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赋》鬼滴答

9、三年

　　白清慈躺在床上，晚自习期间宿舍不开灯，没有办法看小说，只能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得想这想那。实在无趣，她下床到阳台上看看风景，女生宿舍楼下是枫树，可以还不到秋天，并不是很好看，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去上晚自习。这一瞬间的孤独袭来，让她措手不及。
　　“吱呀——”宿舍的门开了，白清慈以为宿管阿姨开检查了，回头看，结果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你别告诉我你特地去我班上找我发现我没在你就跑过来了！”
　　“差不多吧，你饿不饿，你舍友说你没怎么吃晚饭，你的床和桌子是哪个？”刘旭自顾自进来把手里提着的蛋糕放在桌子上问。
　　白清慈看刘旭这么自然都怀疑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搓了搓自己的脑袋，“你特地去我班级也就算了，你是怎么进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是疯了吗？”白清慈随手指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和床，就看到刘旭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把叉子递给了她。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很慌啊，我不想等会儿宿管阿姨过来把我们两个抓住以为捉奸啊！这要是闹起来，还没正式开学呢，我丢不起这个人啊，你让我安安静静的把这高中上完吧。”白清慈现在真的很想掐死这个依旧特别淡定的男人，凭什么只有自己在那里跳脚？这货弄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这话里逻辑有问题呀，这要是正式开学上课了，你就丢得起这个人了。”刘旭看她完全没有想要吃蛋糕的意思，干脆挖好了送到她的嘴边，看到她眼睛瞪得越发大了，知道她没有解释是不会吃的，这才慢悠悠地说：“你放心吧，你班主任，我班主任宿管那里我全部说好了，你爸妈，我爸妈那边都和老师通过电话了，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吃东西了吗？”刘旭依旧拿着挖好的那块蛋糕放到白清慈嘴边，偏了偏头示意她赶紧张嘴。
　　白清慈乖乖张嘴吃下了那块蛋糕，“你早说不就行了吗？我问了那么久。你放下那个叉子，我自己吃。”随即端过那块蛋糕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你晚上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请我吃蛋糕的吧。”
　　“清慈，初中三年，我感觉你过得不开心。你从前不会考虑这么多的，我应该说你变得成熟了很多，还是胆小了很多？”刘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这不像他从小认识的那个女孩儿。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儿是拿着仿真手枪，爬到书上冲着自己喊“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的女孩，不是小心翼翼的，那么在意所有人的眼光的女孩。
　　白清慈吃蛋糕的动作一顿，看着刘旭心里也很烦躁，索性直接把蛋糕放在桌子上，默默不语。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划拉着，两个人之间安静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窗外不知名的虫叫。
　　过了许久，白清慈张了张嘴，还是回答了他，“我原以为，你来到我身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安慰，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果我竟然没有想到，两个人独处时，我等到的是你的疑问。刘旭，你活在偶像剧里吧，你身处的位置和我身处的位置不一样。你可以是男主角，我不是，我就是一个路人，你没资格要求我像女主角那样坚韧不拔，对吧？我小学一毕业，就被我爸接到了这里，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问，就是为了你好。我没有资格说不。我妈无数次对我说过，我能进这个初中是因为她送了别人一条香烟，很贵，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理所应当要乖一点，成绩好一点，回报他们。以前的我太不乖了，我家世一般，到了这份上，我能做到的就是我必须变得懂事，或者说是你根本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变得世故。如果你今天想要的是我变回以前那个样子，对不起，我不配了。”
　　月亮出来了，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照到了床的一角，刚刚好白清慈伸长手就可以够到，她不喜欢学习，她不喜欢处处小心翼翼，不得不为了父母的期许为了应付以后的生活而这样逼着自己去做任何事情，可是从老家出来她学会得第一件事就是讨好，讨好父母，讨好老师，努力做出他们想要的样子，哪怕自己不愿意。就像她想在月光下奔跑跳舞，而现在的她为了克制，连手都不愿意去触碰那抹月色。
　　刘旭无话可说，他确实过分了，三年来他们俩的消息只限于偶尔的□□发送消息，他不曾了解过她的生活，情绪，问题，刚一见面，他就质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没有像从前一样大笑着拍着他的后背问他怎么才来找她。他不知道怎么向她道歉自己的鲁莽，以前的她明明大事小事谁犯错都是傲娇逼着着让他道歉，如今三年过后他已经不知道怎么主动道歉了，面对这个女孩，他要怎么样去了解。
　　“白清慈，三年没见，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刘旭哑着嗓子问她，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月色，眼里的泪光，就那么迟迟不肯掉下来，里面有他熟悉的敏感，骄傲和软弱。
　　“我明明不想到这里来的，我明明很挑食的，我明明有很多好朋友的，我明明只需要在他们寒暑假回来的时候应付他们一下就好了。他们明明不是100分的父母，为什么要要求我做到完美？为什么总是拿我和别人比？我明明已经觉得自己考得很好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认为我可以做得更好？可为什么总是感觉不到？我感受到的全是压力。他们对我的好感觉像是明码标价一样，这种用笔裹挟的痛苦我为什么要承受？”白清慈哭得很伤心，她想要撕心裂肺的大叫来发泄自己所有的痛苦，可是她还是不能，还是压抑着。“我要好好努力，来回报他们，他们给我吃，给我喝，给我钱，没有让我流露街头，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是一个人，可为什么？连我未来的路，都需要他们给我铺成。”
　　刘旭看着泪眼婆娑的白清慈，心里像被割了一道口子，到底是谁把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天真烂漫小女孩给谋杀了。
　　他带着千军万马而来，却发现那个许愿骑着白马要征服高山的女孩葬于水洼，墓碑被人踢倒，墓志铭被人篡改，杂草丛生，满目疮痍。
　　他应该憎恨的人，他无力憎恨，毁了他的女孩的人，赋予他的女孩生命，让他的女孩活下去。
　　刘旭觉得自己做得很多事都太晚了，也都没了意义，天真的是自己。他帮白清慈擦干眼泪，“老大，我都来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用你的照顾，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刘旭，我们都要成熟的，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我们两个人之间能够不渐行渐远，到老了不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就很好了，我们不是只有彼此一个朋友的，对吗？照顾我不是你的职责，你没有义务的，别给自己找这么大的压力，以后你会发现压力会越来越多的，现在就能少一点就少一点，你看，我的抗击打能力已经不错了。”白清慈控制住自己已经有些失控的情绪和眼泪，平稳了心情，看到刘旭那懊恼和自我批判的样子就知道他把自己的情绪问题归结到了他自己身上，又连忙解释，其实人生给她的幸运已经很多了，他能又陪在她旁边就很好了，以前的她也太会找麻烦了，一直让他承担很多，也很不好，有些事要自己来了，没谁会一辈子为自己负责任。
　　刘旭心情复杂，他觉得现在的她经历了很多委屈，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她说得话也有道理，总之很复杂。这样的她也不能说不好，就是没了从前那种熟悉感，他很怀念之前的她，笑得肆无忌惮，闯祸赖在他头上，又不允许别人多说他一句。
　　很多人以为他喜欢她，其实，他只是在很小的时候有个愿望，自己能有个像精灵一样的妹妹，不会太柔弱，又不会太顽皮，她出现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在爷爷奶奶家住的时候，一群孩子里她笑得最甜，声音最好听，会玩男孩子的游戏，也会甜甜地叫他哥哥，要他给她剥糖纸。
　　是自己陷在了回忆里面，还是她长大了，要越走越远了，刘旭发现自己在一段关系里一直固执得扮演他的角色却忘了小姑娘情绪和步伐轨迹。其实仔细想想，是她一直在照顾他，照顾他的情绪，照顾他的期许，让他融入村里的孩子帮，让他不会害羞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他知道不是只有故意犯错才可以吸引别人的注意，让他明白人总有成长，不会有人在原地等你。
　　白清慈看着刘旭陷入沉思，一动不动，两眼无神，于是就靠在床头看着他，三年未曾好好见过，其实他确实变帅了。个头也长了很多，怪不得那帮女生都喜欢他，真的很像小说男主的感觉，之前看过的小说里说男主十六岁是名满京城，少年英气足让少女春心暗许。看着坐在床边，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脸庞透着些许俊朗，白清慈有种自家的西瓜就是比别家甜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