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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她是一个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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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萦尧三年,大月特使的车骑来到南诏的国都重瑕。
水乡南诏富甲天下,从重瑕城里百姓的生活便能管窥一斑。春意暖人,贯穿重瑕的西江两岸的风景更是让人流连忘返。沿街纳凉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树下,下棋的闲聊喝酒的,还有拉着胡千自拉自唱的,一切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悠闲富足。
那几年中原的战火并未波及到南部水乡的南诏本土,反倒是为其带来了扩充国土称霸中原的机会,南诏在萦尧女帝登基后更是盛世连年,只是当年那个一手促成这一代盛世的人,却不为人知的销声匿迹了。而作为大月特使的火凤凰这次亲自前来,便是为了再见一见那个人,这是她出使南诏的目的之一,也是她最主要目的。
沿着滨江大街向西,就是重瑕城的南诏王宫,在经过西街道口的时候,火凤凰注意到一群南诏的百姓围拢着几个拜火教的传教士,叫骂声、诅咒声响亮地传来。传教士们面色忧戚的站着,手中紧握圣火纹章,被扔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砸的惶乱不知所以。火凤凰停了下来,她早就听闻中原对拜火拜月两教不甚待见,民间江湖更以魔教谓之,中原各国对此也反应各异,有忌讳驱之的,如西秦等一干分裂自原东秦的众多小国,但也有听之任之的,如南诏西缙等两大中原的霸主,只是她没料到会在南诏亲自见到这般情景。
看到兵士簇拥的使节队伍停在一旁,人群便四散开来,肇事者也纷纷避走,留下几个如释重负的拜火传教士们,而他们一见到火凤凰在马上那火红的身影,立刻便踉踉跄跄的冲上前来,虽然在接近时被兵士强行拦住,但他们仍是朝着火凤凰跪拜下去,激动的喃语着:“天佑圣女,天佑大月,圣火不灭,拜火永存!”
虽然是风尘仆仆,但火凤凰的姿容在正午的阳光下,却仍然如同圣火一般的夺目而耀眼。她下马走过去,扶起那几个泪流满面的传教士。
原本散开躲在一旁的南诏百姓们犹疑的看着,虽然他们不认得使节的标志,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从这份高贵的气派和这绝尘的气质来看,他们觉得这个人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很有可能是拜火教中的显要人物。她的目光飘落在一旁他们的身上,这使得他们暗惊,这绝美女子的目光竟锐利仿若刀锋一般,他们心里忐忑不安,于是双膝一软,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心里不由的便想,这样俾倪众生的女子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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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瑕巨大奢华的南诏王宫内,萦尧女帝见到了大月的使节,两教之主火凤凰,她一袭红衣,高雅绝尘,犹如谪仙,正是眼前这个女子,她扶持拜月教主未寰,带领大月渡劫迁都,造就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她合拜火拜月两教,并且引教入了中原。
在还未成为帝王之前,萦尧便已经听过不少关于火凤凰的传说,而她也知道火凤凰唯一的一次惨败是重创于她的堂姐萦南手里,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而那时的萦南也才十七。
萦尧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亲眼见到这个如传奇般存在的女子,她不明白身为大月之主的火凤凰究竟是为何而来。
表面看来火凤凰似乎是为了建交和传教而来的,但萦尧却隐隐觉得她来绝不只是为此,否则她也不会提及萦南,她忽然很想知道火凤凰到底要做些什么?
而萦尧会再次想起自己的那位堂姐,想必也是因为火凤凰的缘故。
萦南是她的祖母萦蛮女帝长子的女儿,她的聪慧与美丽,无论是在南诏还是在中土西域各国,都是那么的出类拔萃,即使是在火凤凰这样的人面前也不遑多让,而她后来也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谁又能料到,东秦,一个曾经逐鹿中原的国家,竟会因为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而烟消云散呢?
只是这样的女子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坎坷命运,因为政治的缘故,她的父亲成了南诏在大月的质子,而原本可以留在南诏继承王位的她,却在十二岁那年义无反顾的去了大月,并和当时的拜月教主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协议的内容,便是助其入主中原。谁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竟有能力让拜月教主为之信服,而更出人意料的是,后来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那时还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却已经有了那种魄力,萦尧觉得不可思议,也一直深深的为之嫉妒,她想起那一年萦南由她的师傅领回南诏王宫时的情景,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那个面色不变,毫无怯意的女孩,那个一见面便抓住了所有人心的女孩,却成为了她的一个梦魇。
她是她王位的竞争对手,是她最嫉恨的人,也是她最佩服的堂姐。
从那时起,无论做什么她们好像都喜欢拿她和萦南比,萦南在的时候如此,后来萦南去了大月,也还是如此,而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超越萦南,不止她的祖母萦蛮女帝这样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她一直活在萦南的阴影里,一直嫉恨着她。
有时,她甚至认为萦南是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人,也许她只是自己的一场恶梦,可是她却又偏偏不可避免地存在于自己的周围,萦南的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她的聪明睿智与成熟稳重,再到后来智计过人的打破东西方实力格局。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终其一生自己都将无法超越萦南了。
然而世事真是无常,她曾以为自己已无力改变祖母萦蛮女帝的这份偏见,因为她无论如何努力也赶不上萦南,更无法博得自己祖母的另眼相待,但就在此时,她竟忽然成了下一代的南诏女帝。
萦尧从未料到,她的那个堂姐萦南,一直是自己继承王位最大的威胁的她,最后居然会选择主动放弃。
其实王位原本是属于萦南的,她不要,所以才便宜了自己,而自己却甘之如饴。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萦南拒绝祖母萦蛮女帝时说的话,“并非是我不愿选择,而是命运选择了我。”
萦南说完便离开王宫,她去了南海奇宫,再也没有回来。
她那天说的话,萦尧无法理解,有一度,她曾以为萦南一定会继承王位,成为南诏帝王的不二人选,她不明白萦南为何选择放弃,还去了那种荒凉的地方,但后来她却怀疑萦南当时可能也察觉到了隐藏在南诏皇庭中的暗流,而霍肯王君和自己的父亲便是推动这股暗流的背后巨手,如果她留下来继承王位,这只手便会成为她的敌人,南诏也将会面临内乱的格局,而她后来会去南海奇宫,想必也是料到了,她如果继续留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吧。
萦南在那个时候想必已经睿智地猜测到了这些,在那一天她拒绝萦蛮女帝的那一刻,她必然已经提前洞悉了一切,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做出那种选择。
想到这些,萦尧的心里便会变得一片冰冷,这样的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超越。
即使现在她已是南诏的帝王,是这样的一个盛世明君,而所有的人似乎也都认为,萦蛮女帝当年选择了自己是何等英明的举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永远也摆脱不了那种区居人后的耻辱感,她仍旧嫉恨着那个人,一直深深的嫉恨着。
只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又莫名其妙的让萦尧为之吸引,甚至还产生了好感,或许也只是好奇。
时光飞逝,从那时到现在已是十年过去了,但是她仍能清楚的记得,十年前在南诏王庭的湖边,那个一如水仙般柔美的萦南。
那个时候,当萦南成功的帮助大月入主了中原,也让南诏有了中原称霸的实力之后,从大月回来,她也没有预想中的快乐,她反而比离开南诏的时候更加落寞了。真是个怪诞的女人,萦尧当时是如此认为的。
萦尧经常看到她独自站在庭中的湖边,望着湖水发呆,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不言不动。她单薄的身影仿佛不知何时便会随风飘走,使人怜惜心痛,却又无法触及她眼中那抹深深的哀伤,那一刻,萦尧觉得她一点也不像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总是坚强而淡漠的堂姐,不知为何,萦尧竟然感到那样柔弱的她身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凄然之美。
那段时间,萦尧开始主动的与这个大自己四岁的堂姐接触,但萦南却变得异常冷漠,她总是那样沉默的盯着池水,仿佛永远都在想着什么,就算是跟她讲话,她也经常是不答一句。
萦尧倍感挫折之下,年少的自尊使得她不由的又开始恼恨起这个堂姐来,但她却又忍不住的被这样的萦南所吸引,忍不住自己对她的好奇,她于是开始通过各种途径打听萦南的各种事情,对她来说,这在以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她是那样的嫉恨着她。
就在她以为萦南一定是天性薄凉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她的三伯蛮典却告诉了她一件事,一个关于萦南的秘密,原来这样的她也曾经有过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原来萦南也不是如此的完美无瑕,这个发现使她感到一丝窃喜,但随即便又觉无稽,虽然她确实嫉恨萦南,但也不太愿意相信,她那样的人会做出那种妄顾礼法的事情。
她觉得她的这位三伯想必是因为自己断袖的缘故,所以总喜欢把别人也说的如此不堪,而且从他说的那些话来看,想必他也是十分的痛恨萦南的,萦尧觉得这难保不是他的怨恨在作怂,因为在她看来,萦南虽怪却也无论如何不会怪到那样。
然而后来,当她抱着好奇与试探的念头,依照蛮典说的那样,打扮成大月装束站在萦南面前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看见萦南惨白的脸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态,她仿佛就要晕倒。
萦尧忽然明白了,原来蛮典说的那个秘密是真的,萦南的心里果真是有这样一个人。
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失望,不由得便落寞起来。
也许是因为像萦南那样清雅脱俗,世间无二的女子居然会背德罔礼,使得她倍感失望,但她又幸灾乐祸的想,不知道祖母知道了会是何种反应,可她又隐约觉得或许萦蛮女帝早已知晓,什么违德伦常,在宫廷里又算得了什么,她的那位三伯蛮典不正是如此,不但与神策大将军邦皎有染,还私下养了一群男宠,萦蛮女帝不也都包容甚至默许了,如果萦南真是喜欢那个女人,收了就是了,祖母也一定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就这样了,谁又敢怎么样她呢?
但是她又为何如此呢?她想起那一天,萦南在神智回复后冷冷的对她说了一句,“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会杀了你!”
那时她杀意的眼神让萦尧悚然而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惧意,这不是错觉,她确实会杀了自己,她竟然发怒了。
萦尧从不知道,任何事都淡然处之的萦南,原来发起怒来,竟会使人不寒而栗。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居然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萦尧敏感的感到,萦南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便与她回南诏后那些奇怪的变化有关。
她下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掌握这个秘密,也许就会是将来的一张制胜的王牌,只是在那时她并不知道,萦南将会在后来主动放弃王位。
她思索了良久,决定去找她的三伯蛮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