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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洞房花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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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延玉昨晚一夜没睡,一直站在门前等道士回来,对方说只要一晚上便能找到藏在温家的鬼,约他在酉时见面,然而等了那么久,都没见到人。
于是今早忍不住过去温家,看对方到底还在不在那儿。
坦白说,这是他自得知长思死讯后第一次去那儿,以前几乎隔三差五就溜进去一次,但自从出事后....就再没去过,甚至连那条街都不想靠近。楚延玉知道温夫人给长思找了个媳妇,还是位男子,他当时就觉得可笑,不是不接受他和长思吗,怎么当长思一死,转眼就给他找了个男媳妇?
楚延玉一方面是嫉妒,一方面又觉得讽刺。
他站在自家门前焦急地等了一宿,天一亮就到温家,打算故技重施潜进去,不想却在四五丈外见到前来送请柬的张家仆人——说是二小姐要成亲了。
只言片语,让刻意想去遗忘的往事忽然像疯了似的涌上心头,楚延玉眼前快速闪过几个画面。满堂哄闹,红烛下头盖红布的新娘子;一身红衣吊死在梁上的温长思;一封用血所写、字字诛心的遗书.....他忽然失去所有力气,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饭厅里,明兰怔怔望着沈颂,问,“少夫人你在和谁说话?”
“你先回去,”沈颂道,声音很平和。
“好.....”明兰转身走开,长思在沈颂对面坐下,还未开口,就见对方问,“你希望我去那个婚宴吗?”
长思一怔,半晌后很轻地道,“我们晚上一起去吧,我想见他一面。”
“好。”
他们约在黄昏时分出门,早些时候刚下了场暴雨,此时天空变成粉色,夕阳就藏在云后,投射出橘色的光。沈颂刚走到院子里,便感受到一阵风吹过,旁边一棵紫薇花树摇摆几下,落下一片深红色的花雨。
他伸出手,接过一片在半空中漂浮不定的花瓣。
长思甫一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轻声问,“在想什么?”
“没有,”沈颂拢起掌心,将那片花瓣握于掌心,他今晚穿一身素雅的蓝衣,长发束起,用一根银簪子固定,看起来甚为俊逸。
“走吗?”他偏头望来。
“好,”长思和他一同走出宅子。
两人在一刻钟后来到举办婚宴的张家,和先前沈颂和温长思拜堂那会儿的冷清不同,这里非常热闹,宾客盈门,耳旁都是道喜的声音,丫鬟和家长们在忙着招待客人。
沈颂将请柬递过去的那一瞬,清楚看到对面丫鬟愣了愣,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诧异。
“这边请,”他被安排到最里边的一张桌子,沈颂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但也在抬眸间看到那位身穿红衣的新郎,“认识吗?”
长思站在他身旁,也望着那位新郎,听到沈颂的话后摇摇头,“不认识,”顿了顿,又苦笑着补充,“我可能对张家的二小姐比较熟悉。”
“为何?”沈颂长眉挑起,正想追问,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沈夫人吗?”
这称呼让他忍不住皱眉,余光瞥见长思骤然僵住的身体,转头望去,是楚延玉。
他果然也来了。
“你是?”沈颂直直望过去,就见对方毫不避讳地道,“我是楚延玉,和阿思曾是旧识。”
“哦,有什么事吗?”他瞥了眼旁边长思,刚想再说些什么,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忽然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沈颂骤然惊住,这感觉让他想起昨夜梦里的那只水鬼——还没作出反应,便被人用力一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漫天白雪,阴寒至极,有一件温暖的长袍披在肩上,将他从头盖到脚。沈颂转头,入目的正是封九。对方全身湿透,长发凌乱,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还在往下不停滴水,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怎么了?”
“没事,刚在这池子里转了一圈,”对方目光向下,饶有所思地望向旁边那个水池,“你说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过来昆仑山,我就来这边查了。”
“那和这池子有什么关系?还有,刚是你把我从婚宴上拽过来的吗?”
“你知道,昆仑山有面可以让人回到过去的宝镜吗?”封九边说边抬手往身旁一挥,水波荡漾的池子顿时平滑如镜,倒映出他与沈颂两人的样子。
沈颂问,“你说你刚跳下去,看到什么了?”
“重温了遍很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封九扬起的唇角下去了些,割破指腹往镜面滴了滴血,当年所发生的事便呈现在沈颂面前。
“一千年前,我曾上九天和诸位神佛打了一场仗,那算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因为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从九天坠落,跌到阴间的忘川里,足足泡上十天才恢复意识。”
沈颂低头望向那个“池子”,随着封九的话,池面上也出现一些画面。他清楚看到那会儿封九还是少年的模样,浑身是血的来到九重天,手执长剑将众神一一斩杀。
他满脸是血,只字不言,似乎与那些神仙有极深的仇恨,听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喊叫,面无表情。
可封九也并非战无不胜,十大金仙手执法器,将他困于一个法阵中。万箭射来,沈颂看到他破碎的衣服上出现道道鲜红的伤口,被一根黑色的铁链紧紧锁住喉咙,双手颤颤地伸向脖子,却也只是徒劳。
沈颂心中微微一沉——封九年少时的模样,分明和梦中那位自称“相黎”的少年一模一样。
可他却无法向对方说出少年的名字。
“当年你因何对神仙们如此憎恨?”他换了个说法,若有所指地问。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连同这次进昆仑山,也没能将从前的事想起来,”封九很坦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话音一转,问,“你想知道温长思和楚延玉的事吗?我可以用这面镜子,带你回到过去。”
无头村,吉时已到,张家外头敲锣打鼓,唢呐声吹得起劲。喜轿上的流苏被风吹得晃动,停在门前,新娘子被丫鬟扶着走出来,迈开一只金莲,缓缓走进内堂。
她身上的婚服极其红艳,绣有几朵盛大的海棠花,裙身微长,被她小心提起,在宾客的注目下走到一个燃着小火的盆子前。
新郎笑着走来,温柔背起新娘,步伐走得很稳。
“别怕,”他在新娘耳旁,低声说了那么一句话。
提着花篮的丫鬟站在一旁,边撒花边高声说起祝福,“新娘跨火盆,大人养小人,福来都是五,喜到必成双。”
昆仑山。
“我想回到最开始,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沈颂转头望向封九,和他一同跳下池中。
“咚——”
这时,藏在万山丛中的石钟忽然被敲响,绵长的钟声听起来很悠远,宛如一声叹息。守山人们彼此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鬼神大人和那位....”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别说了。”
他抬头看了眼上天,“都是命定的。”
沈颂和封九来到过去。
那年温长思十八岁,因为家教极严,终日被关在家里读各种书,即便很想出去玩,却也只能每日趴在窗台上,望着外头唉声叹气。
“少爷您别这样,”明兰端着碗桂花糖水走进来,放到他桌上,“我给你煮了糖水,喝点心情会好点。”
“不好,”温长思把手中的书盖在头上,闷闷道,“我想出去。”
“夫人让先生布置了功课,让您明天背诵一篇诗文,您记住了吗?”
“没有,”温长思想到就心烦,吐出二字。
“.....”明兰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柔声道,“我明儿再给您做点好吃的,好不好?”
“嗯,”长思敷衍地应了声,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好,”明兰转身走开,无声关上门。
而房中的长思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即拿开脸上的书,探出窗外听了下动静,见此时似乎没人在附近,便左手一撑,腰肢一弯——跳出窗外。
他算好围墙的高度,迅速爬上旁边一棵树,从那处跃上围墙。
“哎哟——“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叫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
长思被吓了一跳,险些在墙上没站稳,不知所措地抬头,在两丈外见到一个人。
和他年纪差不多,穿一身朴素的灰衣,面容俊美,见他望过来后甚至笑着冲他眨了一下眼。
“你、你干什么?”长思心有余悸,磕磕绊绊地问。
“我才问你要干什么,我处心积虑想翻墙进来,你倒是要出去?”那人将他的一系列动作看得清楚,坏笑几声,从窄小的墙上站起来,很快来到他面前,“我说小少爷,你这是想去哪儿?”
他的声线很低沉,却也尾音上扬,此时正是夏季,热烘烘的风吹在脸上,让长思忽然有些面红耳赤,语气不稳地道,“关你什么事。”
“哦,那我们就当看不到彼此,就此别过吧,”那人长眉挑起,作势想跳下高墙。
长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偏头望去,道,“喂,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私闯要我家。”
“嗯?”那人已然落到平地,抬头与他对视,笑得肆意又狡黠,“当然是来偷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