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81、七十九

　　我一步步走回宫里，那遥远的养心殿是那么熟悉，一路上遇到的宫人无不惊慌地盯着我看，我从容地笑着，走到养心殿门口；飞瑶面色苍白地站在门边看着我，低声讷讷说道：“姐姐……”
　　“他在里面吗？”我问道。
　　飞瑶点点头，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走了进去，并且关上了门。
　　四阿哥脸色铁青，那一双放射出冷酷光芒的眼睛曾经那么让我害怕，现在我却舍不得转开视线了。我们沉默地对视片刻，四阿哥开口，声音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极怒：“你去哪里了？”
　　“回皇上，奴婢先去了平明殿，然后出宫去了将军府，”我平静回答。
　　他怒冲冲冷视着我，冷笑道：“你倒是坦白！”他手里的茶杯被捏得咯咯作响，我不禁走了过去，想从他手里接下茶杯，不料他先我一步，将茶杯捏得粉碎，随后他倏然起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双手一扬，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把双手收得越来越紧，眼前渐渐模糊，却仍不舍地看着他愤恨而伤痛的神色……
　　呼吸突然通畅，我被狠狠推倒在地。
　　总算能看清楚时，他冷酷的脸上已经消失了最后一丝表情，站在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看向他，浑身由于激烈的碰撞还在隐隐作痛。
　　“完颜佩兰，你私自毒死阿其那和塞斯黑，又假传圣旨放走了朝廷钦犯，本应处以极刑，但朕念你多年随驾，曾经救驾有功，朕可以放你一马。宫女佩兰即刻起净身逐出宫去，朕所到之处佩兰需退避三舍，终生不得再入宫廷。如有违抗，……立斩不赦！”
　　我惊异地抬起头来，悲痛地看着他。
　　他最终饶了我一命，却让我从此陷入无尽的痛苦中。我再也不能看见他，再也不会听到他对我说话了。泪水止不住滚流而下，我对着他深深一福，勉强抑制住嗓子里的哽咽，说道：“皇上，佩兰还有一事请求。”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理睬我。
　　我咬住嘴唇，勉强作出一个笑容，走到他面前，然后……
　　唇上还留着他的味道，我毫不犹豫地从容走了出去，任由眼泪汹涌。
　　飞瑶傻傻地站在门外，这时迎了上来：“姐姐……”
　　我含泪笑道：“小家伙，你现在也算是大宫女了，我教你的那些焚香之事千万别忘，好好照顾他，小心别人下毒，别的事情也防着些，万事小心就是。”
　　“姐姐如今要到哪里去？”飞瑶哭着问。
　　我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快回去吧，让人瞧见你和我这被逐出宫的人在一块，你也会有麻烦的。”说罢，我静静地走出宫门。门口居然有一辆马车在等着我，我奇怪地看着驾车人，他微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是你，”我点点头，上了车，
　　马车启程前的一霎那，我撩开车帘，望向灿烂阳光下的巍峨皇宫，然后看着那朱墙金瓦慢慢离我而去，皇宫中的记忆，再也与我无关了。

　　如果佩兰在离开前偶尔回头，她就会看见那个挺拔的人影站在养心殿门口，目送着她离去，目光中怨恨和懊悔交织在一起，左手微微颤抖着。从此，完颜佩兰成为了宫中禁忌，没有人敢于在雍正帝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对十四阿哥的追捕也无声无息地落幕，毫无结果。
　　雍正在短短四年内只见过佩兰两次。
　　第一次是在雍正五年年末，雍正帝驾临怡亲王府，他没让任何人通传，便带着几个亲随来到了怡亲王府的假山花园。在那里，他看见一张长榻摆在明亮阳光下，榻上有两个人并头而卧，如此和谐。
　　服侍他们的丫鬟瞧见了，吓了一跳，连忙通报道：“王爷，皇上驾到了！”
　　随后他看见一个影子翻身而起，低着头福了一福，随即匆匆离开。
　　十三阿哥也起了身，恭敬地施礼。一瞬间，雍正险些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二次是在雍正七年末，那时十三阿哥已经病入膏肓，雍正再一次驾临怡亲王府。这次他仍然没有着人通传，便静静来到了十三阿哥休息的屋子外。门虚掩着，他听见了那三年都没有听到的温柔笑声和怡亲王的爽朗大笑。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胤祥笑着问。
　　“当然，那老板只看着银子，都忘了脚下还有胭脂呢，那么滑溜，怎么站得住，”佩兰的笑声中带着一丝特别的意味，仿佛只是为了笑而笑。他没有进去，只吩咐人在一刻钟之后通传，便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