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离殇》千千采薇

14、第 14 章

　　那又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夏季里，天气晴热。白子双从葡萄架下午睡归来，坐在屋里洗脸。想着等会要出门，她去梳妆台上东挑挑西拣拣，竟没一只发簪合她意的。

　　便唤奉娘：“我以前那只首饰盒哪去了？是你给收起来了么？”

　　被叫的人连忙答应着，不知从哪个角落捧出一只蒙尘的掐丝小盒，檀香木，盖上云纹深深。

　　刚启开，却径自愣住了。

　　原来想忘的终究不能忘。时过境迁，它们还在那里，不曾离开……

　　彼时的那一夜，飞雪满天，星光也满天。

　　赵逍从落云轩忙完出来，雪已渐小，碎似飘絮。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七香园看看白子双，转眼就见奉娘从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

　　迎上前随口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形单影只地闲晃什么啊？子双可睡了么？照夜驹怎么也不派个人给我牵回来，难不成竟是走丢了？”

　　“照夜驹？”她惊讶地回答，“我在七香园等了大半夜不见个人影，这才过来问问您的啊。”

　　“这马灵性得很，绝不会走错了。只怕是子双把它牵到哪去了。”他略一沉思，便道。

　　奉娘一听就急了。他却摆摆手，示意不妨事，自己出了院门，径直往一个方向行去。

　　绕过许多假山池苑，小湖枫林，视野蓦然开阔起来。先是一阵冷风扑面，雪粒直往脖子里钻，然后前方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回声在这里都显得极为空旷。

　　不由眯了眼。远远地望见那十几丈高的摘星台下，照夜驹正叩着蹄子，打着响鼻，在石板路上转来转去。他会心一笑，慢慢走近，沉重的靴子在新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后留下一串飘摇的脚印。

　　子双正把脸埋在貂裘的绒毛围脖里。忽然耳边响起轻柔步履，抬起头，就看见风雪里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挂着似乎万年不变的笑容：“深更半夜的坐在这，冷不冷啊。可让奉娘一通好找。等会这照夜驹也给你冻坏了，紫毛貂裘也给你弄脏了，咱还是起来回去吧。”

　　她向上指了指，说：“你看。”

　　似青灰又似深蓝的天穹上聚散着大小不一的星星。像一些明亮又深情的眼睛在缓缓开合，一仰头就把柔柔的银辉洒到人的脸上。看去似近实远，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你看，多美的夜晚。”她低语道。冰凉的身体靠向他怀中。

　　他低头看她。怀中人安静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光洁如玉的面容无可抗拒地呈现出疲倦又哀伤的神情。

　　“你也很美。”他轻轻笑道，抱紧了她。

　　子双把头靠在他胸前，隔着温暖的毛衣清楚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不由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么，这一刻，我们的心这样近，又这样远……

　　她从梦境之中泅渡。彼岸春暖花开，彩虹贯天。

　　而跟随在耳畔的，是他不休的绵绵絮语：

　　“子双……你可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在江南初见时的情景？或许对你而言，当时的我只是你生命中的浮光掠影，一个匆匆来访又匆匆离去的过客……”

　　不，她想说。冥冥中自有天意，与你的邂逅使我突然拥有了宿命般的预感。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我知道有你的这一生，注定不会平静……

　　“可是我不，子双。在三月的烟雨江南，你巧笑倩兮的模样早已刻入我的记忆深处……子双，这一年来，每次午夜梦回，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天雨里，你站在檐下，朝我微笑……我无法忘记。”

　　可我甘愿。她开不了口，只恨自己游不出这浅浅梦境。

　　你知道么……即便与你不共戴天的仇恨让我那么痛苦，我痛恨为什么我不能是别人家女儿，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来调查我父亲的罪案……我痛恨我不能忘记父亲，不能忘记家毁人亡时的那副惨状，我痛恨自己不能安心地与你在一起，我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你……

　　你知道么，其实与你成亲，我是庆幸的。我多愿自己再不是那个承欢膝下的子双，我宁愿我只是你的新娘……

　　“子双，”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沾雪的长发。“子双，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你，以致于这样莽撞，用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要留你在身边……子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注定了是我的人……子双，你是我的新娘，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这一辈子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即使是这样多舛的命运，即使是这样复杂的情愫，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认识你，从来没有……我也感激我能在初见时给你一个最真的微笑，一份最美的思念，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了……

　　怀中的人儿沉沉睡去。安稳的呼吸和彼此靠近的体温竟让他一刹那有了天长地久的错觉。

　　子双，若这样能与你相守，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