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她失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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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狠话，泽维尔再不看对面心怀鬼胎的众人一眼，也离开了法庭。
他穿过走廊，一路步履匆匆，心在胸膛里跳得飞快，不停有迎面碰上的士兵向他敬礼问好他都无暇回应，终于在军部大门外的长阶上追上了荣莛和希德。
晌午的日头正烈，将徐风也熏得暖洋洋的，将荣莛靛蓝色的军装外套吹起一个边角，露出下面雪白的衬衫和显瘦的腰肢线条。
他黑色的鬓发在行走间于风中起伏，露出雪白秀丽的侧脸，那双漆黑的鹿眸浸润了盛夏湖水般的日光，正带着柔和的笑意看向希德。
泽维尔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胸口轰然被重击了一下，脱口喊道：“——荣莛！”
兄弟二人停下脚步，逆着日光同时回过头来。
荣莛在看向他时，脸上的表情骤然淡了。
泽维尔匆匆下了台阶走过去：“你要去见泽野？”
荣莛轻嗤了声，并不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泽维尔哑声道。
荣莛依旧不做声，旁边的希德抱肩凉凉道：“泽野恐怕没邀请你。”
“我不请自来。”泽维尔嘴里回答着，眼睛却还是盯着荣莛。
荣莛仿佛没听见一样，对希德笑道：“快走吧哥，你也知道泽野的性格，别让他久等。还得好好谢谢他帮我解决这么大个难题。”
希德扬起唇角：“说得有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泽维尔，仿佛是故意地一般手在荣莛的后腰处松松一带，领荣莛与自己并肩向外走去。
泽维尔望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气，按下胸口的晦涩与阴郁，大步跟了上去。
——
璀璨的金日落于天际线之下，夜色上行霓虹浮沉，首都星夜晚的风都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疲惫的行人挤满了街道，大部分都麻木注视着脚下的路，人群中有孩子偶然向天空张望，忽然惊叫了出声：“妈妈快看……两个月亮！”
天空中的确有两团银色的光辉。
更高的那个悬于夜空正中，一如万千年前古人曾写的“照我满杯冰雪”那般，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华光。哪怕首都星的日升月落都是人造的幻境，也不妨碍它为晚归的人们照亮脚下的路。
稍矮一些的那团光，亮得更夺目，也亮得更虚假。孩童的眼睛看不出区别，但仔细一瞧，便能发现那是一个硕大的球型漂浮物，如无数脱离重力悬浮于天际的空岛一般，围着首都星缓缓旋转着，俯瞰着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
母亲疲惫地瞥了眼天空，“哪有两个，只有一个月亮。”
“那另一个球是什么？”
“是有钱人搞出来的东西，和你没关系，看脚下的路！”母亲呵斥着，用力一扯孩子的手。
母子二人转瞬消失在了冰冷的夜色中。
天空中的巨大球型还在缓缓旋转着，其实那是一艘造型独特的飞艇，表面有无数扇瞭望窗。
而荣莛此时就站在某一扇窗的背后，静静俯视着脚下的首都星。
他自然听不到也看不到方才母子二人的对话，但他能看到无数对那些母子组成的人潮，如死气沉沉的夜河，涌动着淌入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荣莛！”
身后有人猛地撞了他一下，差点儿把荣莛怼到玻璃上去。
他匆忙一转身恰好接住了往自己怀里扑来的人影。方才被思绪隔绝在外的嘈杂人声和鼓点震耳的音乐，轰地一声再次涌入他的耳蜗。
泽野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吃吃地笑着，一搂荣莛肩膀把他头按下来，手里的酒杯直接就要往他脸上怼。荣莛拼命扭头按住他的手腕，才避免他把整杯酒都倒进自己的领口里。
“泽野你……行了！”荣莛无奈，勉力撑住这个醉鬼，“你喝多少了？”
泽野抿着手里的香槟，双眼因酒精而染上一片水雾：“不、不多，我还没和你喝过呢……”
“就你这量，我还没咋摸着酒味儿呢你先直接醉了。”荣莛毫不客气地道，“你先给我站直了……吐身上两百我警告你！”
泽野已经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了，拼命把脸往荣莛颈窝里埋，一边蹭着一边黏糊糊地撒娇：
“荣莛……荣莛还是你好……荣莛我最喜欢你了，你知不知道啊……军部那些——嗝——那些傻逼，敢欺负你？我他妈——我他妈明天就把他们全都活埋了草！还有这家夜店，你不在我都不让他们开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天天在这儿喝酒，从白天喝到晚上，从晚上再喝到白天……”
首都星最奢华的夜店，传说中豪掷千金连个响都打不出来的顶级私豪会所，就是这位高庭公爵公子的产业。
漂浮在天空的飞艇没有固定的地址，也没有特定的开门时间，全看任性老板的心情。
听他这么说，荣莛喷笑出声：“从晚上喝到白天？别是连鸡都还没打鸣呢你就醉得跟烂泥一样了。”
“那你跟我一起醉嘛，咱们是两坨烂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嗝，好不好？”
荣莛嘴角抽搐，隐约露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泽野扒拉着荣莛的脸，缠着要看他的眼睛：“你，你快答应我，明天咱们就去找我爸去，让他答应咱们两个在一起，去他妈的什么西瑞斯什么联姻……”
荣莛被他闹得烦不胜烦，别着脑袋躲他嘴里的酒气：“我一个beta可不敢娶你这个豪门omega……我艹！”
他倒吸了口冷气浑身一抖，泽野冰凉的手已径直探入了他的裤腰，照着他紧致的腰腹一通乱摸，甚至顺着人鱼线还在往下溜达……
荣莛一把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给钱了么你就占我便宜？”
“beta怎么了？谁规定beta不能娶omega？"
泽野喝多了，已经完全忘记荣莛的真实性别，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贴着他的耳垂呢语：“没事儿，我不介意你小一点，反正alpha的滋味儿我尝过了也就那样……”
荣莛：“……”
好一个空口鉴“小”。
他使劲儿拔泽野的手拔不出来，额头青筋直跳，索性将人往自己身上一拦，半架半拖地带着他往另一边的卡座走去。
昏暗的大厅之中灯光迷离，端着酒的侍应生穿梭于人群之中，向已经神智不清的客人奉上更多酒精。
荣莛扛着泽野穿过舞池，不少正沉浸于音乐狂欢的alpha停下动作扭头看他们，那些直勾勾的目光都是奔着泽野去的。一半冲着他公爵独子的身份，一半冲着他omega的性别。
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上来，但荣莛仅一掀眼帘，就将他们瞪得龟缩了回去。
最靠近舞池的一处卡座上，桌面横七竖八地摆了好几瓶香槟洋酒，却没有陪酒的漂亮侍应生，只有两个alpha坐在卡座深处正低声交谈什么。
荣莛扯着泽野过来的时候，这二人同时回头，见状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儿？”希德沉声问，一眼瞥见泽野还焊在荣莛裤腰里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荣莛被折腾得满头是汗，没好气道：“逮着不要钱的狂摸呗。”
他好不容易把泽野的咸猪手拽出来，泽野一眼看见桌子上的酒，又嚷嚷着要喝深水炸弹，说话间窜起来就要招呼侍应生。
荣莛赶紧拖着他的腰把他拽回来，这人就势一摊，软在荣莛胸口哼哼唧唧地不吱声了。
“西瑞斯议员，咱就是说，能不能搭把手，把您的未婚夫从我身上拿下去？”荣莛礼貌问。
西瑞斯抿着手中的红酒，金丝眼镜后的狐狸眼微微一弯：“抱歉了荣少将，我和泽野是开放式订婚，我无权对他进行管束。”
荣莛：“……他再摸我，我要报警了。”
西瑞斯一耸肩：“那让他吐警车上吧，高庭公爵家应该付得起清理费。”
见西瑞斯毫无插手的意思，荣莛只好小心翼翼地托着泽野的脑袋，让他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所幸这人已经醉傻了，咋摸了咋摸嘴，没怎么反抗，直接睡了过去。
“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荣莛喝了口柠檬水，问道。
两个alpha交换了下目光，希德沉声道：“676号法案。”
荣莛的手一顿，倏然抬头看向二人，目光中愕然浮现：“676号法案……675不是才通过不久吗？”
于3年前通过的675号法案规定，omega不享有天然的性自主权。
所谓性自主权，指的是不受性骚扰的权利、不被强迫卖性的权利、不被侵犯的权利，接受性教育、自主选择性伴侣的权利。
而675号法案否定这些权利，即意味着omega的身体，不由他们自己掌控。
当时这个法案在通过之时，在社会上曾引起轩然大波，有omega曾尝试游街抗议，不少出身显贵的omega如泽野更是公开表明，自己将与通过这种歧视法案的银河帝国政府势不两立。
然而omega的声音毕竟弱小，几个月的动荡后，微弱的波澜便再次被深海吞没。
当时就有不少人预测，675号法案只是个开始，后续还会有更多关于omega权益的法案推出，剧变不会停止，直至世界被塑造成上位者满意的模样。
“3年，已经不算短了。”西瑞斯嗤笑了一声。“我甚至很惊讶米尔哈林宫里面的老家伙有这么长时间的耐心。”
荣莛握着杯子的手收紧，胸口的狂躁如岩流，舔舐着他的理智：“所以676号的法案内容是？”
希德显得有些踌躇：“荣荣，你今天刚从军部出来，应该已经很累了，咱们不是必须非得现在讨论这个——”
“你就告诉他吧希德，反正等法案提交议会票决的时候，他也会知道。”西瑞斯晃着手中的酒，向荣莛微微一笑，“再说少将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不是吗？”
荣莛紧盯着希德，头顶迷醉纷乱的红色霓虹闪过他秀白的面孔，将他的侧脸雕刻出一个阴郁而冷酷的线条，目光黑沉如万顷深空。
希德被他的眼神逼得没有退路，烦躁地吐了口气，片刻后沉声道：“我们还没有见过法案的全貌，但据内线透露，676号法案承接了675，进一步规定了omega性自主权的归属。”
荣莛声音紧绷：“如果不归omega自己，那归谁？”
希德眼睫一颤，避开了荣莛的目光，竟似不忍与他对视：“法案中提到了一个词……‘所有者’。”
所有者。
omega的所有者。
荣莛僵硬地坐在原地，身后所有的欢笑与嬉闹都退入虚无，他耳中似有洪水过境，除了野蛮暴力、席卷一切的轰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原来他们不是人。
因为拥有了一个子宫，他们成了可以被拥有的货物。
半晌的死寂后，荣莛骤然抬手，一掌将桌子上的酒瓶扫落在地，玻璃崩裂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远处一直等候着的侍应生立刻就要过来清扫，却被西瑞斯一抬手直至了，与此同时带着滚烫怒意的字眼如子弹般从荣莛口中射出：
“——他们不是造物主！凭什么规定omega属于谁！如果alpha和beta的性自主权是他们自己的，那为什么omega不同！这就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丧绝人性——”
“你错了，荣莛少将，这不是性别歧视，而是政治。”
西瑞斯微微一笑，狐狸眼中却毫无温度。
“帝国新出生人口率在持续下降，克隆和人工培育胚胎因人伦道德的原因早在地球时期就已经被否决，甚至没有进入试验阶段就腹死胎中。星级大迁移时代破解了科技壁垒，但科技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社会问题，文明想要延续、想要扩张就必须回到人口基数这个根本问题上。omega的生育能力强大，如果他们可以作为货物而不是人而存在，帝国可以彻底撕开道德人伦的遮羞布，进入野蛮繁殖的时代。”
荣莛的胸口起伏着，怒意翻涌：“omega绝不会沦为帝国扩张的垫脚石！我们——”
希德猛地抬头，不轻不重地看了荣莛一眼，荣莛的后半截话戛然止在了舌尖。
然而西瑞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垂眼看着杯中酒，淡淡地道：“我说这是政治问题，因为当法案进入议会票决的时候，这就是一个纯纯的政治立场问题。议会里没有omega，没有人会站在omega的角度出于良心和道德投票，大家考虑的都是自己的派系罢了。比如曼宁上将为代表的老贵族派，自然是投支持的。至于包括我在内的新人嘛……”
他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怎样呢？”荣莛冷冰冰地盯着他，“如果你投了支持，就会永远失去高庭家的支持。哪怕你和泽野届时已经结婚，法律规定omega的性自主权属于他的伴侣，你也不会因此而得到高庭家的财产和爵位。性自主权和继承权是两回事。”
他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可以算得上尖酸，连希德都忍不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西瑞斯却丝毫不以为忤，唇边笑意不变道：“荣少将多虑了，我自然是投反对的。当时泽野在诸多追求者中选中我，自然是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政治——不，社会人文观点嘛。”
荣莛没有说话，一时间卡座中充斥着酣然肆意的音乐，气氛有些僵硬。
希德左右看看，叹息道：“总之，676号法案还在推进中，但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次一定不能让支持派成为多数票……”
“有多大把握？”荣莛不想表现得太焦虑，但他紧绷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的心境。
希德一顿，避重就轻道：“我们还在游说其他议员。现在说票型，为时过早。”
荣莛眉间一抖，正想说什么，趴在他腿上的泽野却忽然发出一声干呕。
荣莛刚想扶他，泽野却如回光返照般揪着他的衬衫支棱起来，含混嚷嚷道：“怎、怎么还在夜店……我要回家……荣莛你陪我回家！今、今天晚上我要睡、睡你——”
“你睡个蛋！”荣莛额头青筋直跳。
泽野勾着荣莛的脖子，一会儿叫着要亲他，一会儿又喊着自己想吐。
荣莛忍无可忍，正想招呼两个侍应生过来把这醉鬼拖开，西瑞斯却忽然将手中的红酒往桌上一放。
他倏地站起来上半身探过桌面，一把拽住泽野的领口，径直附身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唇。
希德：“……”
荣莛：“……”
西瑞斯吻得又深又投入，几乎旁若无人，蛮横地将泽野的嘴撬开直接把舌头伸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席卷着他的口腔。
泽野本就醉的晕头转向，被他高超的吻技一勾，大半个身子直接软了，膝盖一弯径直半跪在卡座的桌面上。
“……还想吐吗？”西瑞斯稍稍退开一点，嘴唇贴着他的鼻尖轻声问。
泽野喉头一滚，嗫嚅着不吭声。
西瑞斯抬手摸着他滚烫的脸，狐狸眼闪烁着微光，“今晚我陪你睡，行吗？”
泽野：“你、你等我想想……”
被迫近距离围观了全程的荣莛忍无可忍：“——别他妈想了开个房吧我求你们了！”
西瑞斯笑起来，双手一用力直接将泽野拖过桌子拥入怀中，近一米九的alpha轻轻松松将omega抗上肩头，不顾泽野微弱的挣扎反抗，带着他迈出卡座大步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荣莛只觉身心俱疲，光喝柠檬水好像不顶事儿了，郁闷地给自己也到了杯酒。
希德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挪动位置靠近他，低声道：“荣荣，抱歉……”
荣莛万没想到他开口会是道歉，回头愕然道：“哥你道什么歉？”
“知道你被曼宁他们扣住的第一时间我就应该去军部接你的，但我……”
希德低着头，金发自额前垂落，侧影显得落寞又有几分狼狈。
“……我、我当时被别的事缠身，爸爸也被绊住了，最后通知我们你在军部而且转换剂失效的还是泽维尔……”
荣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舌根却忽然有些发苦，那句没关系硬生生地哽在喉头。
他微僵着坐在纷乱的声色犬马之中，看着希德躲闪的目光，心脏在微冷的湖水中缓慢地跳动着。
他想起自己孤身在军部里，发现转换剂失效时的慌乱，面对那纸认罪书时无力的愤怒，其实在神经高度紧绷的情况下人是不会感到委屈的，如果不是希德现在提起来，他也并没觉得自己独自面对这一切麻烦有什么问题。
本来就是自己的麻烦。
他也早已习惯独自处理所有突发情况。
想要依仗别人的想法是软弱的，他是个omega，却更加不允许自己陷入omega天生较弱的思维陷阱之中。他要成为的，是希德和整个斯通家的依靠。所以哪怕希德最后没有出现在军部法庭，他也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摆脱困境。
只是偶尔这种坚定的信念也会被打破。
比如希德忽如其来的道歉，又比如……在军部的禁闭室里盖在他头上、遮盖了刺目白炽灯的外套，充满了雪松、玉兰和橡木的味道。
舌尖的话百转千回，荣莛最终咽下了最开始的那句没关系，低声问道：“……所以是什么事？”
希德抬头看他，眼神涩然。
“绊住你和叔叔的是什么事？”荣莛又问了一遍，充满耐心，“告诉我。我想帮你分担。”
希德脸上似有挣扎，揉了把头发烦乱道：“现在真是多事之秋，所有事情都赶在了一起，曼宁对九天虎视眈眈，676号法案迫在眉睫，偏偏又……”
他喉头滚动了下，目光怔然越过荣莛肩头望向不远处群魔乱舞的人群，半晌后涩声道：
“我想要带给你们见的那个姑娘……她失踪了。”
一股寒意自荣莛的脊梁骨窜下。
他不禁愕然失声：“失踪？在哪儿失踪的？”
希德眼中闪烁着晦暗的光，低声道：“她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小行星……石锤要塞。”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她失踪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