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输他翻云覆雨手 ...
-
海棠半含朝雨,梨花初带晨霜。位于扬州城北的南宫府,平静祥和地一如往昔。
吃过早饭后,阿兰在后花园侍弄一盆盆玉雕雪塑般的美丽琼花。抬头看了看,天气灰蒙蒙的,似乎酝酿着一场春雨。
昨晚,七少爷被大少爷狼狈万分地带回府来,着实让她担心了一场。所幸,七少爷虽然满身都是细伤,现在还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但是并无性命之虞。
阿兰想趁雨来之前,将这些琼花收拾好,于是加快了手中动作。腰弯得太久,背有些酸麻,她直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园林中假山重叠,跨院与跨院之间,是镶着镂空花窗的墙壁,花窗另一端是别所跨院,不时有穿着碎花衣裙的丫鬟,浮云一般飘然而过。
突然,阿兰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匆匆而过的丽影。那个丽影身轻如蝶,乌黑的长发绾作倭堕髻,再往脸上看去,细长眉眼,高挺鼻梁,红薄樱唇……咦?怎么这般眼熟?
愣了一下神,阿兰才蓦然惊觉,那个身影竟是自己!她急忙揉了揉眼,追到花窗边向另一所跨院望去,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阿兰笑了笑,暗骂自己糊涂,肯定是蹲得太久,头昏眼花,才产生了幻觉。
南宫秋郁闷地躺在床上,全身隐隐作痛,仿佛千只蚂蚁在骨头上爬来爬去。
阿兰走进屋里,向四周环视一圈,将手中一枝含苞欲放的粉色海棠,插进桌上的青花瓷瓶里。
“阿兰啊,我全身都痛,你来给我揉揉。”南宫秋哼哼唧唧地道。
阿兰走到床边,坐上床沿,一边替南宫秋掖好绸被,一边道:“少爷,你还是安静地睡会儿吧,睡着了,也就不觉得疼了。”
南宫秋想想也是,就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他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上次从脑中溜走的关键画面。
一面极其古朴的青铜令牌,令牌的一面浮雕着星云图纹,另一面是由七色名贵宝石镶成的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七颗星辰。
这面令牌从一双极其美丽的手中递过,被他接在手里,他乐颠颠地把令牌捧回家,将之挂在了床头,以便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就是它。
天啦,七星圣令就在他家!七星圣令就是广陵花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南宫秋蓦地睁开眼,却见阿兰正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阿兰,你在干什么?”南宫秋问。
阿兰回过头,柔声道:“吵到少爷了么?我在找少爷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青铜令牌,少爷的东西一向都交给我保管,可是我这几天记性不好,居然忘了把它收在了哪里。”
阿兰的声音很轻柔动听,可是南宫秋却仿佛耳朵里面爬进了毒蛇,他抱住被子,拼命平息自己的恐惧:“你……你是谁?你不是阿兰,因为阿兰知道那见鬼的令牌被母亲拿走了,你到底是谁?”
阿兰惊诧:“在南宫老夫人那里?这下完了,要是被南宫霄发现……”
南宫秋害怕不已,欲伸手去摸床头悬挂的宝剑。然而,他的手还没伸上去,一道透明飞索破空而至。
这飞索南宫秋太熟悉了,昨天要不是它挂着他和林东风,只怕他们早已死于非命。
“广……”南宫秋的话还未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阿兰叹了一口气,来到南宫秋身边,摇头道:“我想我当时定是昏了头,怎么会想到去偷天星宫的七星圣令?结果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晦气!”
阿兰在南宫秋脸上摸索一遍,又掏出一个随身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些式样奇特,叫不出名字的小物件,还有一些与肤色极为接近的冰泥。
阿兰对着房里的落地铜镜,在脸上涂涂抹抹,片刻工夫,光滑的铜镜中,浮现出南宫秋浪荡不羁的脸。
“南宫秋”脱掉了身上的碎花长裙,塞进床底,然后套上了搭在屏风上的华艳长杉。他潇洒地展开白玉折扇,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那模样简直比床上昏死过去的人更像南宫秋。
收拾好了包裹,南宫秋皱眉望着床上的人,本待不睬,但是想了想,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将他扶起,点了昏穴,哑穴,塞进了靠墙而立的朱漆衣橱里。
“啪嗒!”一把大铜锁扣上了橱门,南宫秋将钥匙随手丢进插着海棠花的青花瓷瓶中。
刚把钥匙丢进花瓶,南宫霄就雷厉风行地冲进屋来,嚷道:“七弟,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南宫秋回头,看见南宫霄手中晃动的东西,眼睛顿时雪亮。
“这是玲珑花界的广陵花送给我的,有什么不妥么?”南宫秋眨了眨眼,道。
由于内心激动澎湃,南宫霄连声音都变了:“七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可知道,广陵花是谁么?”
南宫秋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宫霄手里的七星圣令,茫然摇头。
圣令上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天星宫的圣物七星圣令,持之者,相当于把持了整个天星宫。
虽然,昨夜经历了一场险恶风波,但是今天清早,南宫霄仍旧雷打不动地去母亲房中请安。南宫老夫人就兄长家小侄子的周岁礼的事情,和大儿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南宫霄心不在焉地笑着应承,但当老夫人拿出从南宫秋处寻到的七星圣令时,南宫霄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见多识广,一下子就认出,这就是最近在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的七星圣令。他生怕吓着了母亲,不敢说实话,只得胡乱编了些周岁礼应该送得更贵重之类的话,把令牌给骗了过来。
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由于恐惧,南宫霄的手一直在发抖:“这就是最近弄得满城风雨的七星圣令,而玲珑花界的广陵花,恐怕也和盗走圣令的皇人月有关。”
“哦?”南宫秋表现出恰当的吃惊。
“听说,昨夜广陵花离开玲珑花界之后,至今尚未现身。清风阁的人在鱼龙馆附近的废屋里,发现阁主粉侯被人重伤。天孤星使已经放出了话来,傍晚之前广陵花若是还不回去,她就一把火烧了玲珑花界。”
南宫秋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顿了顿,南宫霄又道:“广陵花为何要把七星圣令送给你,莫非,她对我南宫家有所阴谋?”
南宫秋叹道:“或许,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她也没料到,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南宫霄摆了摆手,严肃地道:“不管怎么样,都要小心为上。现在天星宫的人马正大肆东来,中原武林人士也在暗中南下,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稍微不谨慎,南宫家都有倾巢之祸。”
“那,大哥准备如何处理七星圣令?”
南宫霄面色凝重,道:“天星宫迟早会查到七星圣令在南宫家,这不是我们藏得住的东西。但是,现在却也不能把它拿出来。除非我们能确定,在中原武盟和天星宫的角逐中,站在哪一方。”
“大哥准备站在哪一方?”
南宫霄摇头不语。事关南宫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命,这个宝,他可不敢草率乱押。
南宫秋郑重其事地道:“依我看,大哥最好两边都别站。因为,无论站在哪一边,南宫家都免不了灾祸。”
南宫霄大惊 “此话怎讲?”
“南宫家虽是武林世家,但是真正的族中基业和立家之本,却还是经商。江南江北,中原各省,都广泛分布着咱们家的各种生意。俗话说,天下平,则商道兴。这次天星宫和中原武盟若是真挑起了战乱,只怕南宫家遍布大江南北的生意,就会大受其祸。小弟只是怕即使大哥押宝的一方最后赢了,南宫家也输了。”
南宫秋丝丝入扣的分析,正好击中了南宫霄的软肋。即使赢战之后,南宫家的江湖地位有所提高,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南宫家世代苦心经营的基业,这未免太得不偿失。南宫霄数日来犹豫不绝的原因,也就在此。
听到素日被自己视为草包的弟弟,竟然吐出了如许真知灼见,金玉良言,南宫霄不由得对南宫秋刮目相看:“那,依贤弟之见,南宫家现在该怎么做?”
“当务之急,必须阻止天星宫和中原武盟开战。”
“南宫家势单力薄,干涉这两方强大势力,岂非是蚍蜉撼大树?”
“武力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就用这里。”南宫秋指了指自己的头,笑道:“这次冲突发生的根源,在七星圣令,解决事情的关键,自然也在七星圣令。”
“?”
“大哥你想,原先江湖相安无事之时,七星圣令是在谁手中?”
“这……自然是在天星宫手中。”
“这就对了!只要七星圣令再回到天星宫手中,天星宫中的内乱隐患消弭于无形,他们也就自然会乖乖撤回星宿海。毕竟他们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若真同中原武盟交战,肯定讨不了便宜。”
“恐怕不妥,现在,南宫家若是把七星圣令交还给天星宫,无疑是正面与中原武盟为敌。这叫南宫家将来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大哥,谁让您亲自出面呢?”
“贤弟的意思是……”
“大哥不必操心,这事就交给小弟办好了。小弟保证,连天星宫都不会知道,送还七星圣令的人是大哥您。不过,大哥也得冒险做一件事。”
“什么事?贤弟请说,”不知不觉间,南宫霄已经被这个平日不成材的弟弟套牢,并对其唯言是听。
“大哥也知道,天星宫素来有东进中原的野心,而中原武盟也一直将天星宫视为最大的威胁。双方早有开战之意,只是时机和实力尚未成熟,故而都不敢先挑起争端。若是让两方人马相会于扬州,只怕即使时机不成熟,双方也会因意气用事,而爆发冲突。到时候,即使天星宫拿回七星圣令,恐怕双方也免不了开战。”
南宫霄有些后怕:“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大哥您务必要想办法,阻止中原武盟南下。”
“如何阻止?”
“现在,您立刻放出风声,说七星圣令已经回到天孤星使手中。然后,您马上带人去截住中原武盟的人,好言相劝若是不管用,那就用武力,务必阻止他们南下。小弟立刻将七星圣令送还天孤星使,并想办法阻止天星宫的人马东来。”
南宫霄疑道:“你有办法阻止天星宫?”
南宫秋无奈地道:“小弟只能去赌一把了。”
“七弟,为兄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错看了你,没想到危难关头,你才是大哥的膀臂!”南宫霄用力拍着南宫秋的肩膀,面色欣慰,道:“为兄一生中最宝贵的,莫过于有贤弟如你啊!”
南宫霄留下了七星圣令,当即,就去照南宫秋之言行事。
南宫秋拿起七星圣令,手指在令牌上轻轻摩挲,眉宇间心事重重。
“少爷,你看这盆琼花开得多好看,我把它摆在屋里,好不好?”阿兰端着一盆碎玉般晶莹剔透的琼花,笑眯眯地走进屋来。
南宫秋忙将圣令收入袖中,支吾一声,算是答应。
阿兰看着站在桌边的南宫秋,关切地道:“少爷,你的伤还没好,怎么竟起来了?”
“我现在要出去,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南宫秋说着便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他特意嘱咐:“两天之内不要打开衣橱,那里面锁着大哥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若是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
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浓,数枝幽艳湿啼红。
玲珑花界中,瑟瑟倚在临窗的锦塌上,当绿腰领着粉侯进来时,她还在对着窗外的丝丝烟雨发呆。
粉侯刚从雨中进来,素色长袍大半被雨水打湿,身上沾满春草的清新气味。
粉侯恭敬地站定:“属下参见星使。”
瑟瑟闻声回头,道:“粉候,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粉侯从袖中掏出一样锦帕包裹的物件,锦帕的一角,隐约露出一点青铜色的光芒,道:“广陵花托我将这个送交给星使。”
瑟瑟一惊跃起,粉侯手里的东西,转眼就到了她的手中。
瑟瑟的手微微发抖,似乎不敢相信手里的东西是真的:“竟真的是七星圣令!可是……广陵花不应该是皇人月啊!”
粉侯低垂着头,没有作声。
瑟瑟爱怜地抚摩着圣令上的云纹,问粉侯:“听说,你和广陵花很熟?”
“我们从小一起在鱼龙馆学艺。”
瑟瑟挑眉问道:“听说,你成为清风阁主的机会,是广陵花让给你的?”
“没去金陵,是她的幸运,否则,她现在肯定和我一样,成为权势纷争中,一枚任人摆布的可怜棋子。”
“可怜?任人摆布?”瑟瑟似笑非笑地望着粉侯:“那是你清风阁主粉侯吗?你可是一枚随时准备噬主的危险棋子哩!”。
粉侯不再言语,低低地垂下头去。
“星使,既然七星圣令已经追回,圣宫的人马,是不是可以遣回?”
瑟瑟断然道:“不行!”
粉侯奇怪:“为什么?”
“天星宫难得来一次中原,就这么宝山空回,岂不是遗憾?而且,七星圣令失窃之事,已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天星宫颜面何存?”
粉侯谔然:“那星使想怎么做?”
“至少,得给皇人月一点教训。”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皇人月的下落。”
“广陵花知道。”
“但是,她恐怕已经离开了扬州。”
“她会回来的,她还欠我一个解释。”瑟瑟望着粉侯的眼神很特别,淡淡道:“黄昏前,广陵花若是还不回来,我就杀光玲珑花界里所有的人。粉侯,你和广陵花这么熟,你觉得,她是那种只顾自己生,不管别人死的人吗?”
粉侯凌乱碎发下的盲眼中,有幽光一闪而逝,道:“你不该把广陵花逼急,她不常生气,但是生起气来,却绝对很可怕。”
“是吗?那我还真想看看,她被逼急的样子。”瑟瑟冷笑,道:“这两日,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她骗得团团转,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耍弄过!”
“星使想太多了。”粉侯道,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
这个笑容仿如利刺,扎伤了瑟瑟的眼睛,她扬起了手。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粉侯脸上,五个指印刹那间浮现。
“住口!”瑟瑟心潮起伏,由于情绪不稳,连七星圣令都掉在了地上。
粉侯并没理会红肿的脸,更不敢对瑟瑟不恭,他听着声音,拾起落在地上的圣令,恭敬地呈递给瑟瑟。
一阵杨柳细风,拂向瑟瑟腰际的黑发,带着青草的清新气息。见粉侯将圣令呈递过来,瑟瑟一把抢过,恶狠狠地逼问:“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粉侯垂头:“属下该死,属下并非笑星使,而是笑广陵花。”
瑟瑟坐回锦塌,心情平复了些:“广陵花有什么可笑的?”
“属下是笑广陵花被星使逼急的样子,那一定有趣的紧。”
瑟瑟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也在想象广陵花被逼急的样子,但是她却没有笑。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粉侯:“你和广陵花相交这么久,当真不知道,她和皇人月的关系?”
“明眼人尚不知道她和皇人月有关,更何况,属下只是个瞎子。”
“你觉得,她那一身绝世武艺学自何处?会是皇人月所教吗?皇人月为什么会失踪这么多年?失踪的这些年里,他都隐居在扬州吗?”
粉侯恭敬地立着,没有回答瑟瑟的问题,线条迷人的下巴,在颀长的脖颈上投下一抹浓重的阴影。
瑟瑟失望地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让清风阁的人马立刻出发,前去接应天星宫中的前锋人马。”
“是。”粉侯应声而退。
粉侯临出房门时,瑟瑟突然道:“如果广陵花和皇人月无关,说不定,我会和她成为朋友。”
粉侯一愣,既而微笑,这次,他的笑容很温暖。
瑟瑟不由得也笑了。
粉侯离开后,瑟瑟半躺在塌上,闭目倾听窗外的雨声。
绿腰神色古怪地立在一侧,欲言又止。
瑟瑟虽然没有睁眼,却似已察觉到了绿腰的心思:“绿腰,你想要说什么?”
绿腰恭敬地道:“主人,奴婢今日才知道,人不仅能越长越高,竟也可以越长越矮。”
瑟瑟睁开眼,“哦?”
绿腰小心翼翼地答道;“今天的粉侯,比那晚烟波楼见到时,矮了一寸半。”
瑟瑟突然笑了:“有些人不仅可以越长越矮,还可以头发和身上被雨淋湿,但是脸上却没有一滴水珠。”
绿腰幡然省悟:“主人圣明,原来,您早知道这个粉侯是假的。”
“没想到广陵花不仅武功绝世,连易容术也如此超绝,我几乎都被她骗了过去。”瑟瑟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她却不该以粉侯的身份送回七星圣令,粉侯一向野心不小,若是能够号令天星宫的七星圣令落到他手中,他岂肯轻易交出?亏她和粉侯相交日久,却一点也不了解粉侯这个人。”
“主人圣明,但是,主人为何不当场拆穿她?”
“拆穿了,就没意思了。”瑟瑟笑了,道:“对于别人的苦心表演,我们多少也得捧捧场,更何况,还是广陵花的精彩表演,我从来没遇上过,她这么有趣的人。”
“可是,清风阁的人会当她是真正的粉侯,那样会不会有麻烦?”
“我很想知道,接着,她会以粉侯的身份去做些什么。她会用粉侯的身份,调遣清风阁的人马,阻止天星宫的前锋进入扬州吗?”
“她恐怕阻止不了,”绿腰笑答道:“星宫中的前锋人马,都是主人您的心腹,他们只接受您的冥光符的调遣。即便是星主的七星圣令,恐怕也难以让他们从命。”
“呵呵!”瑟瑟开心地笑了,但是倏然之间,笑容僵死在了脸上。
“主人?”绿腰吃惊地盯着脸色煞白的瑟瑟。
绿衣女子的手僵在腰间,大瞪着美丽的双眼,汗珠从光洁的额头沁出。
绿腰关切地道:“主人,您没事吧?”
“哈哈!”瑟瑟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真不愧是和圣手皇人月有关的人,没想到,我又被她摆了一道。该死!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腰间摸走冥光符的呢?”
广陵花匆匆走在通往鱼龙馆的道路上。虽然烟雨迷蒙,春寒料峭,但却还因为刚才的兵行险招而冒汗。
刚才,她故意激怒瑟瑟,趁她心神不定之际,偷走她佩挂腰际的冥光符。幸好,瑟瑟和那名宫装侍女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七星圣令上,她才能险险得手。
在宝射河下游,广陵花洗去脸上的粉侯妆容,露出自己原本的容颜。在粉侯的面前,她并不需要伪装。
这几日,鱼龙馆的戒备格外森严,清风阁的精锐人马,几乎都集中在鱼龙馆。
广陵花轻轻掠上屋檐,轻松地绕过几重院落,众多的明哨暗哨形同虚设。她驾轻就熟,径自摸向粉侯居住的房间。
粉侯昨晚伤得不轻,他平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着漆黑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其实,对于他来说,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
大夫替他包扎好伤口之后,素来爱静的他,遣散了所有的人。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在身边,尤其是在伤势这么严重的时候,那让他觉得不安全。
一阵清风穿房而过,粉侯“嗖”地立起身。
粉侯试探着问道:“小陵?”
房中又是一片寂静。
原来又是幻觉,粉侯叹息。他的心空荡荡的,头脑中也空荡荡的。正常人失落的时候,还能有回忆的画面,可以一遍一遍地温习,而他,却只能迷失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喝了它,小侯。”突然,粉侯的唇,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听到这熟悉不过的声音,粉侯笑了,张嘴,闭上眼睛,任那苦腥的液体缓缓滑进喉咙。
不是幻觉,真的是小陵。昨晚一战,果然不是他和小陵的结束,他们的情谊,没有那么脆弱不堪。
粉侯不由得笑了,带着药草气味的液体,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素来多疑的粉侯,虽然微微皱眉,但却没有拒绝。只要是小陵让他吃的东西,即使明知是毒药,他也不会拒绝。
然而,这药液却并不是毒药,因为喝完之后,粉侯明显感觉到,淤滞的血液开始活散开来,甚至连封僵的真气也开始在丹田中运转。
“这是什么药?”粉侯忍不住问广陵花。
“血灵散,江湖中失传多年的《十药神书》中,所记载的疗伤圣药。”
“你从哪里得来的?是皇人月给你的吗?”
广陵花苦笑:“小侯,我就是圣手皇人月。”
粉侯惊诧。没来由地,他感到很悲伤,十二年前那两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已经被时光之河湮没。在分隔两地的七年中,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秘密,自己的人生。
一入江湖岁月催,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不再是鱼龙馆的小侯和小陵,而是清风阁主粉侯和圣手皇人月。
广陵花似乎也察觉到了粉侯的悲伤,不由得黯然:“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这个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粉侯和广陵花是朋友,可是天星宫和皇人月却是敌人。清风阁离不开天星宫,而粉侯离不开清风阁。
“不,你不可能是皇人月,二十多年前,你还没有出世,怎么可能是皇人月?”粉侯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
广陵花咬着嘴唇,道:“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广陵花把冥光符塞入粉侯手中时,粉侯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小侯,我要你带着冥光符,去阻止天星宫的人马东来。”广陵花严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粉侯退后一步,没有作声。
广陵花苦笑:“你可以拒绝,因为,这毕竟是关乎清风阁存亡的大事。”
粉侯垂着头,还是没有作声。
“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小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朋友。”广陵花已经放弃,让粉侯去阻止天星宫,就意味着让清风阁正面与天星宫为敌。粉侯并非无情,而是无奈。
就在广陵花已经转身放弃的刹那,一双温暖的臂膀从身后圈住她,粉侯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唉,你明明知道从小到大,我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你,还开口求我。”
“小侯……”广陵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知道粉侯一旦承诺,就意味着将清风阁押上了这场危险的赌局:“你可知道,你一旦答应,清风阁就会和天星宫对立。”
粉侯低头,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拒绝,我们就会对立。小陵,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你。”
广陵花眼中湿润,但是却没有哭。在这份以命相托的信任和牺牲面前,连眼泪都显得那么地苍白和可笑。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也许改变了他们,但是却没无情地带走他们的友情。即使经历了长期的互疑,激烈的互伤,但是在他们生命之河的交汇处,仍旧顽强地盛开着一朵友情之花,即使伤痕累累,也永远不会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