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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十九章 黄沙壑 ...

  •   蛰伏起来的小狐狸,远走天涯的小刺猬。

      【126】

      看着唾手可得的大餐却吃不到,司徒空很苦恼。不是不能吃,不是不敢吃,不是吃不到,而是不舍得吃。
      于是,对着面前餐桌上一块小点心,用叉子戳起,恶狠狠地咬了吞了。
      “心里在想着哪个仇敌啊,表情那么恶狠狠。”
      西念明,明大医生举着香槟,满面春风迎向司徒空,终年乱糟糟的头发头一回梳理得整整齐齐,平时衣冠不整的毛病今天也改掉了,干干净净的白色西装,上口袋还别了红色小花,挂着字符。
      今天是他的婚礼之日,自然不同以往。
      “但愿我明天不会在报纸上看见某某官员暴毙在家的新闻。”事不关己地进行了一番调侃,明大医生拿起叉子,吃了和司徒空同样的点心,沉醉在食物的美味中。
      司徒空晃晃叉子,似乎想对准明大医生的脸投射出去:“你要是敢亏待林娜,我立刻把你扫地出门,让你在大街上喝西北风。”
      刻意地避过了一些话题,这在明大医生看来,小狐狸总是这么不老实。
      明笑笑,耸一耸肩,潇洒地给司徒空打了个手势,意思说:亏待谁,我也不会亏待我老婆。

      西念明和林娜去年年末就领了证,本来急急的想马上操办婚礼,谁知道碰上连相柳派来的杀手,明大医生稀里糊涂替司徒空挡了一刀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懒惰又嗜酒的明医生自己是专门整人的大夫,却在医院里被人整了足足两个月,搞得原本荡漾的春心也沉寂了,又早过了浪漫的年纪,并且险些丢掉半条命让他大彻大悟,只想赶紧成家养孩子。而林娜也不是喜欢铺张的人,两人一商量,决定把婚礼办成小型聚会,就请了些老朋友和林娜公司里相好的同事,连当年雇他的司徒静王总统都没请。
      当然了,他一个小喽喽怎么好意思让总统大人来贺礼。

      总统可以不请,老朋友绝对不能忘记。于是,首当其冲,在明大医生旧识的排名中,司徒空居然排了第一位,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给面子,即使他不太喜欢婚礼的气氛,还是正装备好大礼来了,并且很厚道地选择穿了素色的休闲套装,说是怕自己抢了新郎的风头。
      明和林娜都琢磨着这个风流青年近来心情欠佳,挂在脸上的笑容都破绽百出了,身为老朋友,当然不能孰若无睹。
      而司徒空见了明大医生春风得意,笑容更生涩了。多年在耳边尖酸刻薄、懒惰成型、一无是处的老朋友都抱得美人归,那美人还是他身边最中意的骨干,自己这个新时代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上得殿堂下得厨房的大好青年却结了婚又离了婚,如今仍然独苗一根,身边放了个大美人却光看碰不得,怎叫一个惨淡,那复杂的滋味在心里翻涌反复,居然有点吃醋了。
      至于吃醋的原因,自然在那个大美人身上。

      “怎么啦,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小情人,太不给哥们面子了吧!”纵使明口头上有诸多抱怨,不过眼底还是关怀备至的。
      可惜,小狐狸还是小狐狸,死性难改,对他一翻好意他不领情,微微地笑得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小情人’这三个字,你再提第二次,我就让你这个假太监变真太监!”
      明皱皱眉头,扬腔:“那你就太不厚道了,忍心让林娜陪个无能的老公过一辈子?”
      “她可以改嫁。”司徒空笑脸盈盈,浮华过眼,那叫一个阴毒到了骨子里。
      明大医生不禁抖了抖肩膀,连忙放下搁在司徒空肩膀上的手臂,心想平常还能调戏调戏这只死狐狸,碰到他心情恶劣时,随时都可能被抹脖子。

      他清清嗓子,完全是本着救苦救难的大义心肠,贴近司徒空道:“看在我们兄弟一场,我给你出出主意吧,恋爱这种事还是要问问过来人的。先说来听听,进行到哪一步了,开荤了吗?我上次看到他往你别墅跑——”
      平常司徒空一定是笑里藏刀,可是今天连藏也不藏了,直截了当给了他一刀:“自己都没开过荤,还想跟我卖弄经验?”
      明气得龇牙咧嘴:“妈的,司徒空,小心我下次针筒真的戳你屁股上!”
      他这一下没沉住气,声音大了点,立马引来众多目光。
      虽然是明的婚礼,可司徒空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笑话只会闹到他头上。于是,他更没好气地瞪着明大医生,眼神像卸去了伪装的狮子一样凶狠。
      明一阵尴尬,连忙拖着司徒空走出了会场,两人到走廊上,继续窃窃私语。

      “说,你和那个上官七戒到底怎么样,看你最近天天拉长着脸,见一次眼圈就大一圈,狐狸皮都快挂不住了,兄弟我是真的为你担心!”
      明难得语重心长,司徒空忽然有些惆怅,这些年来身边确实没有一个能让他说说心里话的。
      整整二十二年,他从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然而,他抬手按了明的肩膀,却还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我能应付。”
      话题本该就此打住的,可明行事出人意料,突然一把将司徒空推到了墙边:“喂,你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没人能逼你吐出来。你不把我当朋友没关系,但是你今天不给我说说清楚,我就舍命陪君子,半夜三更我可要爬你的床了!”
      司徒空嘴角一勾,半邪半阴:“洞房花烛夜,你舍得让给个男人?”
      “别废话!我们好歹十几年交情,我就为你舍这一次!”
      明是心直口快,听在司徒空心里,滋味却是百转千回,敷衍地一笑,心里却想:这话要是换成那家伙说,他就算身败名裂也无所谓了。

      司徒空算是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了,对着明已经难以保持微笑,舒了口气,不耐烦地说:“你让我自己搞定,好么?”
      明厉眼一瞪:“你能自己搞定吗?连相柳进了参议会,你却连下一届参议员竞选的资格都丢掉了,还说跟你爸爸彻底翻脸了,DEO总裁的位置都让给了别人,你搞什么搞?不是一向很沉得住气吗?精心计划了多年,就毁在那小子手里,你心甘情愿,我们这些跟你混的都心里不平衡!”
      明又凑近了些,言辞更加犀利:“司徒空,我看着你长大,你骨子里是什么料,我最清楚!我们都是准备跟着你打江山的,就算你要半途而废,不爱江山爱美人,也要给我们这些为你辛辛苦苦卖命卖血的人一个交代吧!”
      司徒空抓住了强按住自己肩膀的手,他毕竟比明高许多,即使被明按在墙边,也不像是被胁迫的那个。但是往日的风采却荡然无存,闭上了双眼心里的确是乱了,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慢慢握紧了明的手腕。
      明感到腕部渐渐传来惊人的压迫力,骨头疼得他忍不住咬住了牙齿:“喂,你轻点……”
      司徒空愣了愣,回过神忙松开了手。
      这下,明更加担忧了:“老老实实的,说,你跟你爸爸翻脸后,手上多少资源被你爸爸冻结了?”
      司徒空大吐一口气:“百分之八十吧。”
      “那么多?!”明乍舌,“那你那些黑市上的买卖呢?”
      “全部……”司徒空按了按睛明穴,“基本上都被爸爸断了,连相柳和他合谋,背后是皇羽门,□□上最大的势力,再加上我又得罪了殷家,这种局面我要是还能翻盘,我大概真的是神了。”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神……”明顺口说道,司徒空干笑。
      他当然不是神,神没有感情,而他现在跌进了最要不得的感情漩涡里。他自己跳进去的,本没有什么,可是偏偏他的对象喜欢跟他玩猜心,表面上顺从了,却越是顺从越让他碰不得。

      明吞了吞舌头,定心道:“你爸爸会不知道连相柳的野心?还和他合谋?”
      “老家伙什么时候出过符合常理的牌了?但他最后总能成为赢家,你也看到了。”
      “皇羽门呢,现任的皇主人不是君文乙轩,你哥哥么?”
      “他以前恨我恨的要死,现在会帮我?别忘了,我是抢了他情人的情敌。”
      “那你让上官七戒去说情啊!怎么样,他也会给旧情人一个面子吧!”

      明心直口快,司徒空知道他是无心之失,但眼神还是冷了下来,冰眸似箭:“你说我会让他们俩再见面么?”
      那一声犹如□□,架上了箭随时准备射杀敌人。
      明眉头一皱,却不留情面地说:“你是不好意思在那小子面前低头吧?”
      司徒空笑笑,眼神是真的有些倦了。
      人生际遇,总有大起大落,运气好的时候呼风唤雨,可时来转运,他也没料到眼下境况会这么糟糕。一个月内,他的棋子被父亲拔得干干净净,DEO总裁是其中之一,离沃本来是他准备发迹的地方,结果实行军事化治理后,他父亲就用军部的名义把权力收归了去,顺带连和离沃息息相关的明华城都在严密的监视下,他想见于问一面都很难;黑市上那些有交情的帮会都被皇羽门的势力压迫倒戈相向,不然就拆帮解散;即使是辉夜城主内阁中,他都怀疑父亲安插了眼线,行事只能如履薄冰。
      一年以前,司徒空笑看风云,眼下,轮到风云覆没他了。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人。

      “那小子呢,人在哪里?”西念明厉声质问。
      司徒空苦涩地笑了一下,俊美的脸有生以来第一次显得凄凉:“去了西北边疆。”
      “啊?”
      “尹正的部队全军覆没,下落不明,他自告奋勇说要去,难道我不准么?”司徒空脸色有些难看,即使语气轻描淡写,却掩盖不住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月前,安煜国大举犯境,投了两颗□□,西北边疆的两座城池瞬间成了死城。战事告急,总统亲令洛基军港调派一部分部队做后援力量,尹正毅然决然去了前线。
      结果,一个月之后,就出了事。

      接到消息的同时,夙冲进他的内阁院办公室,来势汹汹,斩钉截铁说:“让我去边疆!尹正不能死!”
      他的第一反映当然是拒绝,可是紧跟着,夙又说:“你不让我去,我也一定要去!要是你敢阻拦我,我这辈子不会再见你!”
      他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夙已经大步雷霆地离开了。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他当时很想冲出去抱住他,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会一辈子不见他,大不了心一狠,用绳子拴住让他哪也去不了。
      但,外面都是内阁官员,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如果真的冲出去,估计第二天,两人禁断之恋就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了,他当然没冲动到那个地步。尤其如今形式大不如前,他更不会傻到断送自己的一切。
      然后,夙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没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又投进了那烽火连天的战场。

      明踌躇不定,在司徒空眼前转来转去好几圈,满手是汗,满脸焦虑,比司徒空还像当事人。
      “你和那小子,你们还没——”
      司徒空仰天,贴着墙面像浮出水面渴望新鲜空气的样子,冷冷勾了嘴角,笑得何其惨淡:“他那个身体状况,我要是再碰他,我不就真的是畜生了么?他越是若无其事,我就越下不了手啊……哼,现在好了,人都见不到了。你说我这几天怎么能不失眠,我就怕半夜被人吵醒,接到他战死的恶号……”
      明自己也毫无头绪,蹩脚地安慰道:“那小子命大,死不了。”
      司徒空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有心,就给我开点安眠药,谢谢。啊,对了,新婚快乐啊,明,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司徒空抱过那么多女人,却从来没体会过这句话。”
      明看着那依稀如往日般高大的身影却透出几分落寞,沉声道:“空,听我一句,和那小子断了吧,不该是你的,强求不来。默常的话,你忘了么?你再和那小子纠缠下去,不是你爸爸整死你,就是那小子毁了你。”
      “呵呵。”司徒空冷笑,半扶门扉,冰蓝色的眼从眼角斜斜地看着明,眉宇一拧,自是纵览世界的魄力,凝缩在那双寒彻的眸中,“我看中的东西,什么时候失手过?我看看他们能逼我到什么程度,血流成河的场面我是看腻了才收敛一下吧。能毁了我的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哼。”
      嘴角浅浅一笑,既是冰冷又似温和,挥挥手,依旧留下高大的身影让人瞻仰。

      明被那一道寒冷的威慑力怔得半响动弹不得,倚在墙边久久思索,浅浅地勾了嘴角一笑。
      是了,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司徒空了。近来渐渐让人觉得他变得有人情味了,竟忘记了过去那个表面谈笑风生,背地里不择手段的冷酷男人,杀人从来都是自己不沾血的。
      他们都忘记了,“微笑君主”这四个字的来历,曾血洗黑白两道十大商会而滴血未沾,如今提及仍心有余悸。
      可是,总不会连司徒静王那只老狐狸,都忘了他养了个多么残忍的小狐狸吧?

      

      【127】

      西北边疆·黄沙壑——

      一辆武装运输车上载了两吨食物,以及十五名来自不同部队的士兵,从士官到校尉,从□□部队到特种部队,各种军衔各种等级各种分工的大杂烩,就像一锅牛杂汤,老的少的白的黑的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女人。
      年纪最小的刚满十六岁,长了张娃娃脸,大概是看夙年龄相仿,从半途遇到开始,就一直贴在他身旁。
      夙看他年纪小,就稍微照顾他一下。
      然后,对面的大叔就看不顺眼了:“喂!小白脸!我们这是要去哪,你知道么?”
      夙看出对方是在故意找茬,懒得理会,他身边的十六岁少年似乎是第一次上前线,胆子小,立马揣紧他的胳臂,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人家。
      夙看到那眼神,有点怀念当初自己第一次参加实战,任务是剿灭一个国际性犯罪团伙,那时候在身边照顾他的人是君文乙轩,想起那时候还是个温和耿直,偶尔会说说笑话的人,拿着机关枪扫射敌人时勇猛冷酷,可是说话却温柔得像邻家大哥哥,和他印象中的军人完全不一样。
      如今,物是人非了。

      “看那张小脸长得又嫩又靓,娘们吧,混错地方了?”
      “这种货色,多半是那个吧!哈哈哈……”
      车子里被大叔的调笑声搞得闹哄哄的,夙依然缩紧脖子不做声,不想对方居然踹了他一脚,差一点点正中他的死穴。
      “喂!老子跟你说话,有个反应啊!”
      车子在弥漫风沙的沟壑里行驶,异常颠簸,老大叔扶着车壁晃晃悠悠起来,继续调笑着凑近夙:“小白脸,我们这是要去跟人家对轰炮弹的!你这瘦柴干一样的小身板,连火箭筒都抗不动吧?”
      大叔用粗糙的手指刮着夙的脸颊,眉飞色舞地窃笑:“要不要老子罩着你啊?”
      话音未落,形式就发生了巨大扭转,等车内的人反应过来时,只看见被调戏的小白脸跨坐在大叔的身上,把他按倒在地,大腿膝盖抵住对方的脖子,手里是一把战俘刀,还是带勾刺的。
      “老实点!”夙低声警告,一双眼睛比战俘刀的刀刃还寒芒四溢。他身下的大叔已经猛翻白眼快断气了:“饶……饶命……我……我看错了……”
      “哼!”
      夙重新坐回椅子上,大叔也终于安分地回对面的座位不敢再往他脸上瞧一眼。杀鸡儆猴,一下子车内其余十三人都对这个白面少年刮目相看。
      刚才他是怎么翻身把体格魁梧的男人按倒的,他们一个也没看清楚。

      “你是……特种兵?”十六岁的少年带了分崇拜看他。他冷道:“不是。”严格算起来,是“杀手”。
      “你哪个部队的?和队员走散了?”坐在他另一边的男人问。
      “不是。”
      “听说,这一带已经被敌军占领了,我们的部队全部被冲散得七零八落,如果能汇合起来,说不定还能有希望离开这。”男人感叹。
      然后,又有男人说:“你不是前线部队的吧?”
      这个男人的眼睛很敏锐,前线部队的士兵在沙场上长年累月,不可能像夙那么白白净净,老兵们对同类的气息格外机敏,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混的,一看就明白。
      夙这样的,虽然衣服里面满身是伤疤,如果脱了衣服让人看,在场的所有士兵都会立刻说不出话,但他的脸太干净,没有被风沙洗练的沧桑。
      他出众的外表,让其他人不得不多加注意他,总以为他或许是混后勤的那些世家子弟,直到刚才他露了一手。
      “我来找人的。”他冷漠地低下头,把下颚缩进高高的翻领中。
      “这里一周前刚刚被敌军扫荡过,你要找的人多半死了吧!”车内冒出刺耳的声音。夙仍然坚持道:“死了,我也要把尸体带回去。”
      夙的声音淡淡地沉淀在冰冷的空气中。

      成梵给他伪造了身份,一开始他是跟着海军走水路的,后来搭了□□部队的战斗机,空降的时候,他选择了单独行动。
      这一路很不顺利,先后两次遭遇敌军伏击,其中一次还是空袭,有那么一次,空投下来的炮弹就在他几米开外爆炸,他眼见身边的人炸得支离破碎,而他跌进土坳里才幸免于难。
      他在风沙漫天,黄土飞扬的干地里走了一天一夜,然后就遇到了这辆运输车,车上载的食物正是后方营地送往前线的补给支援,但是当他们陷入黄沙壑这一带时,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敌军扫荡一空。
      夙一路过来,打探到尹上校的部队负责扫雷,哪里有伏兵,他们就去哪里,他在双子月的分工就是如此,对这个有经验。可是,经验再丰富也难保生死意外,尹正的部队在黄沙壑失去了音讯。
      尹正生死未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如他对司徒空叫嚣的,尹正不能死,死了,另一个也活不成。

      他闭上眼,修养了没多久,忽然,运输车就像失去控制的野牛,横冲直撞,车内剧烈震荡。
      “妈的!狗娘养的安国人!不是已经把这里洗劫一空了么,怎么又来打劫!!”
      叫嚣声还没停下,车子已经撞上了山壁,然后有人喊着下车,有人喊着分散行动,有人喊着往山里逃。
      夜半三更,四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能听见头顶上轰轰的声音,判断出那是敌军的轰炸机,什么也辨别不了了。
      夙跳下车,先跟着一干人跑了一段路,停下来一想,不能往山里逃。
      黄沙壑就是条笔直的,陷在断崖里的深沟,两壁陡峭,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同样敌人也无法埋伏,但是去了山里就不同了,地形一旦复杂,适合躲藏,就意味着适合伏击。
      他走了另外一条道,和别人都分开了,只有那个十六岁少年始终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回头看看少年跑得吃力,无可奈何,决定带上他。
      “你叫什么名字?”
      “袁召。”
      “你干嘛跟着我?”
      “感觉,你比较可靠。”
      “呵呵……”该说少年老实,还是狡猾呢?夙不禁笑了笑:“我叫夙。”
      “一个字?”
      “嗯。”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到是很有礼貌,比他当初跟在君文乙轩身边时,可礼貌多了。夙习惯了单独行动,但是两个人走夜路也不错,碰到敌人背对背一靠,可以避免死角。
      但是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轰炸机就在他们头顶上来来回回孜孜不倦。性子一好,就往他们附近扔炮弹,夜里四处亮起了橘红,浓烟滚滚,和风沙混在一起,绝对是独特的调味料。
      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护着少年,当炮弹在身边响起时,他抱住少年,在石坡上滚了很长一段。
      浑身骨头都火辣辣的疼,结果居然还是少年把他扶了起来,撑着他跑了一段,最后两人都累倒在地。

      “你说你是来找人的,我觉得,这种地方不太可能找得到人。”袁召呼哧呼哧喘个不停,口齿却很伶俐。
      夙有点七荤八素的,也搞不清哪里伤了,仰天像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呼吸:“那你呢?”
      “我是和大部队走散了,队长说,万一落队,就往西边走,队长说,他会在西边扎营,等落队的队员赶上。”
      “他那么说,你就信了?”夙觉得少年有点天真,通常战况胶着时,部队都不会等落队的队员,少年的队长这么说,应该只是表面上给与少年一点心里寄慰。
      袁召却笑得爽朗:“咋队长就是脾气暴躁了点,人不错的。他说,他一定会带着我们活着回去!”
      “呵呵……”夙冷笑,忽然发现和憧憬美好的少年比起来,自己的心竟然在短短两年中灰暗消极了。
      对于人与人,他看得如此冷淡无情。

      “你队长是谁,如果你再见到他,替我向他问声好。”夙兴口而说。
      袁召朗声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吧,我队长认识的人多,也许他知道你要找的人。我队长姓尹,我们都叫他尹老大。”
      蓦然一瞬间,夙忽然想仰天大笑:“你队长是尹正?!”
      “啊,是!你认识?”
      “他的部队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谁说的?我们队是最厉害的游击部队了,一周前和安国人交战,就我们一队人顺利撤出了重重包围!”
      刚才,夙想仰天大笑,现在,他却心头一揪,整张脸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了。
      中计了!把他骗到这来的还会有谁?!
      头顶上方轰鸣震耳,一阵炮响,瞬间剥夺了他的意识。

      【128】

      夙再度醒来时,四周安静了,暖暖的烛光很舒服,光晕里有人影在晃动。
      身子有点虚,应该是昏睡了有一段时间导致四肢乏力,暂时找不到平衡。他正考虑要不要起来,眨眼,衣襟就被提了起来。
      “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眼前,是尹上校沾满灰尘和泥土,辨不清原貌的脸,却看得出正火冒三丈。
      夙感到一阵晕眩,内心暗自苦笑,这该怎么解释呢?散布谣言的人对于他如此冲动鲁莽的行为恐怕要乐翻天了吧,而司徒空如果知道事情是这么回事,会是什么反应?
      他心里竟有一丝期待,嘴上却轻轻一叹,扶着晕眩的额头,太阳穴一跳一跳作痛,难过得他想骂人,但不是对着眼前的这位。
      “我来找你的。”他坦白,简明地回答。
      尹正松手把他往床头一推,表情更愤怒了:“找我干什么!老子在这里很逍遥!你一来,我还得照顾你!”
      尹正一如既往地嘴边叼着烟,不过不是大卫杜夫,而是不知道什么劣质牌子的,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踩扁:“你和司徒空一样昏了头么,搞不搞得清状况!这里在打仗,你当到夜总会找马子啊!找人……说得到轻松,你要是万一死在这,我回去怎么跟他交代!”
      夙扶着缺氧的脑袋,灰冷地一笑,干脆往床头一摊:“需要交代什么,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少了个伴而已,过阵子就不放在心上了。”
      “妈的!我说的不是司徒空!!”尹正大吼一声,又冲向夙揪起了他。夙在他愤恨焦虑的矛盾眼神中,忽然迷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二十九章 黄沙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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