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芳龄二十五》白猫我

24、酒后

　　百人婚礼顺利举行。
　　庆功宴上，杨志博多喝了几杯。
　　不停地有人过来敬酒，袁晓京按住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端起酒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回去的车子上，袁晓京不胜酒力，靠在玻璃窗上，绯红了面颊。
　　“什么时候学会替人挡酒的？”
　　“我知道你不想喝，所以就替你喝了，这样不好吗？”袁晓京依然看向窗外，笑得有些苦涩。
　　“还真是有点儿不像你了……”
　　“这不就是你说的，长大了、成熟了、会来事儿了，难道你不该高兴吗？”
　　车子缓缓从商圈穿过，突然，袁晓京不说话了，她望向窗外那一张巨幅海报，眯起眼睛。
　　话剧《雷雨》，又在重新排演，大幅海报挂的那么显眼。
　　“那个戏，我们高中展演的时候排过！”指甲敲击车窗，袁晓京激动地回过头来，眼睛还眯成一条缝，“你猜，我演的是谁？”
　　杨志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坦白，他说：“我没看过。”
　　“你没看过？！”袁晓京按住太阳穴，惊恐地望向他，像是在围观外星人。
　　“怎么，这出戏很有名吗？”
　　不等袁晓京回答，车子突然颠簸。
　　她被甩向车门，又猛地向前冲，佝偻了腰，骤地呕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杨先生！”司机望了眼后视镜，紧张地道歉，“有人开快车，强行并线，别了一下车头……”
　　后视镜里，杨志博满面惊恐。
　　就在刚才，袁晓京吐在他身上，味道极其难闻。
　　“对不起啊，大表哥……”袁晓京微微摆手，仰起头，背靠在车门上，闭上眼睛。
　　见她实在难受，他也不好发脾气，只是问司机要了块抹布，仔细擦拭。
　　车子停在胡同门口，袁晓京还靠在车门上，不省人事，叫了她几次，她也没有反应。
　　杨志博掏出手机，翻找出她老爸袁来儿的电话，盯着那一行数字，看了一会儿，再抬头瞥一眼身边的袁晓京，终究是没有拨打，抬起头对司机说：“算了，先回别墅吧。”
　　以前是见面吵架，如今她老爸刚刚做完手术出院，要是见他带她出去，喝成这副模样，还不得和他在胡同口大打一架？
　　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他怕是又要被她记恨，成了她心中的千古罪人！
　　打不起，躲得起。
　　“还是先回别墅吧，等她醒酒以后，再送她回家。”
　　车子缓缓向前开，袁晓京不安地左右摇摆，她像是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睡得并不舒坦。
　　为了缓解尴尬，司机拨动按钮，打开收音机。
　　调频FM87.6北京文艺广播，男女主持人一唱一和，讲述文娱新鲜事。
　　“哎呀，吵死了……”突然，袁晓京哼哼着，两只手交叉抓住衬衫下摆，似是要宽衣解带，吓得杨志博连忙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司机忙关掉广播，打开冷气。
　　袁晓京翻了个身，这才没了动静。
　　后视镜里，杨志博终于松了口气，他被那举止粗鲁的女人，搞得有些狼狈。
　　司机师傅从没见过老板这般惊慌失措，不觉微扬起嘴角，尴尬地打起圆场：“如果杨先生有一个女儿，一定也会像袁小姐这样可爱……”
　　杨志博抬头望向开车的司机，他整理好衬衫的领口、袖口，冷笑一声，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像她这样蠢，还不得急死我啊！”
　　深夜，
　　袁晓京从梦中惊醒。
　　脑袋里一片空虚，蒙蒙的，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不大清醒。
　　记忆还停留在庆功宴，她替大表哥挡酒，挡着挡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环顾四周，宽敞明亮，那不是她自己的家。
　　站起身，走出门口，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远远地，她看见，客厅中央，大表哥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黑白喜剧片，剧中各人笑得叽叽喳喳。
　　他像是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浑身包裹着浴衣，脸上写满了疲倦。可他并没有睡着，听见袁晓京的脚步声，就微微睁眼，冷冷地发号施令：“你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天亮再回去。”
　　“啊？”袁晓京搞不懂，他是在以上司的身份命令她，还是在以大表哥的身份和她商量。
　　“啊什么啊呀？”杨志博的目光汇聚在电视屏幕上，并不看她，“你吐在我车上，司机去洗车，没有人送你回家。要么就自己打车，要么就留到明天早上，你看着办吧。”
　　“啊？”这一声，是为她吐在他车上而发，“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不怪你，也不用你赔。”他关了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另一侧的主卧，开门前，不忘回头叮嘱一声，“杨明安可能晚点儿回来，他有钥匙，能照顾自己，你不用等他，就……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可袁晓京刚刚睡醒，此时此刻，酒醒了大半，根本一点也不困。
　　她溜去厨房，想找点儿吃的。
　　可冰箱里只有些蔬菜、冻肉，没有任何可以速食的东西。
　　双开门冰箱、组合式橱柜、灶台、烤箱、洗碗机，光是厨房就有十几平米，和她家里的客厅差不多大，可到处都空空荡荡，连一包方便面都没有——这他妈还能算是家吗？！
　　2015年的春节，
　　袁晓京清楚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夜，她是跟着老爸，推着轮椅，带奶奶一起来这边过的。那时候，奶奶的精神头还很足，大表嫂也还健在。两家人齐齐整整，一起在这大房子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新年。
　　虽然心里面互相看不顺眼，可是碍于奶奶的面子，没吵架，也没打架，默契地保持着平衡，一块儿聊天，互相吹捧，一起包饺子，互相调侃，时不时瞟一眼电视，说说哪个明星、演员的八卦故事……
　　杨明安拉着她，去外面的空地上放烟花。
　　反正他们身处在五环之外，雾霾禁放也管不到这里。
　　借来大表哥的一支香烟，手抖地靠近引线，火光一闪，他飞快地跑向她，同她一起，堵上耳朵，目送那朵朵烟花飞窜上天空，绽放那一瞬间最美的火焰。
　　他们靠的太近了，香烟上的烟灰洒落，在她新买的羽绒服上烫出了好几个洞！
　　后来，他陪她去商场买了件新的，她才肯放过他。
　　回来以后，顺便去隔壁电影院，先后看了两场电影。看完以后，晕的要命，头都要炸了，他却说，他还能再看一场——简直是有病！
　　快乐的回忆，一闪而过。
　　可惜好景不长，春节过后，大表嫂就被诊断出脑瘤，死在手术台上。
　　自那以后，杨明安就不像以前那样活泼、那样无忧无虑，他像是长大了，也像是枯萎了，整个人都阴沉下去……
　　正想到他，门口传来异动，是杨明安，他正转动钥匙，走进房门。
　　他像是喝了很多酒，醉得厉害，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找杨志博麻烦。
　　袁晓京忙追上去，要他小点声喊，大表哥已经睡下了！
　　她扶着他，斜靠在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白水给他。
　　他没有接杯子，却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神智已不是很清晰，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他是老板，他说了算，他带你先跑了，可我还要留在那儿挣命，一直喝到半夜……究竟，他有没有拿我当他的儿子看？”
　　“他是想锻炼你，让你成长，让你能独当一面。你是他的独生子，是‘宏齐集团’的少东家，那么大的产业等着你接管，不努力怎么能行呢？！”袁晓京伏在沙发旁边，一边安慰，一边把杯子换到另一只手里，递到他嘴边，哄着他说，“乖，先把这杯水喝了！”
　　突然，杨明安咒骂一声，发狠地推开她。
　　玻璃杯摔在地板上，迸溅开花，炸裂成无数碎渣。
　　“名字、身份、财产……假的，全都是假的！”他抓着她，把她按倒在地板上，吓得她惊声尖叫，可他却不肯松手，伏下身子，贴在她耳边低语，“只有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感觉不到吗？”
　　“杨明安！”袁晓京挣了两下，却是势单力薄，推搡不开，只好扯着嗓子叫嚷，“你他妈睁开眼睛看清楚，是我啊，袁晓京，我是你表姑！”
　　可他像是疯了，完全丧失理智，任她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她。
　　大表哥也像是聋了，客厅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却像听不见一样，躲在房间里熟睡，就这样放任他同她一起，坠入黑暗的深渊？？
　　“我知道，绑架那事儿，你也有份的！”
　　一听他这样说，绷紧的身子突然松软，袁晓京不再挣扎，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压抑不住地发抖，耳边传来嗡嗡的轰鸣。
　　“你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还帮你隐瞒，知不知道为什么？”他扳正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她却伸长手臂，去抓茶几上的烟灰缸。
　　“因为我爱你呀……”
　　话音未落，武器到手，她握着那玩意儿，狠狠在杨明安脑袋上砸了一下。
　　他的力量终于松动，她也得以脱身，来不及整理衣衫，就大步跑出别墅。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锁住，袁晓京跑出院子，穿过花园池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背包落在大表哥家里，她的钱包、手机在里面，没有了那些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也没有勇气，走回头路。
　　毕竟，她刚刚阻止了一场伦理悲剧，有什么理由再一头扎进去？
　　一路向南，走到天亮，一定能走回城里的家！
　　她下定决心，抹掉眼泪，大踏步前进，可还没走出小区，就腿脚发虚，刚刚情绪激动不觉得疼，如今冷静下来，后背却是火辣辣地疼成一片——一定是倒在地上的时候被碎玻璃扎破了！
　　“小姐，您没事儿吧，需要帮忙吗？”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袁晓京看不清，眼睛里一片模糊，可她大概猜到，那是穿着制服的夜班保安。
　　尽管嘴里说着没事，可身体却很诚实，嘴唇一阵发白，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