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鲲鹏何处借扶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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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见沉默稍倾，通了姓名。
那守门小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魔尊失散多年的妹妹竟回来了？他忘不了蝴见小姐离开后，魔尊一夜之间变得狂暴骇人，无由地残杀了数不清的无辜者，弄得魔界上下尽皆自危。待日子久了，魔尊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滥施杀戮，却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狂傲的笑声。
守门小魔请蝴见到眠沙道稍候，便匆匆地赶去通报魔尊，惊讶着急之下，几乎不曾注意到张锁唯，更没有开启玉石眼辨别他是魔还是凡人。
眠沙道，遍地白沙，质极幼细。沙地上摆放着高高低低的桌椅，触感冰冷，桌上有三两壶温热的茶或酒。
此刻的等待对于蝴见无异于一种折磨，她只好与张锁唯谈天闲话，聊以打发时光。
“你，可有心仪的女子？”蝴见忽然问道。
张锁唯一怔，本想扯开话题，可见到蝴见的神情颇为认真，便点了点头。
“是那个中了咒的姑娘？”
张锁唯再次无言地点头。
蝴见一叹，她屋中的奇花七瓣赤墨，遇见不同的人会散发出不同的香气，成为一种隐晦的预言——很多时候，没有杂虑的花草会比人更加清醒。忆起属于张锁唯的香气，蝴见欲说些什么却是不忍出口。
“魔尊请蝴见小姐入殿。”那守门小魔终于来了，似此刻才看见张锁唯，“这位公子是？”
“我的朋友，也要见魔尊。”
小魔被蝴见的冷冽的目光扫得一凛，哪敢阻拦？
二人走进了主殿，悬吊空中的碧玺豹不倦地吞吐着茶色的火焰，给色调黯淡的大殿抹上一笔亮色。鲲息本应坐在火焰之后，眼眸里有比烈焰更盛的光芒，可此刻透过火焰却只能看到空空的宝座。一只小小的云翅兽向蝴见飞来，口一松，落下了两样物事。
蝴见伸手接住，那是一只白玉雕成的鲲——此物代表魔界至高权力，见鲲符如见魔尊。鲲符旁是一张字条，字迹遒劲：“蝴见：鹄志门之事我已知晓，诚为我界之敌，兵符在此，魔界上下任你调遣。息无颜相见，勿寻。”
纤指紧紧握住了手中物事，一滴清泪落在指甲上，顺势滑下，在字条上晕开一抹湿意。
她挣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决心回来，鲲息竟是避而不见！无颜相见？这算什么？堂堂魔尊，竟懦弱如斯吗？蝴见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恨意，将鲲符和字条往地上狠狠一掷。
云翅兽“唧”地一声俯冲而下，衔住了鲲符，有些恼怒地看着蝴见。
“你知道心疼那东西，倒比你的主子好多了。”蝴见道，“张锁唯，魔尊不肯见我，只留下鲲符，有了它便可调遣魔界高手，你拿去吧。”
“我怎好拿它？”
“要对付鹄志门的是你，想拯救六界众生的也是你，我心已死，苍生祸福又与我何干？”蝴见冷笑，以目示意云翅兽把鲲符丢给张锁唯。
张锁唯接了鲲符，劝慰蝴见道：“不见或许比相见更好，至少，还有蝶沫陪着你。”
“是啊，还有她……傻沫儿，你可不会消失了。”蝴见的眉头略见舒展，“我该回舞薇山了，等想出破解一痛不醒的法子，我会设法告诉你，然后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终此一生。”
张锁唯默然片刻，低声道：“蝴见，谢谢你，保重。”
“对一具行尸走肉说什么保重？”蝴见凄然而笑，神情如同酒醉，“傻孩子，多为你自己操心吧……”
但见墨色衣袖一扬，蝴见已纵身离去。
“唧唧唧——”云翅兽绕着张锁唯飞来飞去。
张锁唯把玩着柔润细腻的玉鲲，笑得有些无奈：“蝴见真是看得起我……一个凡人突然在魔界出现，手持鲲符想要号令群雄，小兄弟，你说他们会听我的吗？”
“唧，唧唧唧！”云翅兽居然连连点头。
张锁唯扬眉道：“为什么？”
云翅兽挤了挤眼睛，道：“我，话说不好，你，别笑，我。”
张锁唯摸摸它那圆滚滚的脑袋，莞尔道：“说得很好呀，我都听得懂。”
云翅兽大喜：“真的真的？你，你是大大大，大好人！咕噜最喜欢你了！”
“别光夸我啦。”
“噢……魔界的人，很，很尊敬鲲符的，就，就算你是，凡间的一头猪，拿着鲲符，他们，也会听你的！锁唯哥哥，咕噜没有骂你啊……”咕噜脸上一红，急忙忙地解释。
“嗯，我知道，谢谢咕噜了。”张锁唯笑得温暖，觉得这纯真无邪的小兽着实惹人怜爱。然而只身初入魔界，毕竟要筑一道警惕的心墙，不敢太过相信这表面的纯善。他想到这里，微有些心累，眼前渐渐浮现了安宁的冰鲤小镇。耳畔却回响起父亲低沉的声音：“唯儿，人生在世，应当有所作为，切不可耽于安乐，不思进取。唉，莫怪爹娘狠心逼你。”
他想到许久未见的爹娘，不禁有些怅然，然而还是迅速静下心来，向咕噜打听了有关魔界的各种事情，一一记下。张锁唯闭目理了理微显繁杂的思绪，便起身唤来传令小魔，召玄、黔、乌、黛四王到议事厅议事。
宽阔却略嫌昏暗的议事厅，张锁唯端坐主位，手执鲲符。四魔王依次进入，见到鲲符皆是恭敬施礼。
张锁唯敛了往日的笑容，沉声将鹄志门的恶行与图谋告之四王，末了道：“鹄志门目前虽只为害人间，但其意在六界，魔界若坐视不管，待其羽翼丰满便更难对付。四魔王皆是法力高强、有胆有识之辈，不知可愿看在鲲符面上，出力对抗鹄志门？”
青王正欲答应，黔王抢道：“恕在下多嘴一问，公子似乎是位凡人，不知魔尊何以会把鲲符赐给公子？”
“黔王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魔尊？”张锁唯的声音一寒，“魔尊自是最为魔界安危考虑的人，对抗鹄志门也是他的意思。”
黔王被张锁唯的气势微微一窒，只是沉吟不语。
青王向其余三王使个眼色，四王齐声道：“愿听尊令。”
“很好。”张锁唯微微一笑，“鹄志门近日有对人间门派下手的意图，你们可安排众魔到人间各大门派守株待兔。调兵遣将出谋划策的事，四王比我擅长得多，还劳烦各位多多费心，一旦有什么消息，速速让我知晓。”
四王同声应诺，告辞而去。
张锁唯向后一倾，倚住了椅背，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摊开握着鲲符的手，掌心已有细密的汗珠。魔界之行到目前为止似乎还算顺利，可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他一走出议事厅，咕噜就欢欢喜喜地扑了上来，细声细气地告诉他房间已打扫，饭菜刚备好。
张锁唯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咕噜来到了红檀木饭桌前。他夹了一块色泽鲜艳的红烧鱼送入口中，剧烈的辛辣在舌尖肆虐，浅麦色的脸颊登时染得通红，双眼水意朦胧，几乎被呛出泪来。
忽然丹田中也弥漫开一片辛辣，一蓑烟雨的气息变得躁动不安。张锁唯通红的脸色骤转灰白，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咕噜大惊道：“你，你怎么了？饭菜不，不可能有毒啊，还是，太，太辣了？”
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张锁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摇了摇头，静坐调息。体内到处乱窜的真气终于被缓缓聚拢，体内的辛辣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脱力感。
张锁唯勾了勾唇角，一蓑烟雨，竟霸道如此？连辣椒都能惹得它大闹一场，却不知哪天全力施为对付敌人时，它会怎样反噬自己？心头蓦然升腾起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嘴角不禁垂了下来。自己终究不是视死如归的大英雄，活着多好，怎么舍得年纪轻轻便驾鹤西游？果真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他的嘴角又复扬起，似在嘲笑自己。忧心又有何益？还是好好珍惜当下这一刻吧。
“锁唯哥哥，你，好一点没有？”咕噜第三遍焦急地问道。
“恩，好多了。”他的声音有些疲弱。
“那就好。”
“傻咕噜，为什么这么紧张我？”
“因为……锁唯哥哥是第一个赞美我的人。魔界上下，没有谁看得起我这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我却也是个活物呀！”咕噜这一次竟说得无比连贯。
张锁唯闻言心头一酸，道：“自己看得起自己便好了，也莫太在意旁人，那样会很累。”
咕噜鸡啄米似地点头。
这一夜，张锁唯梦到了一方荷塘。
莲叶田田，碧如玉成，荷花初绽，含苞衔羞，出淤泥而不染。不知何处传来琵琶声声，轻快悠扬。他和柳抒暖坐于亭上，品茶欢谈。
一朵粉色花苞毫无征兆地染上浓黑，一道凌厉逼人的剑光从花中飞跃而出，直刺向亭上毫无防备的二人。
便在剑光要刺穿自己的一瞬间，张锁唯醒了过来，眼前所见，唯有黑暗。魔界的夜，似乎黑得分外浓重凄寒。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鲲鹏何处借扶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