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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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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的一日,我正在打扫阅山殿,就见远远一个人走来。我认出了他,把扫把放下;自从那些人知道我不再得德妃宠爱后,他们直接把一些打扫的粗活扔给了我,我也毫无办法。那人走近了。
“你就在做这个?”十四阿哥咳嗽了一声,皱眉道。
我淡淡笑了:“十四爷怎么来了。”
他露出笑容:“佩兰,我是来接你的。”
我不禁一怔,定定瞧着他。
他笑道:“只顾发呆,我来接你回怡轩阁。以后你照旧在那里。”
我摇摇头:“算了吧,先前我就说我愿意在阅山殿,现在正好合了我的意。”
“你这个人,”他无奈地说,“他们要是再敢让你做这种活,我来教训他们。”
他临走时,我说:“十四爷,我现在出不去,你多照看着怀碧!”
他回笑道:“知道啦!”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十四阿哥来过后,阅山殿的一干人对我又恢复了些许善意,对先前的冷漠加以巧言解释;但我却也不再受他们蒙蔽,平日里平平淡淡,不再多加来往。五月后的一天,我听飞瑶说,和静公主,也就是逐月格格,今天出嫁。
我赶到了怡轩阁,里面空无一人,留守的小太监说:“主子、姑娘们都去送公主远嫁了。”
过了足足三个时辰,一行人才筋疲力竭地回来。我悄悄找了律和,律和说:“苏黛已经跟着去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因为惊恐而面色苍白的流烟。她说她一想到将来也有可能随碧云格格远嫁,离开所有亲人,就十分恐惧。
律和说:“娘娘叫你回去。”
我不知德妃是什么意思,律和又低声补了一句:“原先的念头已经没多少了。”
我又在德妃的怡轩阁里当差了。在长春宫走动时,我经常下意识地避开碧云阁,我们几人也不大提起苏黛的名字。我永远记得清冷的苏黛在元宵节宫里赏灯时随性作诗,博得娘娘和宫人阵阵喝彩;她的苏绣做得极美,我们姐妹几个常常央了她替我们做些手帕、丝巾样子,当年春围后兔皮手笼还在,人却没了——真是物在人非。这样一个秀女,竟然就不明不白就去了偏远不能归的蒙古……
七天之后,苏黛远在杭州的额娘匆匆赶到,却没来得及见女儿最后一面。我眼看着她跪下谢过德妃,两眼却隐含泪水。德妃为之动怜,赏了她宫中午膳,她感恩戴德地吃了。我和律和、流烟还有紫嫣把平日里我们节省留下的银子都送给了她,苏黛的额娘虽是喜悦,却仍然难忘失女之痛。
我和流烟把苏黛先前穿过的几件旧衣服、带过的首饰收拾出来,打成一个小包裹。苏黛在宫里将近一年,好东西却没剩下多少,都是旧年穿的或从家里带的。苏黛的额娘拿了包裹,忍着泪离了皇宫。
晚春五月,正是温柔晴和好日子。
我一心一意在怡轩阁当差,别的事全都不理;离开阅山殿之后,我去看过飞瑶几次,她过得不错。其间我又遇上了妹妹怀碧,前几次还好,后来我渐渐觉出,她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像以往那样自然,在我面前尤其拘谨。
我们不常见面,又不在一处,因此我无从得知她的变化是从何而来。
不过我从她口中得知,阿玛罗察现在颇受康熙信任,额娘没什么变化,只是老得厉害;异母兄文俊倒越发出息了,在九阿哥手下得用。我听了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冷笑罢了;罗察再如何精明,也不大可能想到终有一天势如中天、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八阿哥会一朝垮台,我们便等着瞧吧。
律和下了差回来,笑道:“佩兰,这几天愈发安静了,整个一没嘴的葫芦。”
我微笑道:“你没事就编派我。今天不累吧。”
律和换了件衣裳,往椅子上一坐:“累什么,紫嫣姐姐和我一起服侍呢。”
说到紫嫣,我想起一件事,低声道:“紫嫣该出宫了吧?”
“可不是,”律和道,“今年七月就该去了。她也是整整呆了十二年,不容易。”
“我瞧着紫嫣姐姐可不大愿意出宫,”我说道。
律和点点头,低声道:“那是自然了。”
我在阅山殿焚香时,看见飞瑶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道:“四爷来了。”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我回笑道,“该上茶还是一样嘛。”
飞瑶低声说:“以前都是慕蕊姐姐奉茶的,我们可插不上手。”
我微微睁大眼。不知道慕蕊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沉吟片刻,便笑道:“那不正好,今天你来显显身手吧。”飞瑶应下了,自去准备茶水。我焚过紫檀香,把阅山殿书案收拾得干干净净,便看见四阿哥走近了。
飞瑶奉上茶,四阿哥抿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
飞瑶许是头次跟主子靠得这么近,声音似乎都有些岔了:“是……是新进的碧螺春。”
四阿哥淡淡点头,把茶杯放下,又问今天焚了什么香。
飞瑶连忙道:“这要问佩兰姑娘。”
我一福身,道:“是紫檀。”
四阿哥对飞瑶说道:“你下去吧。”
飞瑶正要走,我悄悄扯了扯她,低声道:“去沏前些日子的天桂花香来。”飞瑶点头去了。
飞瑶刚走,四阿哥便问:“你怎么知道?”
我一愣,他喜欢喝天桂花香的事还是喜欢同一种茶的十三阿哥告诉我的。我笑道:“回四爷,佩兰当然是听别人说的。”
不过一时,一壶清香四溢的天桂花香端了上来。四阿哥喝了一口,眼睛里露出些微满意的神色。我微微一笑,以眼色示意飞瑶中了主子的意了,飞瑶也微露喜色。四阿哥喝过了茶,便自去取了一本书伏案翻阅。
我们都静悄悄退下去了。
回怡轩阁路上,我迎面碰见了紫嫣。她笑道:“妹妹这是从哪里来?”
“从阅山殿回来,我刚刚焚了香,”我笑答,“姐姐刚下差?”
“不错,”她含笑道。
我们互相别过,我瞧着她往阅山殿去了。紫嫣想留在四爷身边,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偏生四阿哥又似乎毫无此意,只落得紫嫣每每忧愁。她虽在宫里多年,善于掩饰,却不能每时每刻都不加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