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罗刹》殷祺雪

4、夜寒垂泪

　　回到毅王府时，暮色深沉，翊茹悄悄地从府后门进了自己的闺房。刚一进屋，屋内便窜出一人，正是素娥，激动地抓住翊茹的双手，眼泪婆娑道：“郡主，救我！”
　　翊茹忙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素娥哭诉的面孔挂满泪水，“翊王爷今天怒斥奴婢，说奴婢办事不周，郡主尊贵之躯出府竟然不派人保护，要罚我出府。奴婢自小就跟着郡主，翊王爷要赶奴婢，不如赐奴婢一死！”
　　翊茹闻言大吃一惊，自己私自出府也不是一次了，父亲暗地里也派人偷偷护着，从来没有明地里斥责过。这次迁怒素娥，看样子必事出有因。安抚素娥片刻，换回一身女儿妆后，翊茹便径直往中厅去了。经僻静的幽苑小路时，正巧遇上了虞妃。虞妃看翊茹急急的样子忙拦住询问。翊茹便将刚刚的事情告知。
　　虞妃忧虑的看着翊茹说道：“今日，府上来了贵客，王爷正为此事恼怒不已。”
　　“什么贵客？”翊茹问。
　　虞妃叹息的摇了摇头，“殷皇后的皇子，平汝王，烈云轩。”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翊茹的脑袋似是被击中。听到这个名字，翊茹的心情就很低落，甚至于有点害怕。只是这么快就冤家路窄了。“他来作何？”
　　“来看你！”虞妃简单的一句话，再次令翊茹颤了又颤。“今日平汝王好意来府看你，却不料你私自出府，王爷一时气节，恐怕便迁怒素娥了。”
　　翊茹明白了其中究竟，一时竟也有些无措。心中恼恨，想起那个深埋心头的阴影，翊茹万般无奈。真是躲也躲不过啊！
　　虞妃深知翊茹的心思，安慰道：“茹儿，平汝王只是来看看你的。你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他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
　　翊茹苦笑道：“真的只是来看看我的吗？”
　　虞妃神色黯淡，没有应答。眼中的翊茹此时长颦失了翠色，丝缎的衣袂被风吹得四处飘散，面无表情的她像是夜色中落魄的一个星辰，不免令人望了会失神。
　　翊茹和虞妃道了谢，便往回去。立碧波湖前时，翊茹深深的眉目如丝如媚的凝视着眼前的一片平静，她的心绪混乱，平汝王的到来恐怕只是个前奏。后面的，她所不知道的，应该不久就会发生，该怎么办才好呢？
　　天朝圣明之日，旨令及至翊王府。翊王之女安馨郡主择吉日五月壬申奉旨下嫁七皇子平汝王，敕封一品诰命夫人，为平汝王正宫之王妃。

　　漆黑的夜。微冷的风。
　　翊茹静静的端坐在镜前。宫中丰厚的赏赐已经堆满桌前。九翚凤冠，珠玉累累，置于艳红的霞帔之上，满目的艳色充斥整个屋内，一片寂静的喜气。
　　后天就是完婚的日子了。翊茹默默地对着铜镜梳理自己流苏般的乌发。躲不去的是运，逃不掉的是命，她害怕的那天终究还是要来临。只是身在帝王家庭，选择自由是一种奢望，除了放弃，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来改变这个不该的事实。檀香木梳顺滑过流苏，无声无息，翊茹的表情渐渐黯淡下来。
　　……
　　“翊茹你这么霸道不讲道理，小心以后没人敢要你了！”几个比翊茹大的皇子逗着小翊茹玩笑她。
　　小翊茹噘着小嘴，不理睬的答道：“哼，谁敢！我懒得理你们了，几个哥哥老欺负人。”
　　最大的大皇子勾着翊茹的鼻子，笑着说：“把你交给皇后娘娘，看你以后多乖巧，还敢和我们顶嘴！”
　　九皇子乐呵呵的插嘴接了上去，“让七哥娶回家不更好，又省力又省心，一举两得。哈哈！”
　　小翊茹原本顽皮的笑脸突然冷了下来，表情俨然蕴满怒意，“无论谁都比他好，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他的！我讨厌他！”语音刚落，立于不远处的烈云轩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眼神如寒冰般地瞪着翊茹，翊茹撇过头，转身就离开，几个皇子看到烈云轩愤怒的样子也知趣的走开，只剩孤单的烈云轩一个人静静地定在那处 。
　　……
　　当初的一幕从眼前滑过，翊茹的心里隐隐作疼。曾经的她在如此的场合戏言于他，那样的令他丢失颜面。都是天朝最受宠爱的皇子郡主，却彼此敌意很深，也不明为什么，只不过很小的一件事发生了，从此踏着相反的路径前行，两人的关系如同线绳一般愈拉愈紧，也许都是宠儿，大家都太过傲气，谁也不肯服输。只不过她是个女流，处处占据上风而已。
　　忽然房门被轻轻推开，虞妃走了进来，面上含着笑容，见翊茹呆呆的模样，便悄悄拍了她的肩。感觉到有动静，翊茹抬头，看见虞妃，面无表情。
　　“不开心？”虞妃有些担心的问道。
　　翊茹叹了口气，“你知道的。”
　　虞妃闻言，心中有所触动。她比翊茹大不了多少，深受毅王爷的宠爱前，翊茹和她一直都很亲近，她的心思又怎能不知呢？可是看到翊茹慵懒的病态样，虞妃又实在于心不忍。
　　两人之间就一直沉默着，忽然翊茹双目清澈的望向虞妃，拉住虞妃的双手，恳求般的语气道：“虞妃，帮我逃婚，好吗？”
　　虞妃听后吃惊的愣住半晌。翊茹走向未掩的窗前，窗外皓月当空，星辉溅洒，树枝在清冷的风中婆娑摇曳，周围淡淡的清凉。“只有你能帮我！”
　　虞妃怔怔地看着翊茹，思前想后，片刻道：“真的决定了？”
　　“嗯。”翊茹点点头，“我和他之间不可能和平下来，太多的事发生过，不可能令高傲的他或者我低下头来。我不能拿自己的一生去赌。我更害怕他的残忍。我必须自己争取离开这里。”
　　“放弃一切？你真的舍得吗？”
　　翊茹转身，月下的她玉颜若隐若现，温婉的模样镌着朦胧的美渗入白皙的凝脂中，桃腮微晕红潮，笑容敛在嘴角边，“不曾留心过，何来放弃呢？”
　　虞妃明白的点了点头，看着翊茹，她的眼角不自觉地渐渐涌上雾气，转身掩饰。身后的翊茹充满歉意地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谢谢”，泪水便很不争气的滑落。翊茹注定不是匹乖顺的野马，她有她自己的一片天空，谁都不可以掌控。只是以后不知过多久，她们还能再见，还能这样亲密的交心。她的绝然，她的不忍，终究还是别离一场。
　　“愿你一路顺风。”虞妃淡淡的说道，泪水挂满面庞，只是背着，翊茹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夜寂静。这夜伤感。
　　谢谢你，虞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