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婚不散》长雾

39、死气（下）

　　湖里漂浮着尸体，格纹衬衫，白色球鞋。这是哪里，是谁？穆沐的膝盖发软，迈不出一步。
　　“是我，是囝囝啊！”
　　囝仔？
　　“阿哥，是你害死我的。”
　　不，不是我！
　　“阿哥，星星糖……”
　　不对，不是囝囝，他还没长大。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水里的那具尸体漂到岸边，四肢僵硬，挣扎着爬上了岸。
　　不，我不想知道！穆沐腿脚发软地转身就跑，但是曲折的花坛小径和大理石铺成的长廊令他连连摔倒。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问。
　　我不能说！
　　“小沐，小沐！”

　　穆沐惊喘一声，醒了过来。他转过头，发现容净正站在他的床边。
　　“你又做噩梦了！”
　　穆沐揉揉太阳穴，坐起来：“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事，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穆沐深呼吸，想要平复还在猛跳的心，摇了摇头。
　　“别再想那件事，”容净安慰他，“天快亮了，你再睡一会儿。”
　　“嗯，你也是。”穆沐充满歉意地说。
　　容净点点头，就往自己的床上去。
　　“容净，”穆沐看着他转身，心里一阵发慌，“你……你上课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在学校里落单。”
　　“别担心我，你自己也小心。如果可以……”他迟疑了一下，“和你的那些朋友说说这件事吧。”
　　穆沐知道他指的是殷唯清和阿悟，于是默默点头。
　　闭上眼睛，穆沐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感到自己的膝盖还隐隐作痛，梦里连连摔倒，可能现实里就是拿膝盖撞墙了吧？叹了口气，他对这个总是反噬自己的魇鬼感到有些厌烦。我是主人好吗！

　　早上容净又是第一节大课。穆沐闭着眼睛等容净离开，就起床开电脑。受到昨天黄晁璟的启发，穆沐想看看学校论坛上关于这件事的信息。
　　这还是穆沐第一次刷学校的论坛，花了半天才找到医学院的闲聊版块。关于这次自杀事件，真的有个帖子。但是帖子正文写得严肃正经，基本是在分析医学生的压力问题，完全没有穆沐想知道的内容。倒是下面回帖指路了另一个帖子，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进错论坛了，学校官方的论坛怎么可能讨论怪力乱神？
　　顺着回帖的指路，穆沐点进了医学院的学生论坛，果然有很多关于这个事件的讨论帖。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医学院今年的不思议》这个帖子。
　　正文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还没到年底，但我觉得这个事件可以评选为医学院的今年不思议了。”穆沐皱眉，医学院的不思议是什么？
　　回帖果然有人发问：“什么是医学院不思议？”
　　“同学你是新生吧？”
　　“其他学院的？”
　　拉过几楼无意义的回帖，穆沐才看到有人回答。
　　“就是每年发生一次莫名其妙或者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比如前年有人裸奔求爱，去年顾老师失踪，今年是叶学长投湖。”
　　“自杀不是很常见吗？我觉得除了数学系，就医学院自杀率最高了吧。”
　　“别瞎说，你们系才计算自杀率呢。”
　　“LS黑我大统计吗？”
　　“别歪楼，为什么说叶学长投湖是不思议？”
　　“叶学长人生赢家啊，没事干嘛投湖？请出门右转看叶学长生平与投湖事件的详细分析贴。”
　　穆沐本来想先去看看那个分析帖，但下面的回复引起了他的注意。
　　“顾老师的失踪真是太令人心痛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啊，而且顾老师身为我院老师颜的顶峰，我真希望他只是压力太大选择出走。”
　　“LS别开玩笑了，顾老师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这样出走呢？”
　　“顾言平常太毒舌了，我真心觉得他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我前几天才和叶师兄聚餐，他说他一直没来过新校区，我觉得他这次只是回校区参观而已，是意外落水吧。我不相信师兄会自杀！”
　　“意外落水的话，为什么把鞋子摆好在岸边？”
　　“难道是谋杀？我觉得应该立案调查。”
　　“不可能，叶师兄人这么好，又不是顾言！”
　　“顾老师除了说话不客气，哪里不好了？LS尊重点。”
　　“没人818前年裸奔是怎么回事吗？超级想知道！”
　　……
　　失踪的老师？穆沐心里一凛，难道那天见到的就是这位顾老师？他暗自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失踪的老师和毫无理由投湖的学长，这两件不思议之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系。扶了扶镜架，穆沐想起殷唯清说过他们有个组织专门调查这种事件。
　　或许，或许真的要联系阿悟了。

　　打定主意后，穆沐在论坛里搜了搜关于解剖楼一楼教室的事情。果然如容净所说，不论他换了多少关键字，都没有搜到其他学生看到一楼的教室的传言。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有我和华颜见到了吗？穆沐犹豫了很久，打算在联系阿悟之前，再去亲眼证实一下关于那间教室的异象。

　　这天下午刚好没课，穆沐一早就埋伏在医学院。还没放学，教学楼里都是学生的感觉令穆沐好受多了。他坐在离解剖楼不远的教学楼长廊，远远看到人工湖边上还拉着警方的禁止的黄带。
　　只看一眼那个教室，穆沐安慰自己，只过去看一眼就跑！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医学院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奔食堂之后他们还要去自习教室呢。投湖事件以后医学院的保安轮班密集很多，穆沐沿着花坛的小路磨磨蹭蹭避开保安。
　　有保安在我也就安心了！这是穆沐现在最高兴的事了。他观察了一下解剖楼的保安，避开他的视线，脚步一阵轻快地踏过解剖楼边的草坪，翻过回廊，站到楼梯边的阴影下。匀了匀呼吸，穆沐直接往那天见到教室的方向看去。
　　傍晚的天光穿过主道边的树木，映着一楼的大堂与楼道拐角影影绰绰。但是那天见到教室的位置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奇怪，穆沐心里一颤，为什么今天没有了？他犹犹豫豫地慢慢往那边靠近，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一楼响起。糟糕，别被保安发现，不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穆沐扭头张望，却看到刚才还守着出入口的保安不见了。他急忙停住脚步，觉得天光更加昏暗了。
　　空气里传来“咔咔”的声响，像是谁在开灯。接下来是一阵细微“叮”的声音，好多盏长管日光灯被打开了。其中还夹杂着嗡嗡声，有几盏坏掉的灯在挣扎着发亮……
　　穆沐深吸了一口气，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过去，那间教室又出现了！

　　“小沐，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吓得穆沐跳了起来。他腿软地转身，发现身后是个面带笑意桃花眼青年。
　　这不正是穆沐想要联系的神棍阿悟！
　　“林、庆、悟，你是要吓死我吗！”穆沐捂着心口，咬牙切齿道。
　　“你有什么好吓……”阿悟突然明白了，话锋一转，“你看到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穆沐就抱怨开了：“你给我的眼镜没有效，差评！还是看得到那个见鬼的教室！”
　　阿悟笑着摇摇头：“因为这栋楼里聚集的不是阴气，而是死气。”
　　“什么？”穆沐问。他又回头看了那间亮灯的教室一眼，完全不懂其中不同。
　　“这副眼镜只是帮你隔开阴气，”阿悟敲敲镜架，“这栋里死气太重，在每天阴阳相交的逢魔时刻，你看到的都是死气凝成的景象。”
　　“阴气和死气有什么不同？”
　　“阴是一种属性，而死是一种定义。阴与阳相对，我们生者的世界属阳，死者的魂魄属阴。而这栋楼里都是尸体而没有魂魄游灵，所以散发的只是尸体聚集在一起的‘死’的气息。”
　　“好复杂，”穆沐扶了扶眼镜，“我正要和你说呢，这楼里不止死气，还有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阿悟，你在和谁说话？”那个人从楼梯走下，清俊温和的笑脸，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唯清，”阿悟转头对他笑，“你参观完解剖教室了？”
　　“还参观了人体标本……”殷唯清说。

　　穆沐默默站在楼梯边的阴影下，攥紧了手心。这一年里他曾无数次想过再见到殷唯清是怎样的光景，他们会变成陌路人擦肩而过，还是会装作熟人虚伪寒暄。不论是怎样的情景，穆沐都觉得自己不会好受。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眼前两个笑意盈盈一问一答的青年只让他觉得心中不爽、怒火中烧，简直就要脱口而出：“狗男男！”

　　小沐吃醋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