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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消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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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个多月,袁晓京除了上班,就是去医院探望爸爸,探望杨明安。
医生说爸爸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至于杨明安,拆开纱布的时候,他的脸还是像以前一样帅。
袁晓京陪他去看牙医,听着他的尖叫声,看医生如何把那颗假牙种进他嘴里。
突然,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就往楼下跑,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见到夏未来。
四目相对,咫尺天涯。
各怀心事,却又心照不宣。
“谢谢你那天,没有拿我们的命,去换钱……”肩并肩坐在花坛旁边,袁晓京扣着手指,微垂下双眼。
“我是做过些不好的事情,但也还算有底线。”夏未来微微笑了,瞥了袁晓京一眼,他站起身子,面向袁晓京,两只手插进口袋,“我来是跟你道别的。公司派我去泰国公干,所以……”
“保重身体。”袁晓京也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别被他们抓了,不然的话,我会……”
话音未落,他竟迎面同她拥抱在一起,她也没有挣扎,轻轻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不能再和你一起,去什刹海滑冰了……”
传说,人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可袁晓京知道,这一次别过,也许,就是真的,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她只是拥抱住他,珍惜这短暂而危险的友情。
或许,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不能说的秘密,将会永远被藏在心底。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原来2019年的开春,因为气候变暖,什刹海结的冰太薄,根本就不能滑冰!
一个月后,
父亲出院,杨明安复健,袁晓京的生活也终于回归正轨。
她的记性一向不好,可那几天发生的事,却总是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上班的时候总是犯困,一睡觉又是噩梦,频频惊醒,精神衰弱。
方主任厌倦了她,他想要换个秘书,可一看到袁晓京,却又害怕得不敢开口,连骂人的次数都减少了。他还真是有点儿怕她,不敢招惹她。他怕她在社会上结交那样的朋友,来给他好看。他可是有妻子儿女的正经人家,受不得那份罪!
三年服务期满,袁晓京也在纠结,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做这份工。以她现在这种状态,白拿这一份工资,真是对不起那些辛勤工作的纳税人!
大表哥打来电话,请她去办公室坐。
她直接就答应了,没有半点儿犹豫。
她知道,是她对不起他,是她欠了他的。
现在的袁晓京,没资格和杨志博谈条件!
“是我请律师,请记者,在网上帮你舆论造势,不然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无罪释放?”杨志博笑了笑,翻开一份文件夹,推到袁晓京手上。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那是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推理出的真相八九不离十。
“你想怎样?”袁晓京颤抖了手指,推开那份文件,抬起头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胸口起伏,紧张地抿起嘴唇。
“放心吧,我不会把它交给警察。”杨志博冷笑着说,“不过呢,你从我这里骗走的一百万,必须得还给我。”
“胡同里的房子……”
不等她说完,他便抬手打断:“我不要你的房子。”
“那你想要什么?”袁晓京惊恐地问他,“或者说,我能给你什么?!”
“来替我打工吧!”他说着,合上那份文件,随手丢在一旁。
“打工?”袁晓京恍惚了一瞬,似是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帮你卖房子?”
“你会卖房子吗?”杨志博冷笑一声,反问她,却是把她问住了,低下头不敢出声。
见她低头不语,他颇觉好笑,不再绕弯子,直接抛出他开的条件:“来做我的秘书,月薪一万五,留给你三千块零花钱,每月还我一万二,按揭还钱,抛去CPI和你的工资涨幅,差不多,七年也就还清了。”
“七年?!”袁晓京吓到尖叫。
“放心,在这七年间,我会像爱戴其他员工一样爱戴你的。”杨志博说完,双手合十在胸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袁晓京浑身发冷,不自觉地吞吐口水。
他要她卖身还债,一定是要狠狠折磨她,让她在痛苦中永生……
“我可是你表妹啊,大表哥!”袁晓京苦苦哀求。
“就因为你是我表妹,我才会对你这么客气!”杨志博冷下脸,那语气不是商量,是威胁,“否则我一早把这份报告交给警察,你这辈子就完了!”
袁晓京垂下眼眸,不情愿地微微点头。
“其实,我挺欣赏你的,晓京表妹!”杨志博重新挂上那一抹诡异的微笑,压低声音,“冷漠、无情,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牺牲身边的任何人。如果你肯来帮我做生意,你一定大有前途……”
话音未落,袁晓京拍案而起,转身冲向门口。
“喂!”他喊住她,在她身后冷冷念了一句,“辞职了马上告诉我,帮你安排入职!”
袁晓京推门而出,撞见杨志博的秘书,匆忙对视,即刻分离。
她见过她几次,只是那时的她们都不知道,将来竟然有机会共事?!
酒吧街,
以前的袁晓京,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小姐,喝点什么?”酒保推来iPad,向这位面生的客人介绍起价格。
“随便吧,有什么推荐吗?”她的疲惫,肉眼可见。
酒保调了杯烈酒,推到袁晓京面前,她只抿了一口,就呛得咳了好几声,冷笑着低语:“真他妈难喝!”
“失恋的人,最适合用烈酒疗伤。”
酒保的自以为是、故作深沉,着实逗笑了她:“怎么,我很像失恋的人吗?”
隔壁桌来了新的客人,酒保不再理她,去招呼别的熟客。
酒精刺痛喉咙,袁晓京仰起头,将那杯难喝的东西,一饮而尽,她敲着桌子,喊那服务生回来,给她再弄点更难喝的。
或许,她已经醉了。
她酒量一向很差,一罐啤酒下肚就头晕脑胀。
可那天她喝了很多,全都是度数很高的洋酒。
眼里打了重影,看不清电话上的来电显示,铃声响了五六下,她才接起来应答:“喂,是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呀……”
见此情形,酒保探过身子,抽走她的电话,贴在耳边:“三里屯,‘忆年佳华’。”
杨明安赶到的时候,袁晓京已经醉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拉扯面前的男人,强迫他与她对视,嘴角含着几分讥讽,弯了眼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故意开枪的?”
“你醉了。”他没有回答,只是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回凳子,让她扶稳坐好,斜靠在吧台。
“我不是,我没有,我……”袁晓京趴在吧台上,急喘着哭泣,“……我只是害怕他们会对你不利……我不是故意开枪的,我发誓……”
“没错,我知道,那不能怪你,你是为了救我,你也是受害者。”杨明安轻声安慰,“警方都决定不起诉你了,他们放你出来,说你是正当防卫,这就代表,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没必要责怪自己……”
“你不知道,杨明安,你什么都不知道!”袁晓京推开吧台,坐直身子,她抬头望向杨明安,眼里满是歉疚,“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杨明安哽咽了,他望着她,深吸口气,良久,方才轻声回答,“可我明白,我不怪你!”
袁晓京望着杨明安,影像重叠,弯了眼眸。
她笑了,笑得响亮,笑得疯狂:“你真的知道吗?”
“是啊,我不怪你。”所答非所问,他在她身边,一只手拂过她杂乱的发丝,用拇指拭去她嘴角遗留的酒痕,轻声唤道,“晓京,我喜欢你。”
“傻瓜,我也喜欢你啊。”
话音未落,杨明安突然凑上去,亲了袁晓京一下。
袁晓京吓了一个激灵,背后冒出冷汗,头脑突然清醒,醉意全无。
她踉跄着闪躲,摔倒在地上,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他忙蹲下身去扶她,可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她却高声咒骂:“杨明安,你疯了吧?!”
这一声谩骂,盖过躁动的音乐,让他们成为群众看戏的焦点。
他怕她乱喊,没有再扶她,袁晓京撑着地板,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出酒吧门口,靠着墙壁深喘。酒精刺激大脑,心脏加速,视野里一片模糊……
杨明安追出来,他也倚在墙上,轻声喘息。
待她稍微平静下来,他才悄悄把那个埋藏多年的秘密,说给她听:“我不是杨志博亲生的。我和杨家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表姑,我也不是你大侄子,我们可以在一起!”
寥寥几句,却是打了袁晓京一个措手不及。
“从小到大,我读书都很差,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进步,一点都不像他,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不会吧,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袁晓京按住太阳穴,微微摇头,世界也随着她一起,天旋地转,山河倾覆。
“不,没有搞错,他一直都知道。” 杨明安望向袁晓京,冷静地讲起故事,“当年,他从乡下来,一穷二白,他为了分配去更好的单位,为了往上爬,为了出人头地,明知道妈妈有孕在身,还是和她结婚。”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妈妈临死前告诉我的。” 讲故事的时候,杨明安冷静得过了头,就像是在讲别人家的八卦一样,泰然处之,“妈妈知道我喜欢你,她不想我爱的那么辛苦,索性把真相都告诉我。不然我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他都只关心他的公司、事业,从来也不关心我们。他为了他的前途,宁可一辈子不生孩子,一辈子做乌龟王八,他就是那么冷血的一个人,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牺牲!”
袁晓京沉默了,杨明安也沉默了,人来人往的走廊,躁动的音乐在耳畔回响。
“我不想再瞒下去了,我要为我自己的幸福争取!”杨明安握住袁晓京的手,深情款款,“你刚刚明明说,你喜欢我的!”
袁晓京抽回手,她把手掌传入发丝,揉搓脸颊,她从墙壁这一端,踱步到墙壁那一端,来来回回,手舞足蹈。
终于,她鼓足勇气,走回杨明安身边,抬起头,很认真地对他解释:“对,我是喜欢你。可不是那种喜欢,你明白吗?因为……我是你表姑,我们是亲戚,所以我喜欢你——这是血缘,是亲情,是无法选择的……可你现在突然说,说我不是你表姑,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真的……”
若不是酒精作用,瘫痪了袁晓京的身体,她想她一定会狠狠打他一个巴掌,再踹他一脚,叫他不要再胡说八道,不要开长辈玩笑——她可是他表姑,怎么可能不是?!
“算了,表姑,我跟你开玩笑呢,就当我没说过……” 见她痛苦得眉头紧锁、五官都拧成一团,杨明安有点儿难过,他怪自己沉不住气、操之过急,他不想她为难,所以改变语气,重新以大侄子的身份,揽住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
谁知袁晓京却猛地躲开,满脸惊恐,她扶着墙壁,踩着高跟鞋,不太利索地向后退了两步,摇头对他说:“算了,我还是自己走……”
可走不到两步,就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他靠近她,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是否反对。
如果就这样被陌生人捡走,一定会吃亏的吧?
可他是她大侄子,不,已经不是了。
他们现在这模样,恐怕比陌生人还要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