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63、六十一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城墙外的原野刚刚泛起点点新绿，寒刃冷甲的大军就要出发了。十四阿哥下属将军、副将、兵勇都在城下整齐地列队，周围有许多百姓在远处旁观；十四阿哥已经辞过了康熙皇帝和德妃，现在正与怀碧作别。
　　几乎所有的阿哥都到场，我站在四阿哥身后，旁边是和蔼的五阿哥，脸色微有些凄然；三阿哥、七阿哥神色如常，无喜无悲；八阿哥一干人却是神色激昂，满眼期盼之色，我不经意看到了九阿哥，他恶毒的神色中充满了讽刺。淡然回头，我不禁瞪大眼睛，闭紧了嘴巴：那……是谁……
　　他觉察到我的视线，向我微微一笑，似有疲态。
　　我只觉我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丝毫没想着用手擦干。
　　四阿哥疑惑地侧头看着我，我视而不见，只呆呆地盯着那个人。
　　好在怀碧哭得比我还厉害，因此没几个人注意我。
　　城下军鼓催响，十四阿哥别了怀碧，又看了看我，方才从容下城去；金铠金甲，在阳光下如此耀眼；军旗一招，十四阿哥率众当先出行，那金色的影子慢慢消失在城外，密集的军队也成了个个黑点。
　　怀碧由人扶着下去了。康熙和德妃直到望不见十四阿哥的队伍之后，才携手离去；其他觉得无聊的人也已离开，城头上除了侍卫，就剩下我们几人。四阿哥淡淡望了我一眼，说：“记得早些回府。”
　　我觉得自己像喝醉了一般，蹒跚地挪着步子。
　　他淡若不觉，轻轻笑容似乎能温暖寒春三月的一切。
　　“你来了？”我傻傻地问。
　　他淡淡点头：“嗯，天气还不错，出来走走。”
　　我又觉得鼻子发酸，连忙用手掩住了嘴，半晌才含含糊糊问出一句：“这些年还好吗？”
　　“好，”他回答。隔了片刻，他微笑道：“我知道现在四哥照顾你，我也放心。”
　　不过十年，比十四阿哥胤祯只大一岁的胤祥，居然有了几丝白发……我看得心酸，下死劲咬住嘴唇；他微微一笑：“时候也不早了。”说罢他就要下城，我犹豫一刻拦住他，“十三爷，十三府里日子还好吗？”
　　他脸色没变，笑道：“很好。”
　　千言万语难出口，我最后蹦出一句话来：“明天，天气更好！”
　　他脸色忽然变了，我含泪笑着离去，知道他还没有忘记当年他受伤时我给他讲的笑话。

　　回到雍王府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我迈进大门，立刻迎来了一阵冷嘲热讽：“完颜姑娘终于回来了？城墙上风景一定是优美如画，姑娘才会顶着寒风站了那么久！”年氏的声音今天格外刻薄，我本没想搭理她，她却跟着我过来，不依不饶地：“怎么，我说话姑娘没听见？”
　　我转过头，恶狠狠盯着她那张可憎的脸，冷笑道：“听见了，原来福晋也羡慕在城墙上吹冷风，那福晋不妨半夜三更去试试，肯定另有一番风味呢！”说完，我懒得理她气急败坏的叫喊，一径回了房。
　　回屋之后就觉得头脑发晕沉，浣雅惊道：“姑娘怎么了？”
　　“我没事，随便躺躺，”我随意回答一声，就昏睡过去。
　　醒来时我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浣雅歪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咳嗽了几声才把她惊醒，她大喜过望：“姑娘可算醒了！我去倒水去！”说着话，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我只觉得嘴里干渴，抬眼看桌子上就有个茶壶，心想这小丫头是怎么了，有现成的水不倒给我？
　　“这水已经冷了，不能喝，”就在我竭尽全力试图拿到茶壶时，一只手轻轻夺走了它。
　　我抬眼看了看他，本就没打算停的泪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止于眼角。
　　我握紧了放在被子下的手，微笑道：“我睡了很久了吗？”
　　“三天，”他淡然回答。
　　“真是对不起，”我笑笑说，“那时候，有些头晕。”
　　“你多休息一下就好了，”他说道。
　　浣雅小跑着进来，沏上一杯温茶，我一饮而尽，太舒服了。
　　四阿哥看我没什么大事，就离开了。浣雅等四阿哥一走，便把门关上，接着扑通一声跪在我床前：“姑娘饶了我们吧！”
　　我大惊失色：“你这又是哪一出？”
　　浣雅哭道：“奴婢知道，当年姑娘喜欢的是十三爷，可现在四爷对姑娘用情不浅，姑娘没瞧见刚才四爷的脸色吗，白得跟张纸似的！年侧福晋也被关在屋子里，三天都不许出来了……姑娘开恩，别折磨爷了……”说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声。
　　我静静看着她。“浣雅，有些人爱人，一定要把自己爱的人抓到手；有些则任由自己爱的人快乐。你知道紫嫣吗？”
　　“奴婢知道，”她哽着嗓子道。
　　“她属于前一种人，而你我都是后一种人，”我平静地笑笑，“其实我很羡慕紫嫣。”
　　“姑娘？”她惊讶地抬头。
　　“我们的选择，恰好都一样，”我笑着，闭上眼睛。

　　我知道改变很困难，也知道四阿哥是绝不会相信的，但我又能怎么样呢？
　　“不必苛求自己，”有一天，他如是说。
　　我笑道：“也许不是，可能一开始我对你的依赖感最深吧。”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笑着解释：“当年我给流烟弄帕子时手冻伤了，你看见的，对吧？当时还很怕你看见；阅山殿那件事，我也很怕人知道；还有好多事，都怕别人知道，都是关于你的事。”
　　他的目光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惊讶和疑惑。
　　我无奈笑笑，看来这事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