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四十章 ...
-
哈莉披着一件小斗篷,怀里抱着花束,按了一下门铃。
管家很快便来开了门。
他笑着问道:“午安,小姐。”
“午安。”
哈莉走进来,摘下斗篷挂在衣架上。
她抱着花束往里走,在客厅里,她看见那条可爱的小狗正趴在地毯上打盹——壁炉里仍烧着火,室内温暖而干燥。
“嘿,你的主人呢?”
哈莉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脖子。
多古醒过来,冲哈莉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它长大了很多,两只耳朵支棱着。
“哈莉。”
艾尔从楼上走下来。
多古听见他声音,随即兴奋地叫起来,掉头扑上去在他脚边打转。
哈莉站起来。
她抬了一下手,给艾尔看自己怀里的花束,笑着说道:“艾尔,我给你带了礼物哦,你喜欢吗?这些月季。”
艾尔看向花束。
雪白的花瓣从内而外洇开浅淡的粉色,娇弱而新鲜,叶上还挂着露水。
艾尔道了声谢,上前接过花束,低头嗅了一遍花香后,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
“我——”
哈莉别扭地扯了扯袖子,自顾自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憋了一会儿后回答道:“其实,我是想来和你说一些事情。”
艾尔了然地点点头,也跟着坐下来。
他将花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沉默良久,才侧过脸来看了哈莉一眼。
哈莉低着头,脸颊上的雀斑星星点点,衬得她像个孩子一样稚气,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或者是拇指姑娘……
“莱克托学长呢?怎么没看到他?”
哈莉突然问道。
艾尔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间客厅——一时间,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他感到哀愁。
“汉尼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他计划提前回学校去准备毕业论文,今天早上刚走的。”
“哦。”
哈莉点头,伸手去摸了摸桌子上正在搓脸的小兔子,露出一个微笑来:“它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达西。”
艾尔倾身拿过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雪白的香烟,咬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静静地看着正在逗弄兔子的哈莉。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要说什么?”
“……”
艾尔看着哈莉收回手来。
她好像有点伤感。
“我明天就走了。”
哈莉低头,两只手扯了扯裙子上的蕾丝,笑着说道:“妈妈要安排我去英国,在那的学校里我会继续把书读完,”
“嗯。”
艾尔看着她,点头,像是欣慰般地说道:“你要好好读书……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不要依靠任何人。”
哈莉似懂非懂地应声,接着略有些忸怩地对艾尔说道:“等以后,我可以回来看你吗?”
“看我?”
“嗯,我们不是朋友吗?”
“……”
艾尔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朋友”。
他也会是谁的朋友吗?
他值得吗?
哈莉看见艾尔冷冷地摇头,于是乎,心中渐渐泛上一阵无依无靠的哀伤。
她听见艾尔说道:“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
“你以后在巴黎不一定能找得到我,哈莉,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
哈莉沉默了。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衣摆,侧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窗户,目光虚空,像是卷起了一阵没有落脚点的迷惘。
“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存在的吗?”
她忽然问了个问题。
艾尔简单地想了想,顺口答道:“也许是有的吧,但那都不会属于你和我。”
哈莉走了。
她离开前,红着脸和艾尔拥抱了一下,有些难过地掉了两滴眼泪。
说到底,她仍还只是个小姑娘。
艾尔送走哈莉后,回到卧室坐了一会儿,却仍感到心烦意乱。
他本想打电话给汉尼拔,却想起来,在那破旧的老式宿舍里根本没有装电话,要打也得打到宿管那里去。
于是他只能继续坐着。
喝着那因为冷却所以发苦的浓茶。
乐比因被赶回诺曼底,港口东元气大伤。
对于艾尔和汉尼拔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复仇的时机。
可是临到关头,艾尔心中却忽然涌上一阵不安与彷徨——他感到迷茫与困惑,恐惧与无助,哀愁与凄决。
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他们有未来吗?
巴黎冬日的雪已经完全远去了,这片潮湿的大地上,很快就会在某一天中,迎来人们期待已久的春雨。
种子的未来是果实。
雨的未来是联系着城市的沟渠。
空气里荡漾着地母的喜悦,在她身上,无数的年轻的生命在诞生。然而,在这弥漫的喜悦中,他们的生命却在静悄悄地腐朽。
艾尔忽然注意到半开着的床头柜。
他走过去,坐到床上,附身拉开抽屉——在一堆乱糟糟的东西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
信的封口处写着汉尼拔的名字。
“汉尼拔·莱克托。”
艾尔轻声念着,好像感觉到,那尖锐的笔锋正轻轻地落在他背上。
拆开信,里面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他翻开信纸。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
傍晚6:00,巴黎郊区。
天色早早暗下,笼罩着一层状似安全的迷蒙的轻纱。
站在别墅门口的守卫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他的两个同伴正蹲在角落里抽烟。
“喂——你们两个抽好了没?”
“哎呀,别催,快了!”
“……”
然而还不等他们抽完最后一口烟,就有一辆卡车缓缓从大路上开来。
偷懒的两个守卫急忙灭了烟,站起来,镇定地等车停下后,迎上去,一边和司机聊天,一边漫不经心地检查车内带着的货物。
“还是老样子啊。”
“唉,可很快日子就要难过起来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
草草在货车箱内转了一圈后,负责检查的守卫跳下来,示意身后的人开门。
铁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车子开了进去。
司机照常将货车停在别墅后院,那个靠近厨房的空地上。他下车,伸了个懒腰,打算在院子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反正等会会有佣人来卸货,他不用多操心什么,等卸完货,再回来把车开走就是了。
司机走后,院子里安静下来。
车箱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箱门被推开,穿了一身黑衣的汉尼拔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姿态优雅像迅猛的猎豹。
他环顾四周,警惕地往前,从厨房后门走进了屋内。
厨房里只有两个厨子坐在角落聊天。
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汉尼拔发现格鲁塔斯的饭点一向很晚,一般到了九点多才会从楼上下来吃饭。
而现在距离饭点还早。
汉尼拔蹲在灶台后面,看了一眼手表。
他放轻呼吸,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简易延迟□□,而后迅速地安装在灶台下的油箱旁边。
接着,汉尼拔趁两个厨师不注意,安静地从厨房另一头的大门处离开。
他潜入进别墅。
沿着环形楼梯往上走,汉尼拔避开站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守卫,走进无人注意的浴室里。
他推开浴室蒸房的玻璃门。
现在是6:45,等到晚上7点左右,格鲁塔斯会来浴室泡澡——泡完澡后,格鲁塔斯还会到蒸房里坐十分钟。
汉尼拔靠着蒸房的瓷砖墙壁,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了临走前艾尔送给他的手-枪。
他低头,在枪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等解决完这一切——
去哪里都好。
“……”
7:15,格鲁塔斯照常来浴室泡澡。
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脚上戴着粗重的镣铐。
女人身上全是鞭痕和伤疤。
她神情麻木。
“贱人,别让我看见你哭丧着脸。”
格鲁塔斯躺在浴缸里,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狠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害怕地瑟缩起来,低着头,坐在浴缸边缘,弯腰拿着一把剃刀正在给格鲁塔斯剃胸前的毛发。
他恼火地闭上眼,说道:“快滚去把蒸房的炉子打开。”
“……”
那女人点点头,颤抖着走过去拉开玻璃门。
她伸手,打开挂在墙上的蒸炉开关——她没心情四处张望,于是也就错过了,站在拐角处近在咫尺的汉尼拔。
蒸房里的温度迅速上升。
汉尼拔抬起头,看向温度计。
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蒸房外,格鲁塔斯正烦闷地翻看着放在浴缸边上的报纸。
“杰迪斯那叛徒变脸变得挺快。”
他看着杰迪斯刊登在报纸上的声明文,冷笑了一声,随即两手一扯,将报纸三两下彻底撕成了碎片,丢到地上去。
“我会叫他后悔的!”
“……”
就在这时,汉尼拔推开蒸房的玻璃门,手里举着枪,迅速地闪身而出,在一瞬间,便精确地将枪口对准了格鲁塔斯的胸口。
格鲁塔斯的心猛地一跳。
他慌张地想要后退,可是已经退无可退。
身旁那贱人倒是躲得很快。
“晚上好,先生。”
汉尼拔神态自然,像只是来打个招呼的。
然而格鲁塔斯明白在这平静之下,暗伏的强烈杀机,也许一个不留神,眼前的这个青年就会将他碎尸万段。
面对他,如同原始的人类在面对灭顶的闪电与雷暴,神秘的危险与不可名状的阴影挟持了格鲁塔斯,唤醒那千万年来埋在骨髓深处的名为“恐惧”的基因。
格鲁塔斯尽力保持着平静。
他两臂颤抖着,从水中浮起,扶住浴缸,笑着对汉尼拔说道:“莱克托,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你想要什么?我是否应该,给你一些补偿?”
“补偿?”
汉尼拔摇了摇头。
他看着格鲁塔斯,默默打量了一番。
这和记忆里的某些细节不太一样,至少如今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无坚不摧。
汉尼拔笑着将米尔科和多克里希的名牌丢掉格鲁塔斯身上,说道:“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粗壮高大,你老了,皮肤松弛,牙齿也黄了,身上全是赘肉。”
“我曾经,把你的脸安到每一个我伤害过的恶棍身上,可他们始终没有你这样可恶,这样衰弱这样苍老,这样……疲倦。”
“……”
汉尼拔扬起下巴,傲慢而轻蔑。
“现在,轮到你给我唱歌了。”
汉尼拔的这番话,松松垮垮地从格鲁塔斯耳旁刮过,细细割开他的自尊,像是撒旦的唾沫横飞在他脸上。
他试着挣扎。
在汉尼拔眨眼的一瞬间,他从水池中翻身而起,面容狰狞地要从一旁捡起自己的配枪。
千钧一发间,汉尼拔开枪击碎了浴缸旁的香精瓶。
刺鼻的香气流淌进浴缸里。
格鲁塔斯僵在水中,不再动弹。
“杀了他。”
一旁本来畏缩不前的女人,忽然咬牙切齿地低声哀求道:“杀了他。”
“杀了这个混账。”
“……”
汉尼拔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
他缓缓走近,俯身——眉骨下凹陷的眼窝处团聚着一片青灰的阴影,那双眼睛在背光的地方混沌成暗淡的黑色。
脸颊上浮起的凹痕,令格鲁塔斯想到风化干瘪的尸骨,农田里的镰刀,月亮,死鱼,伤人的刺枪或者是腐烂的水果。
汉尼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精油,单手挑开瓶塞,泼洒到格鲁塔斯身上。
随即他掏出口袋里的火机。
跃动而飘忽的火光,令格鲁塔斯感到命悬一线的危机。
然而汉尼拔并未立即将火机抛下。
他看着格鲁塔斯。
唇齿张合,吐出一个“死”字。
“不许动!”
“把枪放下!抓住他!”
“——”
听见枪声迅速赶来的两个守卫将汉尼拔制服按在浴缸旁,掰开他的手-枪,将他两臂捉住背在身后。
格鲁塔斯立即从水中站起来,冷笑着,捡起浴巾,批到身上。
他走过去,掐住汉尼拔的脖子。
“孩子,你终究会从我这里……明白一个深奥的道理。”他凑近了,近到可以看清汉尼拔眼底闪过的恨意。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告诉我——你会因为爱,而把我杀了喂给你的妹妹吗?”
汉尼拔只是沉默了片刻。
接着他轻轻点头,回答道:“我会。”
他当然会。
格鲁塔斯得到这个回答,病态地低笑起来,从腹腔起震动出一阵难听的笑声。
“那么,莱克托……”
“你也得到了,我的一份爱。”
汉尼拔忽然感到大脑深处泛起刺痛。
他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可能疏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那细节是他不愿面对的,是会击碎着一切的真相。
但是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格鲁塔斯。
“我不会向你道歉,更不会给你补偿,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
格鲁塔斯松开手,恨恨地说道:“你看,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做出这无奈的选择,你也不例外,所以你没有资格——向我复仇!”
“杀了他!”
格鲁塔斯对他的守卫说道。
守卫抽出刀。
而格鲁塔斯笑着掐住汉尼拔的脸颊。
“不会很痛的。”
不会很痛的。
米莎。
尝尝看吧。
这世间最美味的肉汤。
不会很痛的。
安装在楼下的□□倒计时结束。
爆炸的余火烧断了电线。
整栋楼黑了下来。
汉尼拔趁机撞开身侧的守卫,迅速离开了浴室,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从别墅的后门悄然离开,开着昨天便提前安放在后门灌木丛里的摩托,扬长而去。
别墅里,愤怒的格鲁塔斯用枪杀死了那个赔了他半年多的女人。
接着,他让手下打电话给科纳斯。
“你上次说找到了那个女人?”
“是……怎么了?”
“抓住她——让那小子自己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