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小蝌蚪走失之后》楚雯帆

40、东郭先生

　　贝俪心中一惊，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是当年她做菜鸟编辑签下的一个新人，女用男名，十分有才，属于在写作方面天赋异禀的那种人。

　　贝俪从她还是一只小雏鹰开始跟她，到看她大鹏展翅时仅仅用了三年，三年时间里她做到了粉丝遍布国内与海外，部部作品被出版。但人红是非多，作品红了抄袭者多，东郭先生的众多黑
　　粉抄袭者中，有一位特别有名，就是本宫的颜。

　　本宫的颜是也是一位名气不小的网络作家，在阿波罗混的风生水起，粉丝可谓铁蹄，踩踏其他作者的本领一绝，十分能战。而本宫的颜这个人呢，也不负她的笔名，极其厚颜无耻，抄袭融梗的技艺相当纯熟，不少作者都吃过她的哑巴亏，东郭先生很不幸的也位列其中。

　　于是祸起一场论坛口水战，双方的粉丝大战十八个回合之后，论坛瘫痪了。本宫粉不解气，跑到东郭先生的专栏下破口大骂，东郭粉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本宫的颜专栏下赋诗十首骂她不要脸。

　　这场网络骂战持续了十天之后，身为编辑的贝俪坐不住了，她主动找到对方编辑要求停战，获得的答案是“好”，谁知当天晚上本宫的颜的粉丝就在阿波罗的主论坛上拿这件事嘲讽东郭先生，笑她自知理亏找编辑出头，谁实力不够一目了然。贝俪被无辜卷入战争，越解释越黑。

　　战争持续升级，阿波罗调解无果，胡道道不想失去东郭与本宫中的任何一个，于是做起了鸵鸟，只发声不做事，最终东郭先生不堪读者辱骂与自己的照片、地址等隐私被曝光而销声匿迹，从此在文学城只留下9本书。

　　血雨腥风过去多年，那位本宫娘娘也早就带着她的一众奴婢挪了窝，到其他文学商城去祸害新人作者了，江湖上只留下了东郭先生的传说。

　　以大局为重的贝俪当时用再不发声来维护公司的利益，却更加助长了本宫粉丝的嚣张气焰，东郭先生因此和她有了芥蒂，之后再无联系。这件事在贝俪心里成了职业生涯中的一大污点，东郭先生是她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你什么意思？”

　　她从记忆的尘霾中脱身出来，冷冷地问梁斐。

　　自从石惊天曝光梁斐在英国的婚姻状况之后，他在她心目中的信誉度几乎为零，如果不是顾及他巨意总裁的身份，魔女贝俪现在就能手刃渣男，谁还管他是不是旧情人呢。

　　“我找到了东郭先生，和她谈的挺投缘。”

　　贝俪一怔，东郭是她辗转了多年都没能寻到的故人，她要是个男人，这位先生就是他心口的一颗朱砂痣，已经成了她最不愿意提及却又忘不掉的过去。

　　“她在哪儿？”贝俪问。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乡间？海外？世外桃源？以她的才华和性格应该过着隐居的神仙生活吧，她不太愿意同人争抢，那场骂战也是因为粉丝行为意外将她暴露在舆论之间，她只想自卫的，到最后连自保都做不到。

　　万恶的网络暴力。

　　梁斐低头笑一下，眉宇之间英气不减，如果抛开人品只看样貌，他也算得上是男人里的上乘，只可惜……石惊天是对的。

　　贝俪心中迟疑了片刻，梁斐如何，为什么要附加上石惊天的评价呢？自己定夺就好了嘛，最近优柔寡断的情绪不要太上头。

　　“我在西科城外远郊一处隐秘的住所里见到了她，还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梁斐对于自己的发现颇为得意。

　　贝俪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郊外，隐秘的住所，她果然还是藏了起来，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是她认识的东郭先生。

　　“我想要她卖出《魔女的封印》。”

　　梁斐终于说到正题了，他来找贝俪，无非就是惦记着东郭先生留在阿波罗的9本佳作。

　　《魔女的封印》是东郭先生的封笔之作，也是阿波罗奇幻频道无人能够企及的标杆，这本书构思巧妙情节跌宕起伏，被业界戏称是东郭与粉丝诀别的呕心沥血满分答卷。这几年来模仿的人数不胜数，但终究都是画皮不画骨，仿得来皮毛却写不到骨髓。

　　“你什么时候对奇幻小说感兴趣了？你一向喜欢古典文学的。”贝俪问。

　　梁斐“嗤”地嘲笑她，也嘲笑自己，“我只对金钱感兴趣，但凡能变现成钱的东西，我都不会拒绝。”

　　梁斐的形象被石惊天破坏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与野心，反正贝俪对他也没了感情，干脆就谈利益，这样反而更纯粹。

　　“如何？”

　　他低头一寸去试探贝俪，却没见欣喜的表情。

　　“不卖。”

　　不卖？那就糟糕了。

　　想要买下《魔女的封印》，东郭先生和阿波罗缺一不可。东郭当年和阿波罗签下协议，承诺10年之内所创作品版权和阿波罗共同所有，也就是说，只要合约还没到期，他们谁也不能单独卖掉东郭先生的任何一部小说。如此一来，就算找到东郭先生也没用，因为贝俪不同意卖书，谁都不能贸然强买，否则就得吃官司。

　　“去年长舟卖出去的那几本书，可是部部都卖出了200亿的票房，就连有书同画这种幼稚不堪的动漫网站出的作品，拍成电影之后都能有70几亿的票房。”

　　贝俪深深地闻了一口茶香，“哦，那你可以去长舟搜罗几部烂书出来，包装一下拍了上映，也能有200亿的票房，我期待你赚到盆满钵满的那一天。”

　　贝俪要顶住物欲横流中的诱惑冲击，与资本保持足够产生美的距离。

　　“那可是真金白银的GDP，你就不想阿波罗从里面分一杯羹吗？”

　　梁斐被逼急，贝俪默不作声。

　　“你就忍心看着东郭的作品被埋没在那些远不如她的流水线生产物里？”

　　文学界最近出现的新词，他们管没有灵魂一味满足当下大众口味的作品为流水线生产物，这类作品往往比快餐文学还要敷衍了事，只要读者喜欢看，剧情可以无下限，等到搬上荧幕的时候，再由出品方编剧和原作者共同操刀，改得老少皆宜，迅速在各大院线上映，捞一笔之后下线。

　　“忍不忍心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卖给你又是另一回事。”

　　贝俪一直好好护着东郭的9部作品，绝不会因为谁出价高就卖给谁。这就跟自己嫁姑娘一样，一定得找一个用心改拍实力一流的影视公司出品电影，巨意在她眼里还不够格。再加上现在星恒买下了阿波罗，巨意就更没戏了。

　　“卖不卖给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你得先找到东郭才行。”

　　打蛇打七寸，找到东郭是贝俪的死穴，如果没有梁斐的帮助，就算是星恒也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哦，那就让它烂在我手里。”

　　贝俪明白现在的处境，只要还在合约期间内，谁也得不到《魔女的封印》。

　　“那它也只能再烂两年，两年过后，它会比现在更火，当然也有可能被糟蹋得更惨。”
　　梁斐也是有筹码的，两年之后东郭先生和阿波罗的合作协议就到期了，到时候9本书会相继解封，谁有钱谁就能买，东郭又是个不会谈判的，不会挑选合作对象，谁知道她的书会被拍成什么鬼样子放到院线上映呢。

　　贝俪不喜欢被人威胁，面色一沉，满脸都是送客的意思。

　　“我等你的回复，这周之内我随叫随到，一周之后我在天南地北，你最好快点儿决定。”

　　梁斐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胸有成竹地走了。

　　答应梁斐，能见到东郭，要谈什么，如何谈全在贝俪的掌控。但以梁斐的行事作风，版权一定得卖给他，否则他也没那么好心为别人牵线搭桥。

　　但石惊天一定会暴怒，他不可能答应把自己家书屋里藏着的宝贝让别人享用。

　　但是不答应梁斐，东郭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别说合作了，就连当年的误会也解不开，两年之后合约到期，东郭自己把书一买……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如此一来阿波罗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一个称职得总编，应该懂得如何将公司与作者的利益紧密结合并且做到利益最大化。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以上司马首是瞻，不能犯了老板的大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贝俪陷入了两难境地，苦思不得其解——头好疼啊。

　　或者，制造麻烦的人本身也能解决麻烦呢？梁斐都能够找到的人，石惊天为什么不行？

　　她在电话连续嘟了几声之后听到了一个女声：“您好，石总现在无法接听您的来电，您可以留下您的姓名，他将在方便的时候给您回电。”

　　贝俪迟疑了片刻，咬字清晰地报上了家门：“贝俪。”

　　电话那头静止几秒，“请稍等。”

　　更长的一阵安静过后，贝俪听到了石惊天的声音。

　　“喂？”

　　他听起来有点疲惫，这让贝俪犹豫要不要开口。

　　“贝俪？”

　　石惊天不确定她还在线。

　　“是我……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听说过‘东郭先生’吗？”

　　“嗯？”

　　石惊天最近焦头烂额的，实在不愿意去猜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是阿波罗曾经的一个作者，或者说现在也是，才华横溢的那种。我给你的合作计划里提到过盘活僵尸作者和失联作者，她就属于失联的那一类。现在有人找到了她，但提出的条件苛刻……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关系能够也找到她，这样我们就能够跳出……”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由近及远的嘈杂，又渐渐变得安静了，大概是石惊天离开了干扰的噪音，带着电话到了一个无人的区域。

　　“不用这么周折，有需要对何马拉说，何马拉认为没有问题的直接去做就是。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短时间内帮不上你。”

　　“石总，您来一下。”

　　干扰因素再次介入，石惊天匆匆挂了电话，“需要什么去找何马拉”是他挂断电话之前留给贝俪的指示，于是贝俪在电脑上敲出了7页的附加需求，对着何马拉的名字点击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