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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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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的茶叶依旧打着旋儿随水逐流,喝茶的人却早已不在。
阳光明媚,天气回暖。
四阿哥从我手里接了茶,说道:“你见过十三福晋了?”
我淡笑着点点头。十三阿哥被幽禁后,他府里的日子越加难过;康熙虽没明说将十三阿哥如何处置,但朝廷上下都是见风使舵之人,以前十三阿哥得康熙喜爱时也有暗里下手之人,现在更可自作主张,任意妄为。我把这几年德妃赏的和自家里带的都收集起来,趁着机会送给了十三福晋。
她一开始自是推却不肯受,我也明白她的心思,她这样的人是绝不肯从我手里得到一点好处的。我只对她道:“福晋即使不顾惜着自己,难道也不顾惜府里的人,也不愿让现在的十三爷安心么?”
她沉默一刻,从我手里接了东西,大概两千两,德妃赏的,还有我自家带的。
我猜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我和她并非直接的敌人。
我也知道了,她是多么依恋十三阿哥,只要我是站在十三阿哥的立场上。
也许我沉思得太久了,抬眼便见四阿哥静静凝视着我。我微微一笑,抱歉地说:“佩兰失礼了。”
四阿哥平淡道:“今年你沏茶的功夫更好。”
我笑道:“是啊,我原来只是专管焚香的,律和掌灯,现在我们也做起别的了。”
我说到律和时,他看了我一眼。我淡淡笑着,也不以为意。
“四爷已经知道了吗?”我问道。
他看着我道:“我更希望知道原因。”
我顿了一下,说道:“没有原因,完全是巧合。”
他淡淡一笑:“那么那个行辕,也是巧合了?”
我一惊,再想掩饰也来不及了:“四爷!”
“我只是留意,”他说道,“你若不想说,我不会深究。”
我苦笑一声:“四爷也只当是巧合吧,天大的巧合……”
行辕已经年过四十,我跟着德妃去香山寺进香时曾经看见过他两次。他原是应试秀才,在香山寺里常年居住,现在和真正的和尚也别无二致,说话禅意十足,面容高深莫测,静坐沉思时纹丝不动,敲打木鱼比谁打得都空灵镇定。别人都以为他是入定高僧,我却知道他完全是和我一样的穿越罢了。
行辕十分有眼色,时常借机和四阿哥谈论佛法。四阿哥虽是外冷之人,但与他也谈得来。行辕自然不会忘记对四阿哥不着痕迹地加以讨好,看得我每每都要笑出来,为行辕刻意的不经意而忍俊不止。
“据说这个行辕对将来之事料得极准,”四阿哥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回答:“是,佩兰也这样听人说。”
四阿哥终是淡笑,放下了茶杯。
“过几日我要南下,下月回来,”他说道。
“祝四爷马到成功,”我笑语。
临走前,他忽然问了一句:“十四福晋好像有喜了?”
几天前,十四福晋完颜怀碧来到长春宫。她随夫婿十四阿哥一起入宫,十四阿哥有事先去了乾清宫,她便在宫里等待了一会。我问她额娘的近况,她只笑说还好而已,但我觉得她的言辞闪烁,额娘现在是不是很不好?
我正暗暗担心时,只见怀碧刚刚和出游归来的德妃说了两句话,就坐不稳当了。
德妃面露惊色,我一把抓住了她,身边律和连忙帮手扶着坐稳了,流烟去斟了一杯清茶回来,宫里太监赶忙传了太医来看。怀碧刚刚清醒之时,只是不停地干呕;我扶着她心想:这大概不是病。
我猜中了。
太医急匆匆赶来,切着脉好一番诊视,最后笑道:“老朽要恭喜娘娘了。”
德妃看了太医一眼,大喜过望,笑道:“原来十四福晋是害喜了?”
太医道:“正是。且老朽在此妄下一言,这胎还多半是位小阿哥。”
德妃惊喜道:“愿如大人所言。”
怀碧清醒多时,听见这话不禁红了脸。德妃命人重赏了太医,又把十四阿哥传来细心吩咐了,才放了怀碧回去安心静养。我们这些今天随在身边眼前的人也得了赏赐,各人各有欢喜。
一天,德妃对我道:“佩兰,你本是我宫里的宫女,我瞧着十四福晋现在身子不便,她眼前跟着伺候的几个人我也是见过,一个个粗手笨脚的。我想你一直细心,又是她的亲姐姐,要是跟在她身边就好了。”
我笑道:“娘娘说的极是,但佩兰想,是不是先知会福晋一声,也许福晋现在还算舒适。”
德妃道:“说的也是。”这事就暂且不提了。
怀碧与我虽是亲姐妹,感情也好,但她终归有些心思太密,若是不愿意我去也有可能。
四阿哥走后未几,怀碧便传话来说让我去。这下我再无理由推托,只好打点了东西,由十四贝子府的马车在宫门口载了,一路快行到了贝子府。
门口几个丫鬟侍从迎着,当首一人向我福了福。我连忙扶了她起来,抬眼一看,这张脸十分眼熟。我正在愣神,那女子已经笑道:“分别多年,大小姐不记得我了。”
我恍然大悟,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在这里呢!”
来接我的人,却是玉凝。
玉凝一边领我入府,一边笑道:“福晋出嫁时把我带了来,已经三年了;福晋想着要个熟悉的人接小姐,就让我出来了。”
“哦,那么说是福晋叫你出来,你才动弹的了?”我故意笑道。
玉凝道:“小姐怎么还是故意曲解人。”
我们一路说笑着绕过贝子府重重小径、处处清幽,径直来到一处正院。门外早有人候着了,我们直接进了怀碧的屋子。跟着怀碧的思妍说:“姑娘轻一些,福晋午睡没醒呢。”我点点头,在屋里坐了,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
屋里软香缭绕,清芬醉人。十四福晋怀碧正在宽榻上午睡,身上蒙着一层薄被,玉凝、思妍两人不做声地站在一旁,一个小丫鬟去斟了茶来。屋子里笼罩着宁静安详的气氛。
榻上人忽然抖了一下,她睁开眼睛。我笑眯眯看着她,怀碧笑道:“姐姐你来了?”
接着她看着两个丫鬟说:“你们也不叫我。”
玉凝笑道:“福晋正睡着,谁敢叫起来;小姐也不让。”
怀碧说道:“你们去吧,我和姐姐说会话。”
玉凝、思妍和小丫鬟福身下去了。怀碧笑道:“姐姐别离我这么远,弄得怪冷淡的。”
我笑说:“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我走到她身边坐在一旁,说:“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没事就请相熟的太医来瞧瞧,别怕麻烦人。”
怀碧道:“没什么,只是不爱吃饭,再就是嗜睡。”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十四阿哥哪里去了?”
怀碧说:“去上书房了。”
话音未落,我们便听见一阵隐约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十四阿哥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说伺候的丫鬟怎么都不在屋里了,原来姐姐来了。”
我笑道:“十四爷还说笑话呢。”
怀碧笑道:“怎么是笑话,就是这样的。”
我看十四阿哥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便抿嘴微笑道:“十四爷可真够匆忙的。”
十四阿哥兀自微红了脸,怀碧的脸更不用说,鲜得像要滴出血了。我一见这情景,知趣地退了出去,在给我准备的屋子里歇了一刻,问玉凝完颜府的事情。我最想知道的,是额娘的近况。
“夫人身体越来越虚弱,”玉凝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
“为什么不接额娘来这里住些日子?”我问。
玉凝道:“福晋确实有心接了夫人来,但夫人说死也不肯过来。福晋大婚时,夫人也只是住了两三天就走了,现在府里没几个夫人身边的人,夫人……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大清楚。”
“陈思远呢?”我问,“他也不知道吗?”
玉凝叹了口气:“我们几个东府里的人都跟着福晋,陈嬷嬷八年前死了,陈思远现在只在外面做事,里面根本就关照不到;况且老爷也不让他太过近前,里面的人都拦着。”
“他现在怎么样?”
玉凝看了我一眼:“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