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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礼物(三) ...


  •   下雨了,六月的雨。

      惨白的天空下是成片铺开的缤纷伞面。

      ——天空今天又要为谁哭泣呢?

      六月的加尼亚那要比米德那凉快得多。

      正午的闷热过去,下午就开始冒雾蒙蒙的小雨。

      船已经到达码头,游客纷纷收拾衣物下船。估计过不了多久在208房里的母子就会被发现,到那时我想走都走不了。

      雨滴敲打船舷发出哒哒声,明明是小雨,听起来却觉得越下越大。

      “雨天路滑,小心行走。”不远处码头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遍一遍提醒道。

      我踏上下船的阶梯。

      没带伞。

      明明是相邻的城镇,天气却差别那么大,米德那半个月不见一滴雨水,闷热得让人烦躁,何况我也没有那么追求精致打扮,以至于买伞的事次次被拖延。

      ——说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未雨绸缪”了。

      和我一样没伞的还有旅团三人。

      这让我有点疑惑,他们不是“旅团”吗,至少是四处行走的组织吧,连把伞都不准备吗?

      侠客和玛琪先一步下船,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唯独库洛洛留在码头出口,他的确说放我下船,但是下船之后呢?

      “嘿,你没伞吗?”美丽的女孩出声叫住了我,她有点羞涩地望着我,微微发红的脸颊如同苹果的红晕,青涩又甜蜜自然,即使昨晚被刀子挟持,第二天依然美丽动人,气色红润——我实在是难以理解,她无忧无虑得像只自由的小鸟,如同诗歌中肉麻的爱情描写。

      她一定是喜欢我——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当中午十二点,乘客渐渐苏醒,毫无察觉地一如平常到处闲逛,这个女孩羞怯地从二楼走下来,要不是她的出现,我都以为在我周边游荡的是行尸走肉。

      她是来找我的,她的视线在扫过我之后就不再移动了。

      “你好。”她拘谨地停在我面前,她今天穿着简洁朴素的白色小短裙,披着一件粉色纱质小披肩,没有昨晚礼裙那样华丽夸张,今天的装束得体又耐看。

      “很好看。”我为她拉开一旁的坐椅,“要坐下来谈吗?”

      “谢谢你,你的气色很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我一晚上没睡。”

      “是因为晕船吗,我原本以为你是太累了在餐厅睡着了,现在想来是身体不适。”她关切地问。

      “不是,是因为有人说今天会给我一个礼物,” 我仔细欣赏着她的眼睛,好看的不只是瞳孔,纹理清晰的线条,双眼皮的弧度恰到好处,即使不加粉饰也美得动人心弦,“我回房间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不过我觉得我等到礼物了——因为你来了。”

      对于我自己的感情,我是非常直接的,直接到可能一般人难以接受,我承认这是个坏习惯,这它会让人觉得我对于感情过于随便。

      可这其实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学生时代,我会把周围的关系打点得很好,大家对于我的评价大多是认同又善意的,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会被第一个排除在外——大概是个老好人的形象,待在背景板里既不显得突兀也难以让人忽视。

      但是也有一些人比较内向,他们不合群,孤独、闭塞又自卑,我时常要在他们身上多花一点时间。

      ——“说不定我会在其中找到合得来的人”,我偶尔会这样期待着。

      可惜这样的期待常常转瞬即逝,他们也许是有趣的,只是在我这里腐烂得太快,标签上的保质期总是短暂得不太可靠。

      就像蔬果要趁新鲜,我的直球有时也过于仓促了。

      这仓促如今让我闹了笑话。

      “谢谢夸赞,不过我想……我应该不是你的礼物。”她拿出了自己残破的胸针,比起昨天灰蒙蒙的样子,我眼前的胸针已经稍微能看出原本的洁白别致了,只要下船找个店铺修补一下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她手抚过胸针,忧愁地说,“我的未婚夫是巴托奇亚共和国高官的长子,这个胸针原本是我姐姐的,她是我很仰慕的人,她是战地记者,爱上了一个将士,最后和他私奔了,于是胸针就传到了我的手上。”

      “你喜欢这个胸针吗?”

      “啊?”她有点错愕。

      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这个胸针吗?”

      女孩顿时泫然欲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伤感:“他们说我很适合这个胸针……可他们不知道,我听惯了‘这胸针很适合我’这样的话,也许重要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个胸针。”

      “但是这个胸针配不上你。”

      她礼貌地笑了笑,说:“昨晚出了一场闹剧,一位夫人和她的孩子起了些摩擦,我‘有幸’被卷入其中。”

      “……实在是无妄之灾。”这艘船上没有比我更清楚来龙去脉的人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刀划到,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周围又都是人。但我仍然很害怕……现在是胸针比我重要,以后说不定是孩子比我重要了……小姐,您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我微微一愣,比起花费心力为她感同身受,我更想亲她一下,为什么不直接跳过煽情感人的戏码呢?

      她说:“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去。”

      “我不想当一只金丝雀,除了好看别无用处。”

      她的话让我无比困惑。

      难道她除了好看还有别的有趣的地方吗?虽说有可能是我看走眼了,这个女孩说不定真的有值得期待的部分,奶糖里偶尔也会藏着预想不到的馅料呢。

      她说: “小姐,这个胸针如果你愿意收下……”

      “你不要了吗?它不是很重要吗?”

      “对我的家族很重要。”

      “你是想让我代替你去结婚?”

      “嗯……这样一来,你也能重新过上富足的生活,我也可以……”她有点尴尬地低下头,见我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之后,她激动地补充说,“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卡金国和巴托奇亚共和国隔着大洋,他们绝对不会发现的!”

      这就是她全部的计策吗?

      这就是所谓的除了好看之外的东西吗?

      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没有看走眼,她的确无趣得令人发笑。

      “好啊。”我轻松地应答道,“你把胸针给我,之后你又要去哪里呢?”

      鸟儿心目中的天空到底在哪里呢?

      “真的可以吗?”她怯懦地想要确认一遍。

      “我没什么不满的。”

      “那位和您同行的先生——你们没有关系吗?”

      我想起昨晚库洛洛对她的询问作出的解释——“我们一起的。”

      真是巧妙,我不禁对库洛洛的语言艺术肃然起敬——这句话在我眼里是推辞拒绝,在这个女孩心里却是暧昧亲昵。

      “我们只是在米德那见过一次,然后碰巧又在船上相识了。”

      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面色微红:“下船之后,我想认真地追求他。”

      啊?可这不也是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吗?只不过后者的笼子真实得肉眼可见。

      “您说的’认真’是什么程度的‘认真’呢?”

      我现在和她说话带着一丝敬意,会不自觉地用上敬语。

      “什么程度的‘认真’……”她认真思考我的话,琥珀色的双眸回转着温婉流光,她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像是结婚照上新婚的幸福女孩一样的甜蜜笑容——她已经沉醉其中了。

      “他和我以前遇到的男人不一样,他不会对我花言巧语,也不会用无礼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他看起来很有智慧,沉稳又成熟,我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我觉得我们会很适合。”

      ——精致的洋娃娃居然有身为玩具的自觉。

      “你说得对,这胸针的遭遇也许就是在暗示我不要听从家族定好的婚姻,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只可惜了这副漂亮的眼睛。

      “你会为我们祝福的对吗……小姐,你有在听吗?”

      ——都送到门前了,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当然~我最乐意成全人了!”我收下胸针,“不过——他特别讨厌意料之中的事。”

      “什么叫讨厌意料之中的事呢?”

      “旅行者到处行走,不就是为了见识到新鲜的事物吗?你们的第一次相遇白白浪费在了找胸针上,难道这一次你不想让你的告白更加浪漫一点吗?”

      “你是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我点点头,说:“你的目光这么充满爱意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要怎么办?我就是不可控制地会望向他!”女孩担忧地皱起眉头,对于她来说,这场恋情是自己崭新人生的开端,她不想让这场意义非凡的告白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无疾而终。

      “我有个好主意。”我故作为难地望向窗外,撇撇嘴,“只不过你可能不太乐意。”

      “我不会不乐意的!”女孩拉住我的袖口,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试探性地轻柔拉扯,“请务必说说看。”

      “让他以为你喜欢我。”

      “这……不太好吧,他会误会的。”

      “就是让他误会啊,等到最后发现心生好感的女孩原来不是喜欢别人而是喜欢自己,这不就是惊喜吗?”

      “……心生好感?”女孩的重点一下子捕捉到了暧昧的部分,她羞涩地低着头。

      “他对我说你的眼睛很好看——没有人会拒绝美好的事物。”

      “噢……原来他喜欢我也还只是因为我好看……”她微微抽泣,语气里充满了委屈。

      ……又开始了,她又陷入了以为大家只喜欢自己容貌的自我否定怪圈。

      同她的难以捉摸的情绪点一起起伏的还有我的忍耐度——她的保质期到期了,我该好好考虑怎么把垃圾丢掉。

      我在心里苦恼地叹一口气。

      库洛洛比我稍微有耐心一点,她大概能在他手里多活一个晚上吧,这么算来,我还算做了件好事。

      ……

      ——“嘿,你没伞吗?我……”她手里握着一把伞,伞尖朝着库洛洛的方向。

      “不用管我,他现在正被困在码头的长檐下呢。”

      她紧张地攀着扶杆张望,生怕他先走一步。

      “谢谢你,这是我的电话,请你有空打给我。”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嗒嗒嗒走下台阶。

      我端详着她递过来的纸条,忖度这是我收到的第三个联系方式了,看来真的有必要买个手机。

      我看向人群中那抹靓丽的白色,她轻轻一跃淌过水潭,明快又轻盈的脚尖溅起如花朵般绽放的水渍,游人皆为她的匆忙驻足,纷纷扰扰的人群不自觉后倒一步,专门为她让出一条宽敞的小道,供她一路无阻地奔向心心念念的人。

      这个场景浪漫得简直像是电影里男女主的久别重逢,雨声似一首温柔可人的爱情插曲,绵绵的细丝似乎都为之甜蜜荡漾起来。

      码头传来掌声和欢呼声,偶尔还有一声婉转悦耳的口哨。

      我终于下了船,当脚尖触碰到码头的硬石板,却忽有不真实的感觉,轻飘飘的,但是不应该在船上才是这样摇摇晃晃令人不适的眩晕感吗?

      ——“她真好看!”

      ——“就像天使一样!”

      ——“只可惜名花有主了。”

      不去理会异常兴奋的人群,沿着码头边缘走,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将胸针和纸条一同甩手扔了进去。

      穿透人群熙熙攘攘的背影,我看见拥抱在一起的男女主角,女孩贴在他的颈侧,发丝搭在他的肩头,拥挤在同一把雨伞下。

      哦,我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眩晕。

      ——胸针“哐当”一声坠落到垃圾桶底部。

      原来是天空在摇晃。

      ——风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仰起头。

      头顶厚重的惨白云层正在哭哭啼啼——它那偏心疼爱的漂亮女孩今天要死了,它可伤心了。

      雨水打湿了我的发稍,额头和鼻尖滑下雨珠,风似乎在我的脚踝打转,湿冷又难受。

      “别哭啊。”我鬼使神差地出声安慰道,也许下次我该去教堂虔诚地向上帝忏悔,他在怪我弄坏了他心爱的玩具。

      不过这也不全是我的错,是他自己没有耐心教导她,只顾沉沦在自己精心勾勒的美色。

      “你至少得告诉她——遇到什么人该绕道走。”

  • 作者有话要说:  2022.12.08修
    安德给库洛洛送了个女人,牵制住他的行动然后逃跑。
    当颜控具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就会变得冷酷无情。
    但我觉得女孩积极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的想法和行动还是值得肯定的
    下船后的剧情极其复杂,作者的脑子已经宕机了(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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