银灰色漂亮的眼睛打量着我,她说:“自从你撞了杆子不出书房还不搭理人之后我一直在这里,维斯文说你要是有什么反常的情况让我马上汇报给她。”

      “我不记得我撞了杆子。”

      “换我我也不会承认的,别在意。”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不记得很多事情,这个细枝末节可以往后稍稍,“维斯文呢?”

      “她在楼下——啊,她上来了。”
      维斯文正用托盘端着一杯咖啡上楼,她似乎有点意外我的出现,她说:“您已经结束了吗?比预计提前了两天。”

      “‘预计’”我不记得我有预计过什么东西。

      她继续走上楼,端庄优雅,托盘上的咖啡稳稳当当,丝毫不用担心晃得滑出杯缘。

      她把咖啡递给我,将托盘夹在腋下,她说:“您在进书房第一天的时候交代我每日定时将食物和换洗衣物送到书房。计算好换药的时间,并在送餐的时候提前告知您。您之前预计这种生活状态大约持续一周,而您只花了五天。”

      “也就是说我有正常吃饭洗澡,那我睡觉了吗?”我脑袋很清醒,只有四肢微微发麻,书房里没有镜子,也许我的脸正肿得很夸张。

      利嘉和维斯文困惑而沉默地对视一眼。

      我歪头问:“怎么了吗,你们进书房的时候没有看见我趴在桌上或者躺在地板上休息吗?”

      维斯文:“不,我们并不适合进书房。”

      “为什么这么说”

      利嘉:“你进书房的第一天,就是你撞杆子晕倒后醒来的那天晚上,有一个黑色头发,头缠绷带,挂着蓝色耳饰的男人来找你。”

      我皱了皱眉……他有来找我,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维斯文:“我问过您是否要见他,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停地写字和找资料。”

      “然后呢,他离开了吗?”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似乎是有点印象的,一晃而过的记忆画面,不过很快又被计划上的图框占据整个大脑。

      我记得好像有一个人总是在我毫无思绪的时候递上一份文件或者用手指点一下某份资料上的信息。可我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当他引导和提醒我的时候我毫不在意这个人是谁。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计划是用通用语书写而不是中文了。比计划提前两天结束的原因也找到了。都是因为他的到来。

      “我有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我不确定地喃喃自语,“可他来干什么”总有所图的吧。

      “我不知道,他在您旁边待了三天,直到昨天才离开,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三天!”
      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地在一个房间里待了整整三天!

      他怎么坐得住,我怎么还活着啊?

      我想起摆在门边的那把椅子,看来它原本是放在我身旁的,可又怎么被挪到门边去了呢?

      哦,我想起来了,我总是写着写着不自觉地转头朝那把空椅子看,它孤零零地立在一旁,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摆在那里,可既然我很在意它,为了防止转头时思路被打断,我就把它端到了书桌的正前方,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它。

      后来我发现我并不是想回头看这把椅子,我仍然不自觉地回头,即使身后的角落早已空无一物。于是我又把椅子挪到了门边,让它彻底离开我的视野,这样一来,我偶然间一抬头就不会去想原本坐着谁了,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

      利嘉说:“他没有伤害你,如果房间里有打斗声,我会立刻告诉维斯文阿姨,我就是为了你的安全才待在这里的。”

      可是一旦我被杀死了,守在门口离得最近的利嘉也绝对逃脱不了,她不是为了我的安全守在门口,而是为了邸宅内其余的人。她自己也许还想不到这一点,维斯文也没有明说,然而她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心意不是假的。

      我本想揉揉她的脑袋,她现在的发质看起来舒服多了,至少头发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戳掌心,像只刺猬。可我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端着咖啡,腾不出手,于是我认真向她道谢:“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只是坐着看看书而已。”

      我点点头,打算接下来就按照计划上的细节将人员安排下去,喝了一口咖啡准备开口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哦,对了,我撞到脑袋是怎么回事?”我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确还有点刺痛,如果不特意动它倒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您和揍敌客先生去做志愿回来的路上撞到杆子晕倒了,这是那位先生的说法。”

      “……”
      找一个合理一点的借口吧,伊路米。

      “库洛洛问起来额头的伤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回答的么?”

      “是的,但是我们没有透露您和揍敌客先生的谈话,他不知道揍敌客先生来过。”嗯,这的确是维斯文考量之后的决定。

      所以在库洛洛看来我就是单纯的四肢不协调走路不看路自作自受……啊,好丢脸。

      利嘉:“你的额头的纱布还是他换的。”

      “嗯这又是为什么?”

      “我在帮您换药的时候您很不配合,不仅乱动,还好几次打翻了医药箱。”维斯文解释说。

      “那简直是你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间了。”利嘉撇撇嘴,“其他时候跟中了邪一样。”

      “我无可奈何,您当时很难沟通,僵持了很久也没有换完药缠好纱布,直到鲁西鲁先生说他很擅长让我把药交给他。”换额头的绷带,嗯……他的确很擅长。

      利嘉:“你一到他手上马上就安静了,一动不动。”
      大概是潜意识里意识到乱动会引来更严重的伤口吧。

      “那……他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昨天傍晚出了书房之后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了,”维斯文困惑地反问我,“您怎么会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呢?”

      是呀,这已经是第二次不告而别了。

      我闷闷不乐地将咖啡一饮而尽,连这几天睡了多长时间都不想去追究了,只是吩咐说:“把雇佣的保镖都叫到一楼大厅吧,我换好衣服下楼,把任务分配下去。”

      ……

      直到八月初,所有的发展都顺着计划中的轨道有条不紊地推进,没有任何差错,没有多余的篇幅,这份计划就像剧本一样叙述着纷乱复杂的诡计。毒/品、军火、黑市、人口贩卖悉数上演,猜忌背叛与贪婪争夺无论在哪个家族都是从不缺席的戏码。

      我都厌了。

      给揍敌客的钱一笔笔打过去,一开始还很舍不得,直到后来都懒得确认位数。伊路米有一次打电话告诉我:八月份还没过一个礼拜,收入就比往常多一个零了。

      我猜这是在夸奖我吧,毕竟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暑假。

      可直到计划演绎到最后一页,金还是没有出现,倒是引来了十老头之一。

      数十辆程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邸宅门口,从窗外望过去,笔挺地守在车旁的保镖黑压压地一片,路人避之不及。

      我听到维斯文急匆匆地上楼,她少有慌乱的时刻,平常上楼的脚步声是尽量轻而缓和。她象征性地叩了叩门,直接推开,问我要不要找个替身出去应付一下。

      “不用了,我会出面,让利嘉躲到房间里去。”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匆忙之中忘了安置好利嘉,经我提醒才想起来这回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瞥见她的手瑟瑟发抖。

      我安慰说:“你最坏的打算,也只是帮我收尸,你们不会有事,我保证。”

      她僵硬着扯了扯嘴角,说:“可这正是让我担心的事。”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一边下楼,一边劝告维斯文除了拿钱服侍我,别在我身上浪费多余的感情。

      一楼的大厅已是剑拔弩张,暗流涌动。

      黑色西装,皮鞋啪地的□□如同铜墙铁壁般围着一个五官硬朗的男人,他趴开腿蹲下身,手捏着利嘉的脸蛋,用力地扯,那只硕大的手几乎可以把利嘉的头整个捏起来按进地板里。利嘉并不惧怕,甚至用锐利的眼神死瞪着男人,灰色瞳孔凝聚着匕首的寒意。

      男人戏谑尖利的嗓音让人不舒服:“你们首领怕是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说不定卷铺盖逃走了吧。”他的话引来手下附和的嘲讽笑声。

      “首领……唔,都不屑于杀你!”利嘉的嘴被拉扯着,但是字字清晰有力。

      “这么小就嘴硬,管教得不错。”男人一甩手把利嘉往墙上丢,椰子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用身体接住利嘉才免于撞伤,一声“汪呜”在人群黑压压的俯视下显得格外弱小。

      男人起身搓了搓手,抬眼看见了正在下楼的我和维斯文,露出嚣张笑意:“总算来了。”

      “我是艾梅洛斯家族的首领,没有卷铺盖逃跑。但是如果你不想被人用被褥卷成人血馒头,最好不要动我的人。”

      “谁能想到艾梅洛斯的现任首领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女孩!”他从腰侧掏出枪来,对准利嘉,语气阴沉,“要是我非要动呢,你算算看让揍敌客出手刺杀十老头需要多少钱吧。”

      我叹了口坐在楼梯台阶上,眼神轻蔑地俯视着他,说:“您也知道您一进门我的保镖都已经防备好了,当然您带的人也不少,要是真打起来,谁输谁赢我不知道——但是您一定不能活着出去。”

      “您来这里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吧,那您还不清楚我擒贼擒王的伎俩吗——我所有保镖都会以杀死你作为任务第一目标,就算我死了,报酬也会到他们的账户。”

      “您说我是不成气候的小女孩,嗯,没错。就因为是小女孩,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老狐狸那么老谋深算给自己留退路,但是拉一个老狐狸垫背可不是难事。”

      “要试试看吗?您开枪,然后大家一起死。”

      “小姑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挣不了几个钱。”他把枪放下,故作高深的语气,两手插着口袋,抬头,声音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朵疼,“你们最近做得太过了,特地过来警告一下,不过□□也很久没有大换血了,新鲜点还挺好的。”

      “原本准备了点好烟酒,当做是见面礼,没想到首领是个女的,唉——早知道送几个漂亮的男人过来!”男人的黄腔一下子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

      “还摸不透你们首领的口味呢,”他朝着几个保镖戏谑道,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卡,甩到了缩在墙边的利嘉脚边,“想要什么自己买吧,你们抢了不少钱不是吗?”

      “……”

      等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纷纷散去,邸宅又回归平静,这场危机才总算仓促结束。我知道他是来给我下马威的,一定不会杀我,但是利嘉也好,维斯文也好,甚至椰子,他们都不会在意,随手就可以杀掉。如果我不在这里她们能活下来吗?要是有人拿她们威胁我我会妥协退让吗?我想应该不会。

      “安德,安德!”利嘉的呼喊声让我回过神来。

      “你要看看吗?”利嘉从脚边拾起卡片,“好像是拍卖会的参会证。”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2月怎么就只有28天呢!?每次寒假我都会这么想。上学之后就随缘更新了。
    这章写得很侧面,怕有人看不懂。
    伊路米的念针导致安德想为揍敌客创造最大的利益,不仅仅是利益,还不能破坏揍敌客的名声,也就是说不能失手而且要高效率,这两点要求之下她选择了“多骨诺米牌”式的策略,打算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礼拜写完全部的计划。在写这份计划书时,就像画家全身心地投入进自己的艺术作品,她也完全忘记了周围的环境。这章就是讲她出书房之后的事。
    细心一点可以看到利嘉已经被库洛洛教育过了。她最初遇到安德是非常懦弱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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