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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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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芳侃侃而谈,对于各种情弊说得清清楚楚,看起来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企业家了。
说完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其他人,“这也是我的一点想法,不过究竟如何,还是要大家一同参详。”
慧厂的意思,自然是想跟她合伙,但佩芳跟冷家和雁回合作得很好,自然没有甩开她们的打算。而且她很相信雁回的眼光,认为她在这一方面,要超出身边其他人许多,对于是否要投资这件事,也很看中雁回的意见。
雁回道,“要是有合适的产业,投一笔倒也不算坏。”
冷太太本来只是打算开个裁缝铺,谁知一发而不可收,几个月过去,居然连服装厂都开起来了。她是习惯了稳妥的人,对这种事终究有些顾虑,闻言忍不住说,“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其实她本钱很小,要不是因为原料方面用的是她的人脉,联系了江南的纺织厂,所占的股份还要更少。
但即使如此,光是现在这个规模,就已经足够让冷太太心惊肉跳了。
“我倒觉得不做则已,既然做了,自然都想着要做大做强,扩张生意。”佩芳道,“自然,做决定是要谨慎的。做不做,做什么行业,出多少本钱,这些都需要反复斟酌,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来的事。”
她说着,举起杯子笑道,“说好的今日不谈生意,怎么不知不觉又说到了这里?实在该罚!不过我现在身上不便,只能以茶代酒,请大伙儿多多担待了。”
“茶也少饮些吧。”雁回说,“本来就是闲话,话赶话就说到这里了,倒也不至于要罚。”
佩芳闻言立刻放下了杯子,“那就多谢体恤了。”
玩笑归玩笑,但她提的这件事,雁回倒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这年头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能多拉人入伙,对她们来说总没有坏处。而且服装厂那边,也就招了几十个工人,算是杯水车薪。要是有机会,再做点别的也不错。
不过这回她就没有自己决定了,而是找了曹三回来,跟他提了这件事。
雁回跟人合伙开服装厂的事,曹三是知道的。因为本钱不算大,他也没有插手。本以为是朋友们小打小闹,谁知这么快竟又要做别的生意了。不过佩芳的“人脉论”说服了雁回,也说服了他。
本来曹三代表雁恺留在京城,一是为了赚钱筹集物资,二就是为了拓展人脉,好给自家行些方便。
之前借着雁回的面子,他倒也算跟金总理府上搭上了话。像他们这种场面上的人,搭上了话,就多的是机会深入结交了,只不过这些雁回都不知道而已。
所以听说了这件事,他便决定也投一笔,搭上这辆人脉的车。并且还给雁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行业:化妆品。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他想做的生意,工厂甚至都已经在筹备之中了,只需要把股东们拉进来就行。雁回一听,觉得这倒比外面的更稳妥,问明这样做不会对家里产生什么影响,便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下一次的会面,雁回就将此事告知了其他人。
佩芳一听就道,“那岂不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
“那服装厂不也是你出人出钱出力?”雁回反驳,“照你这样说,都不要合作了,各干各的好了。再说,你也知道,眼下开办工厂,有些股份本来就是要送出去的。换成是其他人,想送也没地方送呢。倒是借你的光,才能送到点子上。”
佩芳听到这里,就不太反对了。确实,虽然政府方面,收孝敬是常有的事,但也不是什么人送来都收,而是有门槛的。
看雁回的光景,家里缺的也不是钱,而是门路。既然如此,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拉几个有分量的合伙人进来。
正好过年前四处都是宴请,便是个很好的机会。虽然正式要谈,须得等到过年后了,但是现在就可以先准备起来。佩芳为此下了不少的力气,总算是拉来了四个投资人,兴致勃勃地介绍给雁回。
既然是谈生意,会面的地点自然是定在外面。
这一次,冷太太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面,只让清秋自己决定。如果是从前,清秋说不得就退缩了,但她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上雁回的脚步,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迟疑?
所以虽然本钱小,但她也来了。
两人到了地方,佩芳已经来了,身边还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早料到的,便是慧厂,另一个就有些令人惊讶了,竟是秀珠。
见了面,大家彼此寒暄,佩芳又重新介绍了一遍,果然秀珠也是投资人之一。
雁回仔细想想,又不觉得意外了。白家家境本来就很好,秀珠手头是很宽绰的,虽然花得也多,但必定不至于像燕西那样散漫。既然有存款,想钱生钱便不是什么稀奇事。
秀珠笑道,“我听说你们开服装厂,就想入伙,偏没有人来邀我,这回就厚着脸皮上门自荐了。我听大嫂说,Miss金的眼光是很好的,希望可以合作愉快。”
见她举起杯子,雁回便也跟她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上次见面的时候,Miss白不是说要出国吗?”清秋冷不丁地在一旁提起。
秀珠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当时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想到背井离乡之苦,又作罢了。”
雁回本来就猜测她所谓的想出国,有几分是想故意刺激燕西的意思,听到她这么说,倒是松了一口气,笑道,“确实如此。外头再怎么好,总是比不上家里的。虽然平日里也抱怨,真到这时候,又舍不得了。”
秀珠听她感慨,这才想起来雁回也是离家入京求学的,便有些歉意地道,“倒是不意之间,提起了Miss金的伤心事,是我失礼了。”
“那倒也谈不上伤心。”雁回笑道,“再说,背井离乡固然有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怎么说?”秀珠感兴趣地问。
雁回说,“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最是讨厌家里管束,一旦背井离乡,家人都不在身边,岂不是绝对的自由了?光是这一点好处,就足以胜过任何其他。”
佩芳伸手点了点她,“你这话,幸亏没有当着冷太太的面说。”
雁回吐了吐舌头,“我这话没有鼓动谁的意思,只是从个人感受来说,独居确实要自在很多。”
“这话我是赞成的。”秀珠说,“现在都是提倡小家庭,还不就是因为这样一来,就少了上人的管束吗?我是好在跟哥嫂一起住,他们一向是不管我的,若不然,只怕也受不得管束。”
于是便就这个问题议论了起来。
清秋坐在雁回身侧,安静地听着。现场四个人之中,她是唯一一个“不自由”的,所以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其实这种“不自由”,几乎贯穿了清秋所有的人际交往之中。以前她以为是因为贫困才让自己局促,但现在,身处西洋饭店的包厢之中,听着其他人议论“文明”和“开通”,清秋开始渐渐意识到,其实是因为她本人与其他人并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虽然已经极力求新,然而旧式教育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始终不能完全抹去。
因而对于许多场合、许多交际、许多话题,也就会像现在这样,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
这种感觉本也不是第一次有,可是今日,清秋却感觉尤其地难受。也许是因为,此刻正跟雁回侃侃而谈,似乎总能接得上她的话的人,是白秀珠。
她对于白秀珠,本来就有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酸意。最早是因为知道燕西有这样一个门当户对、关系又很亲密的女朋友。后来是因为雁回和秀珠跳的那一支舞。
也许那个时候,她的心思就已经不再纯粹了。只是当时的她尚且还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一点介怀,当时未能摒除,此刻就又冒出来了。
清秋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嫉妒,不仅仅是因为秀珠在跟雁回说话,而在于她在雁回面前的态度是那样的坦荡大方,是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地步。而这坦荡,又是来自于她本人的自信,也同样是清秋无法拥有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