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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恶意

      安妮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抖了抖薄被,困倦又清醒得睁开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里的场景,同样的血盆大嘴,同样的七个头颅,像摆在橱窗里展示的模特一样,乖巧地陈列在那里,凝固地表情露出惨白和僵硬。不,还有第八个头颅,但是她看不清楚,她只看到了那金色地柔顺地长发沾染着血渍,晕出凄迷地色彩。她忍不住拿起床边地头绳,把自己地头发扎了起来。太可怕了,过两天就找理发店地约翰把我地头发染成黑色,就像那些吉普赛女郎一样,没带怕的。安妮心里想着,手里又拿起了床头地手机,在搜索页面敲入:每天晚上做同样的梦代表着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安妮低声嘟嘟囔囔着,她看到屏幕上面写着“噩兆,不宜婚嫁,如有需求请拨打17865193208,权威中西结合占卜师竭诚为您服务!” 嗨,就没个靠谱的,都是广告。安妮划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各种各样地回答,注意力渐渐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安妮放下手机,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一旁睡着的本翻了个身,突然睁开了眼。和安妮对了个正着,吓了她一跳。好了,她又不想睡了。
      “怎么了,亲爱的?你睡不着么?”本问道。
      “做了个噩梦。太可怕了。“
      “什么噩梦?”本睁大了眼,眼睛里头映着对面昏黄的街灯,有点反光。
      “我不想说,说说我又要怕了。”安妮亲昵地撒娇道,一头扎进本的脖子。然后默默地又退开了。
      “本,你地胡须长得好快啊,扎人。“安妮用汗津津地手摸了摸本地须须头,抱怨道。
      “蛋白粉喝多了吧,你不是嫌我腰不好么?”本坏坏地道。
      “瞎说什么呢。”安妮气呼呼地转身,不想理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
      本轻轻地拍着安妮地肩膀,像哄着小孩入睡一般,慢慢地,夜色渐渐阖上了安妮的眼睛,本也随之入睡。

      第二日清晨,本像往常一样地去诊所上班了,而安妮早早地前往约翰的理发店,梧桐小镇上面安妮看的上眼的理发店只有约翰这一家,事实上,约翰的手艺确实不错,但是收费贵了些,来店里的顾客多是像安妮这样的漂亮时尚又有钱的妇人。
      “早上好,约翰,我想换个发色。”安妮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约翰一手拿着选色本子,一手拿着一杯刚刚冲泡好的茉莉花茶,笑眯眯地走到安妮身旁。
      “哦,美丽的小姐,那么你想换个什么颜色的头发呢?”约翰有些油腻地问道,但是架不住大家都喜欢被夸奖。
      “我想换个黑色或者棕色地头发,像那些吉普赛女郎一样的那种。”安妮回答道。
      “哦,安妮小姐您怎么能和吉普赛女郎染一样的发色呢,那会玷污您的高贵的!您可不像她们,是没根的鬼,天天在小镇上的街头巷尾晃荡。”约翰本不想这么说的,但是黑棕色的染料他这些年都不进了,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贵妇人想来这里花费高价染个黑棕色的头。他不想丢了安妮这个单子,只能劝她打消这样的想法。
      “是吗?也对,镇长夫人好像也不喜欢吉普赛人,总跟我念叨说:偷偷摸摸总有他们一份儿,算了算了,不染了,不染了。”安妮这时候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况且镇上的贵妇人都是金色的头发,那第八个头颅也未必是自己的呀。
      “来都来了,不如试试我们店里的烫发,最近有活动,做烫发送水疗spa护养套餐呢。“约翰连忙拦下安妮,推荐了一个利润更高的项目。
      “烫发?“安妮想到了梦里那柔顺垂直的金发。”那我烫个卷发吧。“安妮说道。
      “哦,那您会美的像天使一样,我保证。“约翰笑开了花,连忙招呼坐在收银台打瞌睡的学徒工干活。
      学徒工眯了眯眼,扬起笑脸,跟着安妮来到洗发台。
      “安妮小姐,您今天地发质好像有些脆啊,要不要换个洗发水试用一下?”一旁地学徒工试图推销新到货地洗发水,可怜他这个月微薄的工资还要靠拿这些产品地提成才能涨些,这些恼人地事情约翰可不愿意出手,只会逼着自己这个可怜地学徒工做。
      “我昨天做了噩梦,今天发质可能受了影响,行吧,换一个试试吧,也换个心情。”安妮好脾气地回答道。
      “做了噩梦啊?你可以上街西头那边有个神婆,她的塔罗解梦可准了。”学徒工很开心,他的一美元到手了,今天运气好,遇上的安妮小姐耳根子软极了,不像有些顾客,却明明兜里头揣的那么厚实却一分钱也不愿意多掏,哪管他说没说破嘴。
      事实上,街西头哪有什么神婆,不过是他奶奶乔装打扮的罢了,为的是能忽悠人赚些钱,也好减轻他的负担。他心里头有些欺骗好人的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安妮小姐也未必去呀,即使去了,安妮小姐这么富裕的人也不在乎这一点点咨询费啊,大不了他让奶奶少收点钱不就好了。就,就当他替安妮小姐做个慈善,救济一下像自己这样的贫困人口。学徒工这么想着,瞬间心安理得起来,还不忘劝说道:“那个神婆真的准,我能逃过上次的车祸全靠她呢。”
      “是吗?”安妮有些诧异,梧桐小镇上原来还有这样灵验的神婆,她竟然不知道。
      学徒工于是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对神婆感激涕零地经历,将安妮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约翰过来给自己上烫发膏的时候,她还在那想着这事儿。

      好不容易烫完了头,安妮看了看手表,下午2点了,她于是到街口的面包点里头想买些面包填填肚子。面包店的老板娘叫艾米,是个竹竿似的独居老寡妇,长着个刻薄的尖下巴,一双干柴般枯瘦的手正在揉着面团。
      “安妮小姐,贵客呀。”艾米堆着笑脸,将沾满面粉的手在围巾上擦了擦。
      “艾米大妈,今天是怎么是你亲自来店里啊?苏珊小姐是有事吗?”安妮问道?
      平日里这家店一直是艾米的女儿苏珊在照看。
      “苏珊啊,她生病了,上医院去了。”艾米有些僵硬地回到。她才不要跟镇上地任何人说苏珊被她那个来自大城市地高贵丈夫打进了医院呢。
      “生病了?严重吗?需要本帮什么忙吗?”安妮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小感冒而已。”艾米敷衍道,听到安妮提到她自己的医生丈夫,艾米很不开心,凭什么这个懒惰娇惯的安妮什么都不会做却遇上了个医生丈夫,而自己辛苦勤劳,那个老死鬼却早早的去了,苏珊这么可爱的孩子遇上了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凭什么,上帝是瞎了眼么?
      哦,对了,艾米突然想道了些什么。听那个禽兽说他可认识本呢,说本还有过一任妻子呢。艾米看着低头挑面包的安妮,眼珠子一转道:“安妮,我偷偷告诉你个事儿。”
      “嗯?”
      “你嫁给本的时候知道他有过一任妻子么?”艾米附在安妮耳边悄悄地说道。
      “什么?本有过一任妻子?艾米,你可不能乱说啊。”安妮很生气。
      “真的,我女婿也是大城市里来的,他认识本。”艾米信誓旦旦道,尽管她并不确定真假,可是传播一个八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况且是上帝不公平在先啊。
      “我要回去问本的,你们不能乱讲。”安妮拎着面包来到收银台,涨红着脸对艾米说道。
      “当然,当然。”艾米有些心虚的收了钱。
      事实上,安妮本来还想再挑些面包带回去,可是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她很气愤,她草草的付完钱就离开了艾米的面包店。

      安妮想打电话质问本,可是转念一想,结婚前她也没问啊,况且即便本有过一任妻子那又怎么样呢,本是这么的温柔体贴,况且他的工作——医生,多么神圣的职业!安妮这样想着,可是心里头却疙疙瘩瘩的,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噩梦,自从这个梦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啊,对了,街西头可有个会解梦的神婆呢,得去瞧瞧。
      安妮来到街西头,那里着实不是个好地方,逼仄的街巷里飘着腐烂的气息,骨瘦如柴的老人睁着双浑浊的双目在翻倒着垃圾桶,时不时地抬头盯着格格不入的贵太太安妮,像是盯着块上好的猪后蹄。窗台上十六七岁的黄毛小子烫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吹着流里流气的口哨。窗台下面,穿着黑丝袜,衣不蔽体的站街女,抹着艳红色的指甲,画着烟熏妆,朝安妮抛着媚眼。突然,一群干瘦的小孩子像一群黑老鼠似的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盯着安妮手上吃了一半地面包,一张张只剩下圆溜溜的眼珠的脸像是一个模子了刻出来的面具,齐刷刷地塞满了这逼仄的街道。
      哦,可怜的孩子,安妮心想。她拿出包里面地面包袋子,将所有的面包都分给了那些饥饿的孩子。所有拿到面包的孩子都当场狼吞虎咽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塞得下,因为他们也不敢保证,时间久了,手上的面包还能不能到自己的嘴里。只有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少年,掰了自己的大半面包,塞到了身边的小女孩嘴里,可是他塞得太急了,小女孩噎住了,那少年一边担心地拍打着小女孩地肩膀,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舔着自己手指头上的面包屑的虎视眈眈的大孩子。
      安妮心里一阵难受,她拿出了自己的仅有的一瓶矿泉水,交给了小女孩。小女孩看了看黑发的东方少年,见他点头,才怯生生地接过水,喝了一口将面包咽下,东方少年这才放心的将剩下的面包一口吞了。
      安妮看着小女孩笑着问道:“你知道街西头的神婆在哪里吗?”
      小女孩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身边的东方少年一个严厉的眼神劈下来,她便嘟嘟嘴转过头去了,安妮只好将目光转到东方少年身上。这少年用黑漆漆的手指在地上划了划,然后指了指巷子深处,便不动作了。
      安妮看懂了他意思,是指从这巷子进去,然后左转就到了。她笑眯眯地像东方少年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刚走出几步,她听到了后面传来了东方少年用中文教训小女孩的声音,她没忍住回头一看,果然小女孩垂着头,掉着泪,而东方少年声色俱厉。活脱脱的小老头子一个,安妮在心中说到。可惜安妮听不懂中文,不然她就会明白东方少年对小女孩说的是: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不想活了吗?

      安妮按照东方少年的指引,来到了神婆居住的地方。那是个不起眼的小馆子,门上挂着晃晃荡荡的牌子——塔罗占卜,两边的灯时明时暗,还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当然在这街西头有灯已经算的上是豪华设施了。她推开了门,门里头光线很暗,还有股劣质的熏香味儿,安妮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哟,来贵客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裹着艳红色的头巾,从门帘里出来。
      “我来解梦的。”
      “请坐。”老妇人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露出了艳红色的指甲。
      “好的,谢谢。”安妮拍了拍已经落灰的椅子,乖巧地坐下了。
      “梦里头有些什么?”
      “人头,八个人头,我能看到七个,但是怎么都看不到第八个,只知道她是金色地头发,太可怕了,我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然后惊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安妮支着手心有余悸地说道。
      “一切噩梦皆有源头,来先抽张塔罗牌吧。”老妇人从兜里摸出一副塔罗牌,铺在桌子上,让安妮摸牌。
      安妮抽了一张牌翻开,上面画着赤裸地一男一女,两人背后各自有一棵树,树上缠着一条碧绿色的毒蛇,树的后面是张着翅膀地大天使。
      “是恋人牌呢。”老妇人瞄了一眼,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和一根细细地女士烟,咔哒一声,点燃了烟。她嗅了嗅,然后深吸了一口,吐出了细细的烟圈,糊在了安妮脸上。安妮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还不忘问道:“恋人牌?噩梦的源头难道是恋人么?”
      老妇人眼睑一抬道:“你的恋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安妮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不可能,本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医生,他绝不可能害我的!”安妮十分激动,甚至有些坐不住。
      老妇人没说话,起身给安妮倒了杯温水,安妮不安地捏着杯子,踌躇了一会儿道:“不过,本从不让我去诊所看他,也不让我进他地工作室。而且本的胡须和体毛长得特别的快,这算是问题吗?”安妮有些犹疑,右手拇指不停地扣着左手地拇指。
      “这是最近才出现的吗?”老妇人边抽着烟,边问道。
      “好像是?我也不太确定。”
      “是邪灵附身,你的噩梦是预兆。”老妇人肯定地说。
      “邪灵附身?”安妮惊疑不定。
      “不错。你是不是觉得做完这个梦,身心疲惫?”
      “好像是的。”
      “那是你的生命力被邪灵所吸取了,你必须采取措施拯救你的恋人和你自己。”
      “天哪,我们每个星期都做礼拜的,是上帝抛弃了我们吗?为什么邪灵要附身在本的身上,太可怕了,我要怎么办呢?去找神父吗?”安妮焦躁不安,她吓坏了。
      “神父?如果他有用,你的恋人也不会被邪灵附体了。”老妇人不屑地嗤笑一声。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吗?本是个多么好的人,上帝怎么会抛弃他呢?”安妮慌地想要落泪。
      “我有一种草药,可以驱除邪灵。你把它给你恋人喂下,剩下的就要看命运了。”
      “我想把本也带过来,您一定有办法的是吗?救救他吧。”安妮祈求道。
      “不不不,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你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我,邪灵的强大是不可预测的!”老妇人惊怒道。她能骗这个傻女孩,可是要骗精明的医生,那可真是太为难她了。
      “那就只能用药吗?”安妮手足无措,十分悲伤。
      “是的。”
      “多少钱呢?”安妮捏紧了皮包,她并没有带很多现金在身上。
      “看在你们这么可怜的份上,一千美元一克驱灵药,不接受还价。”
      “太贵了吧,我并没有带很多钱啊。”安妮慌张地喊出了声。
      老妇人瞟了一眼安妮地皮包道:“虽然单价贵,但是第一次服用只需要两克就够了。“
      “那多少次才能见效呢”安妮又问道。
      “那得看邪灵多强大。”老妇人并不像给出个固定地答案,当然是能骗多久是多久了。
      “好吧。”安妮掏出两千美元,付给了老妇人。

      老妇人将钱收在了带锁地抽屉中,这才转身进入门帘里头,她掏出前几日因为感冒刚刚购买的青霉素胶囊,然后她将外面的胶囊去了,留下里面的白色粉末,然后用纸包裹好,写上驱灵药。接着,她从枕头柜里头拿了几片安眠药,捣碎了放在另一张上包裹好,写上神圣散。最后她对着两种药叽里咕噜地念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口诀,这才怡怡然走出门帘。
      她将药摊在桌子上面告诉安妮说:“这个是驱灵药,给你恋人的,这个是神圣散,看你可怜送给你了,能够帮助你保护自己。” 然后老妇人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布袋,将两种药装了进去,郑重地嘱咐道:“你等会戴着这个布袋,一定要放在很显眼的地方,从出门右边地小道走出西街,虽然远了些,但是安全又干净,明白了吗?”
      安妮点点头,将布袋挂在了脖子上。
      “好了,可以走了,我也要休息了。” 老妇人开始赶人,安妮只好捏着皮包到了声谢,离开了这个塔罗占卜屋。

      那一天晚上,梧桐小镇东区别墅里头一次抬出了两具尸体,一具是男性,死因青霉素过敏;一具是女性,死于割腕自杀。
      消息传来的时候,约翰和学徒工惋惜着又失去了一位大手笔的客户,而艾米正忙着告诉左邻右舍她是安妮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她知道些别人都不知道的内幕。唯有西街的神婆,长舒了口气,偷偷摸摸的将所有青霉素胶囊和安眠药都丢到了臭水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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