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6、皆为虚幻

　　回到沈颂和封九那边，说来也怪，本来天色还和风煦日的，在成领说出那句话后便骤然暗沉，乌云拢成一团遮挡住所有光线，阴湿的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呼啸声充斥耳旁。
　　眼前那间小破屋，被锁住的木门突然“咯哒”一声，被从里打开。
　　虞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面容要比现在年轻些，大概三十出头，肤色白净，脸颊红润，见到门前的人后眼神从疑惑转为惊讶，“成领？你怎么在这儿。”
　　她居然能发出声音。
　　而更诡谲的事还在后面，五个脸色灰白的陌生女孩子从虞容身后探出，咧开嘴，“爹，你回来了？”
　　房内六人，和屋外的成领对上视线。
　　他突然从头凉到脚底。
　　荒郊野岭、一个用来装活鸡的笼子，五个深浅不一的坑。
　　“我.....我.....”他说不出话，害怕化身成蛇，顺着小腿钻上来，到了他心口那处，缠上了那颗血红的心。
　　成领想逃，但却发现自己在这时竟动弹不得！
　　“快进来，”虞容笑着伸出手，把他拉了进来。
　　“唔！”她的牙齿上....满满都是血。
　　昨夜杀妻的细节一下涌上来，他揪着她的头发，踩着她的背后，一下下把她的头撞击在地面。
　　女人血肉模糊，他却痛快淋漓。

　　成领迫不得已，坐在了家中的前厅，只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便有个女孩子端着杯水走过来，温声道，“爹爹喝茶。”
　　她长得可爱，却也瘦得离谱，双颊肉明显凹陷，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挨饿。
　　成领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地盯着她的脸，双腿止不住地发抖，想喝口水稍作冷静，在看到那杯水后却“啊”一声叫出来，打翻在地。
　　血水洒了一地。
　　女孩沉默下来，低头看着凌乱的地板，她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痕，非常锋利，贯穿整个脖子。
　　明明一句话没说，但成领却觉得她此时在生气。
　　幽幽怨气从女孩身上散发。
　　“没事，我去打扫，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然而却在下一瞬抬起头，脾气很好地笑了笑，拍拍成领的肩膀，“不要乱跑。”
　　此话一出，成领哪有不跑的道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是在个什么鬼地方，明明昨晚虞容那傻子就死透了，五个女孩也.....怎么又活生生在他眼前了呢。女孩往前走了几步，转身进到一个房间，成领直起腰拼命往那处望，确定对方暂时不会再出来后，慌忙往外逃。
　　可刚要站起来，却有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后跟。

　　成领倒吸口气，往下看。
　　此时他哪里还在前厅，已经是换了场景，到了昨夜杀妻的地点——房间。
　　漆黑的床底下突然钻出个人，年约三岁，一脸死气，脸色灰白地从里头探出，看到他后问，“爹爹，怎么才坐上一会儿就想走？”
　　“我.....”成领一惊，下意识往后急退，却踢到个软绵绵的物体——一个全身是血、大着肚子的女人倒在血泊里，脸本来是面向右边，察觉到成领的视线后生生拧向左边，细长的脖子像断掉似的极为灵活，能扭到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深黄的皮肉堆积在一起。
　　“对啊....才刚过来，怎么就要走？”虞容笑得僵硬，阴森森地问。
　　此时外头乌黑一片，屋内却诡异地燃起几团灯火，让女人和小孩的脸看起来很扭曲。像是藏在黑暗里的人，拼命想从黑暗里挣脱出来，狰狞的面目里满是恨意。
　　“爹爹，之前你杀我们时用的那把刀是这把吗？”面前小孩向前一步，走到成领面前，温声细语地询问。
　　那把刀虽然残旧，却也很锋利，上面有层薄薄的灰尘。
　　“你...你们.....”成领极度惊恐，望着这个诡异的孩子，破罐子破摔似的大吼，“我没杀你，怪就怪你不是男孩！”
　　他崩溃地大叫。
　　这下惊扰到其他四个孩子了，她们跑过来，手里都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团团围住男人。
　　“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是女孩？”
　　“我也想留在家里，为什么要把我们埋到山里面。”
　　“我也想和爹爹住一起，为什么要杀掉我们？”

　　“我没有...不是我的错....我只想要男孩，但那傻子总生女孩，我没有办法....才会...才会......”
　　成领慌张地望着步步逼近的五个鬼小孩，无助地向后退，却也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凶狠，“我不会让你们得逞，几年前能把你们杀死，现在也可以！”
　　他往前一步，夺过其中一个女孩的刀，反手握刀刺过去！
　　面前却空无一人。

　　去...哪了？
　　不仅是那些小孩，还有虞容、甚至整个房子都在这一瞬消失不见。
　　成领震惊地愣在原地，呆呆望着手里的刀子。
　　不对！我的儿子不见了！
　　他一阵恐慌，在空地上左看右望，在三丈外见到了他的宝贝儿子。
　　和虞容在一起。

　　女人一身血衣，宛如只怪物般趴在地上，双手大开低着头，嘴里咬着个男婴，满口的血。
　　“你干什么！”
　　成领肝胆俱裂地冲过去，却见那个婴儿早已血肉模糊，被咬得断了气息。
　　而虞容还在不断撕咬他的皮肉，仿佛要把这个从她身体里出来的孩子，再重新吞吃回去。
　　成领跪倒在地，惊恐之余，又愤恨地抬起头，对上那个女人的眼神。
　　冰冷，怨恨，恶毒。
　　虞容向来都是惧怕成领的，因为每次对方不开心，都会拿起家里的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她，用她来泄愤。要不然就是逼她喝各种奇怪的汤药，迫她与自己发生□□。
　　她又痴又傻，只知道哭，无力反抗，披头散发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成领在外是个人，在家....却将那层人皮脱了。

　　不过今日见到这个男人，她却笑了，嘴巴一张，有块肉掉落下来。
　　怒火在这刻夹杂上恐惧，让成领说不出一句话。但他终究还是镇定下来，目光凶光，想像从前那样虐打那个女人。
　　可他不知道，悄然无声地....自己身后站了五个小孩，惨白的脸，兴奋的笑。
　　刀被举起来，对准天灵盖——
　　“找到你了....爹爹.....”

　　黑鸦从远方飞来，站在一根枯萎的树枝上，两个眼珠直勾勾望着底下呆站许久的人。
　　“沈颂。”
　　封九站在那人旁边，抬头和乌鸦对视一眼，那鸟感到危险立即飞开后，又低头拍了拍沈颂的肩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双目无神的沈颂立即回过神。他猛地吸了口气，恍若从一场噩梦里醒来，惊诧地望着前方，顿了好一会儿后才转头，望向旁边神态自若的人。
　　凉风吹过，面前三盏鬼火悠悠游过，漆黑的月夜里没有一点星光。他们此时仍站在成家的宅子前，耳边是虞容痛苦的哭叫声。沈颂心中一动，后知后觉，“方才那是.....”
　　“幻境，”封九悠长的目光落到他被风偏爱、吹得通红的耳朵。
　　“从何时开始？”
　　“我们听到婴儿哭叫，成领走进去那会儿。”
　　“所以之后过的那两天，都是假的？”沈颂愣住，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嗯，”鬼神大人拖长尾音，“凡所有相，皆为虚幻。”
　　“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颂皱眉，眼神有点冷。
　　“别生气，”对方听出他语气中的责备，温声细语地哄着他，“我本来没想插手，只是那天成领不是让你不开心了吗，我就想让他吃点苦头，所以布下幻境，但又想你可能会觉得好玩，就带着你一起进去了。”
　　“好、玩？”沈颂一字一句地望向他，眼里隐隐有怒火。半晌，挥袖走开。

　　“是哪里吓到你了？”封九连忙跟上，在他旁边语速极快地道，“不觉得他那样害怕，暴露出所有不堪的往事，很有趣吗？”
　　“不觉得。”
　　沈颂扔下句话走得飞快，大有不想让他追上的意思，封九在后面想，是不是抹去他记忆会比较好，还是说去阴间找点宝物来哄他开心。但....
　　“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成领经历过那些事后会完全成为个疯子，并且以为自己已经死在幻境里。这样不好吗？而且你不是一个人，我是真实的，我一直和你一起。”
　　沈颂正在气头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生气，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慌张，继而都发泄在身后那个不知所措的男人身上。他深吸口气，停下步子，转身望向对方。
　　封九还在为自己辩解，沉声道，“我只是以成领心中所想，为他造出一个幻境。”
　　“那今晚虞容还会不会生下那个小孩？”
　　“不会，她根本生不出来，先前生的五个女婴让她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今晚她会难产而死。”
　　“肚子里的婴儿是男是女？”
　　“女孩。”
　　“成领呢？”
　　“你是说他以后的生活？要是没有那个幻境，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还是像之前一样在档口里卖鸡，”封九边说边端详对面沈颂的脸色，见他的眼神在一点点变冷，又话锋一转，软着嗓子道，“但我们今晚过来，不是也改掉这一切了吗？他虽然还活着，但却也跟死没什么两样，甚至会觉得自己成了只飘荡在凡间的鬼。”
　　“.....”
　　“你若还不满意，虞容和那五个女孩的鬼魂我都会安顿好，让她们在阴间过得好好的。”
　　沈颂定定望着他，呼出口气，“现在还是幻境吗？”
　　“当然不是。”
　　封九本能回了句，却又很快回过神，顿了一下后试探开口，“你是不喜欢我没和你说一声，就把你拉进幻境里？”
　　沈颂不说话。
　　封九站在原地——他不懂情爱，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对沈颂报以怎样的感情，当日只是月老说了句“天定良缘“，他就过来了。
　　然而此刻在一个没有一点浪漫气氛的月夜，两人站在荒地上，却让他有种说不出愉快。
　　仅仅只因看到沈颂。
　　虽然他现在在生气。
　　想到这里，封九拉起沈颂的手，放到自己心上。
　　“下次如果不确定，可以摸摸这里，如果跳动了，那就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