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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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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沉默半响,李氏也不说话,静静等着陈氏,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较量的筹码却是陈氏撕成两半的心,无论哪一半取胜,剩下的一半注定血肉模糊。
李氏说了许多,此时却不再开口,留下时间让陈氏思索,心中却笃定陈氏不能回绝,天底下做父母的谁能不盼着儿女更好?
良久
陈氏低声喃喃问:“他们会对琮安好吗?”
闻言,李氏一笑,轻轻拍了拍陈氏的手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这也不是过继给外人,归根结底琮安是徐氏族人。况且仲远没有自己的孩子,日后盼着琮安为其养老送终,怎会不对他好呢?”
李氏见陈氏俨然是被自己的话劝说了,趁热打铁想要将此事敲定。
“你若是同意,趁着年节时候不惹旁人闲话,只当是小辈上门拜年。明日我同你二叔公便将琮安带到镇上徐宅去,总也得两方都合眼缘才行。”
陈氏闭眼,潸然而下,缓缓点点头。
饶是李氏觉得自己这是行一桩好事,仍是被陈氏这模样弄得有些愧疚,但事已至此,李氏轻拍陈氏的手以作安慰。
那辆半坡村鲜少看见的马车驶离半坡村,看热闹的村民们围在院门外准备进来同陈氏打听一番,不料瞧见陈氏不见一丝笑意的面容,悻悻散去。
“娘,你怎么了?”
徐琮安察觉出母亲陈氏的异常,关心询问。
陈氏听见儿子的声音,猛地一把将儿子揽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不肯松手。年纪尚小的徐琮安不知道陈氏为何如此奇怪,只好安静地让陈氏抱住。
之后的半日里,陈氏也不忙碌劳作,围着徐琮安嘘寒问暖,似是怕自己的珍宝丢了一般,必须一刻不落的看着才能心安。
翌日,陈氏带着儿子和女儿前往镇上,同徐夫子夫妇汇合后,一行人前往徐宅。
青砖砌成的高墙是陈氏不多见的,墙根种了许多黄金竹增添贵气,宅门前的两尊石雕抱鼓石雕刻精细,李氏下马车走上步梯石,叩响门钹。
片刻后,守门老奴打开条门缝,瞧是李氏,这才完全打开大门传话:“夫人早前吩咐,若是您来,即刻传小厮去报,想必老爷夫人正等着呢。”
说话间果然有小厮已经快跑去前厅,另有一小厮引着一行人等前往正厅而去。
陈氏拉紧徐琮安,紧跟在徐夫子和李氏身后,穿过池塘、凉亭进入偏厅稍候片刻,便有丫鬟引着他们进正厅。
正厅,徐家老爷子同家主徐仲远及其正室已经端坐等候,身后立有丫鬟婆子六七人。
陈氏不曾见过这些场面,一时有些露怯,拉着儿子的手心有些冒汗。
徐琮安自然察觉,幸而自己并不十分紧张,尚能淡然处之,甚至有余力拍手安抚陈氏。
此举让上首端坐的徐老爷子和家主徐仲远颇为满意,便连正室方氏也消散些许方才眼底的鄙夷。
行礼后,众人落座。
“几年不见,不想仲仁家的孩子都已这般年岁。”徐家主徐仲远率先开口寒暄,双眼上下打量着坐在末尾的徐琮安,毕竟是过继给他的儿子,自然是要上几分心的。
李氏见陈氏唯唯诺诺,便搭腔:“孩子都是见风长,不过这孩子才八岁多,年岁也算不上太大,正是读书知礼的好年岁。”
话尾的读书知礼明显是在暗自告知几人,尤其是不曾开过口的徐老爷子,你们家可不是仅仅想要过继个孩子,更想要能够读书科举,考取功名来扬眉吐气的孩子。那刚生下来的孩子倒是年岁小,可也看不出是聪慧还是蠢笨不是?
显然,李氏的暗示起了作用,一直不曾开口的徐老爷子放下手下的茶盅,慢条斯理地向徐琮安问了一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可明白是何意?”
不待徐琮安回答,徐夫子蹙眉后面向徐老爷子解围:“族学中还未涉及四书,琮安恐不明其意。”
“无妨,左右不过闲话,由着他胡乱说说便是。”徐老爷子铁了心,想要摸摸徐琮安的根底,并不愿顺着徐夫子预料的那般来。
徐琮安闻言站起身,并未在意陈氏满含担忧的目光,略想想后答话:“广泛地学习知识,详细地询问事物发展的原因,慎重地加以思考,明确地辨别是非,踏实地去实践。”
话落,徐老爷子暗沉的眼眸泛起点点亮光,手中盘着核桃的动作缓缓停下,片刻后才恢复。
徐夫子更是扭头看向徐琮安,眼底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他并未教授过此句,更要紧的是此句出自四书之一的《中庸》,那可是能参加县试才会学的书。
“可曾有人教过,或是在哪听过?”
徐老爷子尤有些多疑,再问了一句,随即又想,自己不过临时起意,并非早有准备,哪里能提前得知并准备呢?
徐琮安摇头:“不曾。”他只觉是装在脑子里的东西,顺口便说了出来。
徐老爷子点头,以示满意,随即又问:“学而不化,非学也。其为何意?”
“学习知识但不能灵活的运用,不能称之为学习。”徐琮安仍稍想片刻便答出。
徐老爷子暗道,此子果然同徐夫子向自己说的那般,是个天资聪颖的,日后定能高中。
他必定要让这孩子过继到他嫡支。
“书房里有四书,便赐予你,管家带上琮安少爷去取。”
徐老爷子吩咐候在身后的管家带着徐琮安出去,接下来要谈的话不适宜让孩子听见。徐琮安听见自己能得珍贵的书,自然高兴,又见自家娘亲和夫子都不曾阻拦,便和管家去了。
待徐琮安和管家出去后,徐老爷子开口:“此子甚好,你夫妇二人觉得如何?”考校这许多,徐老爷子总算有了决断,不过碍于形式还得问问儿子儿媳。
徐仲远及方氏哪能违逆老爷子,自是无有不应的。徐老爷子三人算是满意,陈氏却是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还心存侥幸,期望着他们看不上琮安,这样琮安便能不离开她身边,她也不必良心不安,愧疚于耽误孩子的前程,虽然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已是自私,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李氏见这事竟如此顺利地成了,转头正准备同陈氏说,却不想瞧见陈氏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将此事下个决断:“阿绢,你大叔公还有仲远夫妇愿意将琮安过继到他们名下,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
“我……我……”
陈氏眼神慌张,吞吞吐吐,始终未能将那句没什么说出来,因为她心里明白,这句话说出来,就意味着她的儿子从此以后就是旁人的儿子了。
上首的徐老爷子见状不悦的轻咳一声,一旁看眼色的徐仲远忙对自己的正室使了使眼色,示意此时应该她这个妇人去相劝。
方氏自然明白,缓缓起身走到陈氏面前,伸手拉住陈氏的手,轻声细语道:“妹妹,我明白你的不舍,但一切都为着孩子。方才你也瞧见的,琮安这孩子可真是聪慧的很,日后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算全了仲仁兄弟的遗憾。孩子进了徐宅便是唯一的嫡长子,既尊贵又体面,我也会对他视如己出。仲仁兄弟走后,妹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也是艰难,现在松下一块石头,总也好过不少,我们也会在银钱上帮衬些;况且琮安到了徐宅,咱们也算自家人,日后妹妹也不必担心受旁人欺负,徐家在十里八乡还是有些颜面,你说是不是?”
方氏人虽温柔沉静却是个巧舌如簧的,一番话将方方面面都说的清楚明白。
不仅告知徐琮安过继后能成为人上人,陈氏做为寡妇能倚仗他们一辈子不受旁人欺负,便是连陈氏和二丫母女日后的生计也是包圆儿,这样大的诱惑,谁能不心动?
陈氏犹豫片刻,红着眼吐出几字 :“我愿意过继……”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都面露喜色,不料陈氏的声音又响起,语带乞求。
“我……我想让琮安在家过完九岁生辰,仅月余,只是一个月……”
方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她都如此屈尊且苦口婆心同这农妇说这许多,竟还如此不识相。
李氏见局面有些尴尬,笑着出来打圆场:“这也是人之常情,母子分离总是伤心的。”
“那便一月后开宗祠行过继礼。”上首的徐老爷子一锤定音,这事便算是定了。
方氏见老爷子已然发话,转身掀开旁边丫鬟手里托盘上盖着的红绸,露出白花花的几块银子,还有两块玉佩:“初次见面,这是父亲还有夫君和我对妹妹的一点心意,这两块玉佩全当咱们两家的信物,妹妹暂且先收下。”
话落,丫鬟端着托盘送到陈氏跟前。
陈氏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慌神,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太多……”
方氏笑而不语看一眼李氏,李氏明白其意,开口劝说:“阿绢就收下吧,这原也是说好的。”
陈氏推脱不过,托盘留在了陈氏手边的茶案上。
见陈氏收下了银子,方氏眼里闪过一丝嘲弄,随后从身侧嬷嬷举着的托盘里拿起一张过继文书,笑道:“未免麻烦,妹妹先看看这过继文书,按上手印;如此,县府衙门之类的杂事就不必叨扰妹妹,届时只需到宗祠行过继礼。”
徐老爷子同徐仲远夫妇这是想要一锤定音,以防陈氏再反悔。
他们想要过继子嗣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这些东西早先便是备好的,一旦有合适的,写上名字立刻便能派上用场。
一张写好的文书摆在陈氏面前,陈氏哪里认得这许多字。徐夫子见状,拿起过继文书念于陈氏听。
暗红的印泥沾染指尖,落于宣纸上。
徐琮安的命运由此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