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婚不散》长雾

25、夜谈（下）

　　虽然白天的祁家已经给穆沐留下了陈旧破败的印象，但当他再一次走进这栋房子时，大厅已经亮起了水晶吊灯，整个房间不似白日的黯淡，在灯光下焕发出一股老派的富丽堂皇的气息。
　　穆沐已然镇定多了，他笑道：“以前就觉得你家像电视里演的民国公馆，没想到夜里点灯了以后更有气氛！”吊灯晃荡的水晶流苏投射出影影绰绰的灯光，给祁家更添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祁宣有些献宝道：“据说爷爷真的是按照旧时公馆的样子来装修的呢。”不过此刻他手里抱着半个西瓜，站在这被他们俩称道的公馆式客厅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对了，”穆沐提议道，“待会儿请小叔叔也来吃西瓜吧，夏夜里乘凉聊天最棒了！”
　　祁宣面露难色：“小叔叔基本就没出过房间，根本不理我。”
　　“那你们吃饭怎么办啊？”
　　“呃，”祁宣有些羞赧道，“吃泡面啦……”
　　穆沐扶额。

　　虽没有了祁家小叔叔的参加，但乘凉聊天还是必要的。祁家二楼有个凉台，祁宣便张罗着穆沐帮忙去搭起小圆桌，铺上白色的桌布。而他自己还是抱着半个瓜站在一边，并且理直气壮：“我可是来休养的，从小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穆沐摇头，幸而当他再次看向山路时，已没有了那片诡异的花海。
　　穆沐负责把平时不用的折叠桌椅摆好，祁宣看了半天也自顾自去厨房切西瓜了。当两人坐下来正儿八经乘凉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有身后的门厅里特意留下一盏灯。
　　“你父母放心你一个人来乡下休养？”穆沐惬意地靠在藤椅上。
　　“唔……”祁宣哼哧哼哧地吃着西瓜，“不是还有小叔叔在吗？”
　　要不是白天回去的时候被二楼奇怪的人影盯着看，穆沐本来都不信祁家的小叔叔真的住在这里呢。“你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说起来我至今都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大碍啦，”祁宣摇头，“我只是心脏不太好，不适合剧烈运动而已。小时候免疫力比较差，容易生病。不过养了这么些年，身体素质好多了。”
　　“难怪你小时候像瓷娃娃一样被护着。”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想到幼时的那个小胖子，穆沐咧了一下嘴。
　　“哼，”祁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以前真笨，以为把我养胖就是身体好了。其实肥胖又不适当运动，身体更虚弱呢，整个人都病怏怏的。”
　　“你现在不是很好么！”穆沐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当做安慰。在这个没有夏天还没有冷却的夜晚，祁宣的手臂居然是凉的。一瞬间，山虫的鸣啼鼓噪充斥着穆沐的耳朵，他知道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但是强压下去的恐惧又被勾起。
　　“怎么了？”祁宣敏锐地发现穆沐的闪神。
　　“咳，”穆沐干咳了一声，决定实话实说看看对方如何回答，“没什么，你的手臂好凉。”
　　“吓到你了？”祁宣笑道，“可能是血液循环不良，我的体温好像一直都不是很高，而且容易手脚冰凉。不过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啊……”
　　听到了似乎挺合理的解释，穆沐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不太敢掉以轻心，毕竟今天的感觉一直不大好。于是他不理会祁宣的打趣，换了个话题，继续聊天。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正常，聊到祁宣一个人把半个西瓜都吃完，夏夜乘凉一大天敌——蚊子也出现了，令他们不堪其扰。本来祁宣还兴致勃勃想要秉烛夜谈，但是和闷热的夏夜与扰人的蚊虫比起来，他更喜欢有凉席的床。
　　“本来想让你和我一起睡，还可以再聊会儿呢。不过怕你不习惯，幸好我早给你准备好客房了！”祁宣邀功地说。他给穆沐准备的房间其实原本不是做客房用的，而是一个大概是副卧的房间。毕竟是多年不太有人气的老宅了，客房使用度非常低，打扫极不方便。
　　穆沐打量着自己将要过夜的房间，一如整个祁家洋楼的风格。这个房间最显眼的就是有着一张欧风的四柱床，如果披上床幔大概会很有情调吧。不过祁宣当然不可能给他搞出有情调的床幔来，此刻四柱床只光秃秃地摆着凉席。
　　“没有蚊帐了，”祁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去给你拿蚊香来吧！”

　　趁着祁宣走开，穆沐低声问殷唯清：“这房间靠谱吗？”
　　殷唯清只是答：“还是谨慎点好。”
　　“刚刚那个花海……”穆沐还耿耿于怀。
　　“也可能是逢魔时刻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景象……”
　　不待一人一鬼多说，祁宣就回来了。他拿回来的蚊香已经点好，几乎没什么香味。虽然他还想再和穆沐说一会儿话，但是看到穆沐似乎有些乏，便很知趣地道了晚安离开。
　　因为房间里没有空调和风扇，穆沐也就不奇怪祁宣为何不给他毯子了。

　　“我以为祁宣会有问题，看来不是。”其实穆沐自傍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神经，此刻确实已经乏了，但是燥热的夏夜还是不那么容易入睡。
　　“你怀疑过他？”殷唯清把手贴在穆沐的额上，这次穆沐没有挥开他。
　　“嗯，”穆沐低低应了声，“上回遇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看来真的是我多想了。”
　　“你怎么确定他没问题？”殷唯清问。
　　“刚刚他抬不起桌面，我过去扶了一下。他的手心有汗，手腕是温的。”穆沐回答。
　　“手腕？”
　　“有些人身子虚，手心常年冰凉出汗，探不出什么。但是手腕不一样，手腕血管比较密集，”停了几秒，穆沐又有点不好意思补充道，“这是我瞎想的。总之他是温的！”
　　“小沐真聪明！”殷唯清夸他。
　　但是那个少年却没有高兴，他用手掩住眼睛，半天才说：“我是不是很卑鄙，这样怀疑自己的朋友，而且是这种离谱的理由……我不相信他，不相信同父异母的哥哥们，我也不相信你，这就是我……充满疑心的孤僻的私生子。”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气音。
　　殷唯清没有答话，只是在他身边躺下，偎着他，但并不紧贴。“睡吧，我在你旁边，不会热了……”
　　这次穆沐没有拒绝，他真的累了。

　　月光漫过窗棂，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几片猩红的花瓣，随风卷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