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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时情仇今时痛 ...

  •   秦隐星紧紧握拳,环身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喊道:“谁?快快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我不是人……”那女声轻轻一叹,“也非神非鬼,我是妖而已。”

      话方落音,一大片粉色的烟雾扑面而来,载着沉沉的浓腻甜香,模糊了眼前一切。秦隐星伸手欲拉柳抒暖,却碰不到一寸肌肤,鼻中不断有烟雾钻入,恶心欲呕,不多时便不省人事。

      鸟鸣如笛,流水似歌。柳抒暖躺在地上,感到有只柔润的手抚过面颊,然后滑向耳朵,重重一拧。

      柳抒暖“嗯”了一声,蒙蒙胧胧地睁开双眸,看到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嵌在深红色的柳眉下,粉艳欲滴的薄唇似扬非扬,娇媚不可方物。

      柳抒暖坐起身,问道:“你是狐妖?”

      “没错,我叫飘儿,风中飘零的飘。”“飘”字从她唇间轻轻吐出,就像被风卷落的叶子。

      “飘儿姑娘把我抓到这里,所为何事?”

      “欠了债,是要还的吧?可是她死了,我只好向你要。”飘儿甜甜地说,“你是活着的人中她最爱的一个,猜出她是谁了吗?”

      柳抒暖抱膝道:“莫非……是仁姨?她怎么会得罪你?”

      飘儿一笑,贝齿洁白,那笑却比哭更要幽怨苦痛,道:“你一定以为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女人吧?他也是这样想的,一开始我也是!却不知道那女人的温柔善良,不过是一张精美的画皮!谁说妖才需要画皮?人的画皮,比妖的更能以假乱真。”

      柳抒暖轻轻一叹:“是啊,多少人有勇气丝毫不伪装呢?露出真面目,太容易受伤了……”

      “你倒比那女人实在些,可惜啊……”

      “仁姨到底怎样对你了?”

      飘儿的目光投向远处,流水带着微微的绿,水中橘色鱼儿往来穿梭,也不知是乐是悲。

      “二十年前,我遇到了他,叫他蓝好了。我们相爱的故事和其它书生狐妖没什么不同,不必再提。当时他的父母已经给他订了亲,我不求任何名份,只要跟在他身边……淑仁是蓝的妻子,待他温柔体贴,无可挑剔,我也不是很妒忌她,毕竟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只妖,永远没有和蓝结为连理的福份……”飘儿轻垂眼帘,艳丽容颜浮上几许凄凉。

      “但是淑仁总是在蓝不在的时候让我干最脏最累的活,打我羞辱我,对我冷嘲热讽,她最经常骂我的一个字就是贱。我越是容忍她的欺辱,她越觉得我贱,越是变本加厉……我为了蓝,一直没有对她用一点法术,我想我一直忍着,她总会厌倦的吧。”飘儿将发丝一圈圈地绕上尖尖食指,“可她根本是要让我永远离开蓝的身边!她居然给蓝下毒,让他身体越来越虚弱,又买通了一个道士,说狐妖吸走了他身上的阳气……淑仁还装模作样地不信是我的错,为我求情为我开脱。呵,可我从蓝的眼神里看出,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对我了,我就走了……”

      “后来我回去过一趟,他们竟然都死了,我练成了一种奇咒准备对付她,却来不及了。听说她收养了个女孩子,视如己出,我就找到了你。”飘儿的手扣住了柳抒暖的肩头,“这种咒叫做一痛不醒,会让你变成那女子最不齿的贱人!你必须以疼痛为食!如果没有身体上和心灵上的疼痛,你会武功渐失,手脚乏力,青丝成雪,皱纹满面,哈哈哈哈哈……”

      柳抒暖听得心头微寒,但觉肩头一凉,有一条无形之蛇蜿蜒侵入了血肉之中。

      飘儿看着柳抒暖,她的眸中有一点惊讶和忧愁,却没有自己想看到的深深恐惧和绝望。飘儿狞笑道:“小丫头,你不害怕?”

      柳抒暖心中虽然不是滋味,却璨然一笑,道:“怕又何用?反正人生本来多苦痛。看你的笑,你并不快乐。复仇从来不能给人带来快乐,只能带来失落。”

      “住嘴!”飘儿抬手打来。

      柳抒暖伸手欲挡,却发现手足酸软,几乎无法动弹。

      飘儿的手到了柳抒暖脸上,却只是轻轻一捏,她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浑身无力啊?我的咒可是费了十年苦心所创,效力强得很呢,可别指望有什么高人能破了它。丫头,你想不想就在这儿瘫软着?要不要求我打你啊?”

      柳抒暖轻轻闭上眼睛,不发一言,心道难道我不说你就不会打?既然恨我,怎会轻易放过我?

      飘儿见状,恨恨道:“好啊,你不求我,那你就呆着吧,让那个小子急死去!”

      在这僵持的功夫,柳抒暖却出神地想着飘儿的故事,若她所言不虚,仁姨当真是伤她太甚了。

      “如果我有资格替仁姨还债……我想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飘儿闻言微讶,却哼了一声,道:“别以为花言巧语能骗得我心软,解了你的咒!”

      “我知道。十几年的折磨,岂是一句道歉可以抵偿?”柳抒暖牵了一下嘴角,像是笑,却更像叹息。

      飘儿握住柳抒暖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手臂内侧柔嫩的肌肤,眼中透出丝丝寒意。她望着柳抒暖皱起的眉,却发现自己的眉皱得更深——不快乐,真的一点也不快乐,可是即便这样,至少要有人陪自己吧。

      飘儿松开手,问柳抒暖的年纪,正是十八岁的好年华。

      眼前倏然一晃,柳抒暖只觉自己飘在空中,耳边回荡着“这个一痛不醒的噩梦会持续十八年”,待那声音消失,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一般,疼痛渐渐淡去后,手足的力气终于恢复。

      可这儿是哪里?没有秦隐星的身影,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寂静的湖畔,有只水鸟停在身边,很好奇地看着柳抒暖。

      她对鸟儿微微一笑,有些惘然地看着天空。本来此行就没有确然目的,现在又中了妖咒,形单影只,举目无亲,却当何去何从?

      “砰”地一声,水鸟惊飞,竟是有人凌空而降,摔在她的左侧,相隔不过一臂。

      他疼得龇牙咧嘴,口中正嘟囔着,忽然看到了柳抒暖,不由笑道:“咦,还有人跟我一样倒霉?”

      柳抒暖微微侧脸,惘然瞬间褪去,浮现的是浅浅的笑意,道:“同是莫名摔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嗯,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那男子的年纪约在二十岁左右,虽说不上十分英俊出众,却有一种令人瞧着很舒服的好看,深棕瞳仁闪着清透的光芒,匀净的蜜色肌肤在阳光下微微发红,那只挺拔又不失柔和的鼻子,倒与柳抒暖的有几分相似。他嗯了一声,道:“我是被糖葫芦老怪丢下来的,人倒霉的时候吃串糖葫芦都要得罪妖怪!我又不是不给他钱,只是没有零的嘛……”

      “那他就把你扔到这儿?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告诉她这里叫不识谷,妖怪对付完人,常常把人扔到此处,据说是一座大迷宫。

      “我叫柳抒暖。”

      “张锁唯,特别不擅长走迷宫。”

      柳抒暖抿嘴一笑:“若你不是谦虚,我会比你好点儿。”她当年为闯绝袖派禁地,向人讨教了许多迷宫玄机。

      二人起身,柳抒暖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微风拂过,漾开淡淡的香,似像茶香,又多了一分清甜。

      沿湖而行,似乎漫无目的,柳抒暖眸光忽然一亮,蹲下身,抓住地上一颗小石子,往上提了提,纹丝不动,果然与地相连,再向左一扭,便传来嘤嘤啜泣声,断断续续,忽远忽近,却不见人影。

      “张兄猜猜,是谁在哭?”柳抒暖回首微笑。

      张锁唯摇摇头,其实他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但他很少说出没有十分把握的答案。回味那一声“张兄”,感慨涌上心头,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但他漂泊四海,最大的感受却是人心险恶,而面前这初识少女开口称兄,是那样自然,宛如流水,润泽清凉。

      柳抒暖将石子往右旋转,同时缓缓提起,石下鲜血喷涌而出,所幸她退得够快,衣衫上未沾一滴。

      “传说中的百妖泪?”张锁唯问,“你要招绿鼻熊,莫非它能带路?”百妖泪不见光时澄澈如泪,会发出啜泣之声,一旦见光便化作鲜血,独特的血腥气能招来妖兽绿鼻熊。

      柳抒暖说绿鼻熊其实很温顺,只要人对它流露出善意,它就会把人当作朋友。

      “哦?”张锁唯颇感有趣,“听声音像是来了。”

      一只身高与人相若的小熊从湖边树林跨出,看见了柳张二人,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柳抒暖柔柔地一笑,向它走去。张锁唯招招手,道:“嘿,熊兄,你长得还真可爱啊。”

      那绿鼻熊似乎对张锁唯没有兴趣,径直走向柳抒暖,熊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柳抒暖也拍拍它,笑容更加灿烂。

      “难道你们认识啊……”张锁唯有些不满地嘀咕着,心中却又是好奇又是惊喜。

      绿鼻熊瞪了张锁唯一眼,熊居然也会瞪人,而且瞪起来不但不凶还有些滑稽可爱。它感受到柳抒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但柳抒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绿鼻熊告知他们要出不识谷可以跳湖,湖下其实并没有水,而是有路。二人道了谢正欲行时,绿鼻熊叫住了他们,对柳抒暖道:“你……中了咒?”

      她点点头。

      张锁唯讶然道:“什么咒?”

      “这种咒很奇特,以前从没见过,我不知道要怎么解。”绿鼻熊说。

      “解不了也无妨。” 柳抒暖微笑,笑靥中却透出薄雾似的忧愁。

      张锁唯乌黑的眉慢慢地皱起,道:“我认识一个人,善于用咒破咒,不如我带你去找她?”

      “我反正无事,去哪儿都行。”

      “对了,熊兄,这里不是座大迷宫吗?跳进湖就能出去?这也太容易了吧。”

      绿鼻熊眨眼不语。

      柳抒暖道:“若乖乖走迷宫,花的时间自会久得多。很少人会注意地上石子,即便扭动石子,听到哭声后却未必敢再有所动作。”

      “还有的一见到我就吓得落荒而逃,或是刀剑相向,哼,岂是我的对手!”绿鼻熊晃了晃肥大的熊掌。

      “这么说来,进了不识谷的人未必能活着出去。也是上天垂怜,让我遇着抒暖姑娘,真是多谢了。”

      柳抒暖微笑,说该走了,轻轻碰了碰熊掌告别。

      二人走到湖畔,一齐跳下,湖面有浅浅一层温暖的水,湖下是一条约四尺宽的石子小路,并无分岔。沿路而行,地势渐高,他们不多时便来到陆上,回身去看,哪有出口?只有一方完整的大石,竟是穿石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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