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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桃花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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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玉吓了一跳,护着靳平安就往后一退。
再一擦眼睛仔细看去,却见那人站在田野间,衣袖里探出来的,压根不是人手,而是浓密的稻草!
这,是稻草人吧?只不过穿着靳大山的衣服?
“没事,是稻草人。”靳玉松了口气,拍了拍靳平安。
却见靳平安双眼失神,小脸早已是煞白一片。听得靳玉这话,他仿佛是没反应过来般的,仍紧紧盯着那稻草人。
“平安。”靳玉不免蹲身下来,柔声道,“他已经死了。”
靳平安眸子仿佛有了点生气,长长的睫毛垂下,很轻的回了一句:“嗯。”
靳玉轻声一叹:“不如我们搬走吧,不呆在桃花村了。咱们去吴县,朱老板的瓦肆里,离这里都远远的,好吗?”
靳平安眸子微抬,愣了愣,又缓缓点下头。
靳玉带着靳平安回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东西。靳家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姐俩的行装更是寥寥无几。
靳玉很快收拾完毕,吃过晚饭后,也悠悠躺在了床上休息。
明日,唐寅便要派人来接她?她该怎么推脱他才好?
感谢他的盛情,但她更喜欢去瓦肆?或者……
啧了一声,靳玉翻身过去,然而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唐寅的面容,以及他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个人,好像永远都是在笑的。温润如玉,又隐隐透着点戏谑……
后背忽然一热。是靳平安贴了上来。
“平安?”靳玉唔了一声,扭回头去,“你怎么来了?”
靳平安闷闷的:“姐,我睡不着。”
“失眠了?”靳玉轻叹一声,将弟弟揽入怀,轻轻拍着。
靳平安却摇头:“姐,我闭上眼,就能看到爹。”
他声音微抖,甚至带着一点哭腔:“爹的死,跟我有关……姐,是我害死了爹。”
靳玉手正拍着他的背,闻言蓦地一顿。
其实她猜到靳大山的死恐怕不寻常,但她不想去管,草草将他下了葬。
左右皇权不下乡,这贫瘠的村子里管理不严,靳大山又没什么真正交好的朋友,他们称靳大山是醉死过去,草草将人下葬,倒也没什么人起疑。
此时听平安说起,靳玉心头不由微紧,搂紧了他瘦弱的肩头,“平安……”
“我…我错了。我,我当时听到了爹要以十五两把姐姐卖了,我不想的,平安不想的……”
靳平安眼泪滚下来,声音颤抖,话语也颠倒。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一刻释放。
“于是我就,我就趁着家里只有我和爹,我拿着菜刀想去威逼爹……我说爹,你非要将姐姐拉去嫁人,平安今天就,就死在这里。”
“我以为他会怕的。但爹,爹太生气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追着我打。我手里的刀也被他抢去了,我,我……”
靳平安像是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咬紧了牙,口唇颤抖得愈发厉害。
“平安别怕。”靳玉心疼极了,将小平安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当时,真的很怕。”靳平安眼泪收不住,身子也盗起一股股的凉意,“我缩在墙角,求他。我说爹,不要打我,不要卖姐姐。”
“他不理我。他拿着刀向我逼近。他骂我不孝,骂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他……被凳子绊倒,摔在地上,刀……砍进了他的脖子……”
靳平安声音越来越小,身子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姐,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靳平安攥紧了靳玉的衣衫,声音无助得厉害,“爹娘不是都爱自己的子女的吗?他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靳玉听得心头一阵抽痛,素手紧紧揽着靳平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父母疼爱子女,这在一些家庭里,或许并不是天性,而是运气。
而她和平安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运气比旁人差了一点。
“平安,”靳玉轻声哄他,“不要去想他。他不爱你,姐姐爱你。”
“你爱吃糖葫芦是吗?以后姐姐都买给你吃,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你不想做饭洗衣服是吗?没关系啊,姐姐有钱,给你买大宅子,配一百来号丫鬟婆子,把咱们的衣服都洗到下辈子去!”
“咱们呢,就瘫在家里,唱唱小曲儿,说说小笑话,好吗?”
靳玉轻轻问着,久久却没得到回音。低眼一看,发现靳平安已经睡着了。
软糯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轻声一叹,靳玉伸手把他的眼泪擦了,心头也想着,靳平安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小孩,那么脆弱,就应该被这个世界好好疼爱的。
也许是哭过一场,靳平安次日睡到日晒三杆时候,都还未醒来。
靳玉也不去吵他,早早地起床,换了身男装——方便待会去瓦肆找朱老板——又开始收拾起来杂物,准备给靳平安做一顿早饭。
却听得外头闹哄哄的,一群妇人聚集在一块,仿佛在说着什么热闹。
靳玉本无意去听,不想有几句却顺着风,吹到了她耳朵里来——
“哎哟,这就是唐解元看上的姑娘啊?啧,真俊!”
“可不是嘛!若非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能让人家唐解元心心念念这么久,还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找?”
靳玉心头一跳。
唐解元?唐寅?
看上的姑娘??
这些词在她脑海中一交集,叫她脑子有些卡壳,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
恰好有一位妇人方从屋子里出来,扭着腰过来发问道:“说什么解元仙女呢?让我瞧瞧?”
“你瞧啊,这是唐解元叫人发出来的画像,说是要找这一位仙女!”
“哟,好漂亮啊!”妇人钻进人堆里,看见了那副画像,“这是哪家的姑娘?”
“什么哪家的姑娘?这是仙女啊!说是只出现在唐解元梦里头的!”
“梦里头出现的女子?那他便费那么大的劲来找?!才子都这般痴情吗?”
靳玉一愣,视线不由朝人堆里望去。
也不知他画的仙女是谁。但肯定不是她了。不然就这群见过她女装的妇人,又怎会认不出她来?
但不是她,难道是那位卿卿?似乎也不可能!
他能把她当成卿卿的替身,自然说明了她与那卿卿长得很像——那这画像,既不是她,也不会是那位卿卿了。
那——另一个姑娘?
他究竟有几个好姑娘???
这么想着,靳玉一阵不悦,扭过头就要走。
却听得那边争抢了起来。
“欸,让我看看这画像!”
“唉唉你好好说别抢啊!”
“干嘛呢你们,画像都飞了——”
靳玉只觉眼前一道白光袭来,直扑上了她的脸。
蹙眉将那东西拿下来,却发现正是那副画像朝自己飞了来。
她心头一跳,摊开画像去瞧。
上头,是他苍劲有力的题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顺着这字望去,便见桃花盛开,朵朵娇艳欲滴。
而在那桃树之下,正站着一位佳人。
她一袭水红罗裙,眉眼低低的,像是有些忧愁,却又透出一点娇羞来。
靳玉登时愣住了。
却说国画重写意,而非写实。是以他这幅画画得的的确确是美得过分,但要说是谁像谁,恐怕没人道得出来。
可……这位佳人的服饰,神态,岂不就是那日在艳香楼的她?!
所以说,唐寅这画的,是她?!
靳玉登时脸热,愣在原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画像却被人抢走。妇人白眼一翻道:“拿画像干嘛啊?以为画的是你啊?”
“嘿嘿你看这小白脸脸还红了,怎么,你是认识这仙女啊?”
“欸你是哪家的啊?怎么好像没见过?”
正说着,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诶诶,是唐解元来了!”
靳玉也顺着众人视线看去,只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开来,稳稳停在了路旁。
一只如玉的大手从里探出,半挑起湛蓝的帘子。
他那把低沉而清澈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靳玉,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