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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母与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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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看待母爱的？
——大晚上怎么讲这个刚刚还在说小胖子今天的糗事呢！她今天偷偷带来的手机掉进了马桶里！嘻嘻！
别笑啦。
我真的是无比认真地在向你们请教呢。
大家小声一点，已经熄灯了，别引来宿管阿姨。
我先抛砖引玉吧，我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企业的职员，母亲生了一场病之后辞职在家休息当起了家庭主妇。
虽说如此，我一个星期也顶多只能回家一次，小学还有双休，高中回家写完作业洗澡睡觉吃完中饭就回学校了，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个学期不回家也没关系。
——你从小学就开始住校了？
更早呢，幼儿园也都在托管所，难道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我也是从小学开始的，家远，父母又忙，给爷爷奶奶添麻烦还不如住校，还能提早学习独立，和同龄人在一起也很开心，没什么可抱怨的。
——那你们也太可怜了吧，我是高中不得不住校，毕竟有晚自修呢。
——看出来了，你妈妈每周三都送晚饭来。
我并不是在抱怨，虽然很少回家，但是我还是很爱我的父母，也会经常给他们打电话，讲讲学习上的事情，或者班级上有趣的事情，
——你成绩很好嘛，他们肯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好羡慕啊~学什么都很快！
你也很厉害哦，我学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然后转头去干别的事了，你反而很专注，一件事能一直全心全意地做下去，这次考试你不是英语几乎满分吗？
——你们要不要这么肉麻，商业互吹很有意思吗？睡了睡了！
——你不也是运动健将吗？代表学校代表市代表省的，以后能代表国家，代表地球呢！
说得真好，大家都是有美好前途的人呢。不过我是在讲母爱，大家不要岔题哦。
——为什么非要讨论母爱呢？
因为我的妈妈有点烦恼，她的病还没痊愈，去工作不太好，在家里也很无聊，除了每天打扫卫生看看电视或者去邻居家聊天就没有别的事了。
——但也不能总是打扰别人家。
是的，她也是这么想的。我让她培养点兴趣爱好，不过她还是更想回去工作。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的父母也去别的城市打工了，他们这么拼命也都是为了我们啊。
对啊，毕竟是当了父母的。也就是说她想去工作是因为我，但是我不想让她去工作也是为了她。
——这的确很矛盾。
这个矛盾从初中开始就有了。
——可是现在都高三了，也就是说阿姨的烦恼已经解决了咯！
对呀，我不是在分享我的故事嘛，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还有点疑惑，今天说出来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嗯，你继续吧，我们会坚持着不睡着的。
谢谢你们。
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说起来你们也许还听说过，那个时候还闹得挺大的，有个男生从宿舍楼掉下来死掉了。
——啊，我知道，我也是那个初中考进来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初三，老师也不让我们过多关注这件事。说起来，你是跳级的吧，比大家都小。
对，那个时候我初二，那个死的男生就坐在我后面，这对我影响挺大的，所以我就打算早点上高中。
——你能跳级也挺好的，班里死了一个人的话班级里氛围也不对劲吧。
嗯，不过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也对……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还是再说一遍吧，不过毕竟是死人的事情，有人要是害怕就去厕所躲一躲吧。
——就算有尿意我也会憋住的！
——你这么一说就更想听了！
哈哈，是吗？晚上做噩梦可别怪我啊。
那个男生死的那天上午，问我们几个人学校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这个年纪了还这么贪玩吗？
——初中二年级嘛，不是很正常吗？
他可不是中二哦，他很厉害的，他的爸爸是个出租车司机，连带着他也对整个城市了如指掌，想去哪里玩问他总没错。
他初一的时候就励志要把整个学校摸遍，体育馆后面的垃圾站他都进去过，还差点被里面的老大爷赶出来，他甚至发现了好几个猫猫狗狗的秘密通道。
——那你们几个能告诉他什么好地方啊？
有人说宿舍楼的天台很好玩，宿舍楼面对着湖，那是学校有名的人工湖，从宿舍楼往下看，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虽然荒废很久了，但是前往楼顶的门一直没有关，也没有清洁阿姨会收拾，那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那是他掉下来的楼
是的，当晚他就死了，是大家晚自修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不过那是女生宿舍楼，他大概也不想引起误会，所以才选宿舍楼没人的时候吧。
——他是失足掉下来了吗？
我觉得是。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发现了什么，逃跑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掉下去了，毕竟楼顶天黑而且不熟悉。
——发现了什么？
众口纷纭，有人说是看见了披头散发的女鬼，因为他掉下来的时候表情很狰狞。
——女鬼真的假的！？
假的，披头散发的女鬼之后被证实是悬挂着的晒干了的拖把，女生寝室到处是头发被误传也有这种可能吧。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警察说是意外，仅仅是被吓着然后掉下去了而已。
——他真可怜。
是啊，如果当初没有人出这个馊主意就好了。
——也不怪你们，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不过，我听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地结束。
请继续听吧，我不知道其他人心情怎么样，我给你们讲讲事故发生之后我遭遇的变化。
当天晚上，各个寝室里的电话叮铃叮铃响得震天，有人想打出去，有人想打进来，一个寝室六个人，一个寝室一只电话，这根本不够用，就算把藏起来的手机用上也是杯水车薪。
——这种事情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和可靠一点的人说出来心里也不安，大家都是想打给家里人吧。
老师也是这么想的，那天晚上值班的晚自修老师留得特别晚，她一直在安慰我们，不过警车的指示灯红红蓝蓝地不停地闪，完全不能让人安心下来。直到老师走之前，一个个警告过来说让好好睡觉，晚上要把电话机停掉才让大家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入睡。
——你那时候一定不好受吧，因为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他去天台也有一部分是你的原因。
不，我并不感到愧疚，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受到启发的事情，好好听下去吧。
晚上整个宿舍楼都很吵。
你们知道的，宿舍隔音不好，往墙上打两拳，隔壁就要骂人了。就像现在这样，大家窸窸窣窣一句两句两三个小时停不下来。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宿管阿姨敲了我们寝室的门。
——这个时候阿姨要是真来敲门可就神了。
——你别乌鸦嘴啊！
——嘘，都小声一点。
我们原本以为宿管阿姨是来抓人的，“杀鸡儆猴”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但是不是。
她是来找我的，因为我妈打来了电话，我妈没有工作，一门心思在我身上，有宿管阿姨的电话而且两人交好也是很正常。
——那宿管阿姨有追究你们讲空话的事情吗？
没有，估计她知道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也不打算凶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阿姨那么晚打电话干嘛呢？
父母毕竟不是学生，晚上十一二点对他们来说还算早，不过或多或少也会记住我们熄灯的时间，为了不打扰我们休息，她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我也很意外。
——她是听说了事故的事情吧。
是的，我们那个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当官的，有钱的，都会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像我这种家境普通的还是小学考年段前三才能勉勉强强入学的。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传播起开很快的。
她问的事情无非就是我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受伤，她让我不要害怕，相信警察，不要多想。反正这些话和你们自己想象的也相差无几，就是很普通的，母亲对孩子的话。
不过有一点我很意外，她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想要找工作的事情。
——这个时候也想不起要找工作了吧
但是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我那时的心情也许你们可以想象，就像是父母终于不催你们学习，再也不谈成绩，也不三天两头问你们谈早恋的事情。
——你这么一说我就体会到了。
——因为这个事故反而能歇会儿了。
嗯，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再也没有提过要找工作的事，也不和我抱怨在家里有多无聊了。
我虽然是她的女儿，但是也不是垃圾桶啊。
——大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但是一个月后，等到所有人都几乎要忘掉那场事故的时候，她又开始唠叨找工作的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生坠楼的事情刺激到她了，她动不动就说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如死掉算了。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好了。
可她就是找不到事情啊！身为女儿我当然也想要她能安安稳稳开开心心过日子，但是病也不会一下子好起来，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啊。
——忍耐一下吧，等她老了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福了，她说不定能想通自己只不过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周围的人也都是这么劝她的，她就是听不下去。
——的确让人烦恼，你之前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是啊，幸好解决了。
那个告诉坠楼男生去天台的男生淹死在了湖里，就是我之前说的人工湖。
——又死了一个
——太吓人了吧！
大家都说是男生变成厉鬼来索命了，那个年代大家都喜欢往鬼神上面扯，《午夜凶铃》这种电影当时还很风靡呢。
——还是意外吗？
一开始说是意外的。
——“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两三天后警方在现场找到了一个脚印。
——谁的脚印
说是一个男人的脚印，但也无法确定是成年人还是学生的。
——学校一般不是封闭的吗？
但是警方查坠楼男生的案子的时候也发现了几处和外界连通的地方，狗洞或者小门之类的，几个小混混常常从这些出口溜出去玩，监控也被恶意破坏了。
——你不是说你们学校是最好的初中吗？监控坏了修不起
是家长资源最好的初中，和学生没关系，学生虽然挣不了钱，但是会哭会闹还会欺负人，这个时候家长有用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这个学校有凶手咯。
是的，但是警察怎么也找不到人。
——阿姨一定又吓坏了。
谁都被吓坏了，特别是我们几个。我虽然不信恶鬼索命的说法，但是三人成虎，大家都不愿意靠近我们。
——这也是你跳级的原因吗？
不是，大家对我还算客客气气的，我的人缘很好，你们看，虽然你们都讨厌小胖子，小胖子也讨厌你们，但是你们不讨厌我，小胖子也不讨厌我，我还能在你们之间当个传话筒呢！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你就是人太好了！
——而且嘴巴很严。
哈哈，我挺喜欢这种夸奖。
虽然有点疏离，大家对我也挺好的。而且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有优待，多少有也帮了点忙。不过其他几个就不是这样了，他们平常就惹了不少人，就连初三的也不怕。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被当成了空气，有的时候还会被拖到天台上被殴打。
——又是天台……
毕竟是最开始的地方啊。
——那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呢？你要是站在他们那边，就算大家不讨厌你也会被疏离的吧。
我还是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我平常就坐在位置上写作业，他们不想待在教室里，也会一起出去，等到上课再回来，有时候还会逃课。反正白天我们不会有交集，之后老师还把我的位置和他们的位置分开来了。
——为什么分开来，这样不会太刻意了吗？
因为我跟老师说我要跳级，从初二直接跳到高一，我的学习进度和大家不一样了，老师就把我放到了最旁边，这样我是和全班分开了，不会显得很刻意。
——你之前说白天不会见面……那晚上呢？
晚上我会给他们打电话，老师允许我带手机，因为要查资料，而且自己一个人学习很孤独，反正我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老师最后松口了。
我安慰他们，鼓励他们好好学习，考到好的高中去，每个人都只顾着学习的高中，不会有人去管命案还是厉鬼。
——说得对，还是学习重要，事情都发生了，找不到凶手你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对你来说阿姨那边也松了一口气吧。
——是啊，你又要专心学习，又要从这样糟心的事情中脱离出来，她也要多为你着想，不向你抱怨。
其实她比我更害怕，男生淹死后的几个星期，她还要我不断提醒没有鬼魂，有警察和老师在，凶手也不可能再作案了。
——那几个男生呢？最后有考上好的高中吗？诶！有考到我们学校的吗？
没有，你们别被吓到，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讲下去，你们都快睡着了吧。
——快说吧，后面到底怎么了？
那几个男生，一个自·杀了，一个退学了，还有一个疯掉了，我应该是最幸运的了，我顺利考上了高中。
反正和那件事有关的人都在初三开学之前离开了当时的班级。
——怎么会这样？你一定很难受吧？
——我现在有点相信是厉鬼索命了。
我的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个人比较迷信，你们说不定注意到她来看我的时候手上戴着佛珠吧，家里的丧事和祭祖每次她都很认真，其实人有信仰是个好事。
我上高中之后她时常一个人跪坐在先祖的灵位面前念佛，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合适，阴差阳错之间她还算找到了兴趣吧。
我也很清楚，她是为了保佑我平安，向神灵祈求我不会被那个男生报复。
——你最开始说的“母爱”，你说你有点疑惑的地方是什么？
说得也是，我一讲就讲了好久呢。
她找想工作是为了我，她念佛也是为了我，但是她从不在意我需不需要这些，她是家庭主妇，但是她没有必要一直围着我转，邻居都说我的妈妈很爱我，我也爱她。
但是明明很正常地相互爱着，为什么总是让对方觉得苦恼呢？
——实在是有些费解，我虽然常常和妈妈吵架，但是不用第二天就和好了。
——有妈妈就很好了吧，我的妈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小学和亲情有关的作文我都不知道怎么写。
——大家都不好过，我们未来也必须要经历这种生离死别。
是啊，“母爱”就是这样平常，每个人都是感受着母爱长大的，能孝顺父母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不适合当我的妈妈，我也不适合当她的女儿，但是我们有血缘关系，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亲情才必须要维持下去。
我必须承认那是母爱，尽管它让我难受，让我喘不过气。
——别太放在心上，长大了就释然了。
谢谢你这么安慰我，我心里好受多了。
——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和我们说起这个
……因为我妈妈今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想找一个工作。
抱歉。
这么晚了还要听我讲那么多实在很感谢，本来还想听你们的故事的，但是没想到一说就停不下了。
我很喜欢你们哦，虽然很多嘴总打断我。
谢谢你们，从明天起，我心里就会好受多了。
晚安。
黑漆漆的寝室瞬间陷入死寂，女孩安稳地闭上眼睛，清晰的呼吸声平静而富有规律。
作者有话要说： 四人寝 破折号里是室友说的
其他是安德说的
有几个细思恐极的点，有兴趣的可以找一下。
这几章会集中表现安德对亲情和家庭的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