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归来的omega[星际]》乌色鎏金

106、我好后悔

　　市政大厅的广场已经空了好几日，而今天却再次挤满了人。

　　这些人倒不是故意聚在此地，有好多是早上起来去抢菜的市民，如今石陲要塞上物资匮乏，如果不一大清早就去抢吃的，估计就得饿一天肚子了。可在路上，他们却被广场上发生的事吸引了目光，驻足此地。

　　如之前无数次的游行一样，这次也有士兵层层将广场包围。

　　警戒线之外，威里姆正怒气蓬勃地冲士兵咆哮：“在这儿的这么多人拿着枪，还对付不了几个手无寸铁的臭傻逼？你他妈莫非是在跟我开玩笑？！”

　　士兵被他吼得连连后退，瑟缩道：“那些可都是平民，而且人数众多，我们要是用武力强行驱赶，这个后果和责任……”

　　“老子担着！”

　　威里姆气得头皮都要炸开。这些疯子，不过就是仗着他们不敢随意冲平民开枪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这要是在帝国，还没等人聚起来，整个广场就尸骨无存了！

　　士兵迟疑道：“要不还是等能拿主意的人来，我已经让人去找少将和希德长官了……”

　　威里姆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他妈什么意思。老子拿不了主意吗？你看不起谁？！”

　　“不、不是……长官你别生气——”

　　“少将来了！”

　　威里姆与所有士兵一回头，却见一架飞行器急速降落在警戒线之旁。疾风之中，荣莛自机舱中一跃而下。他今日的脸色比往常要更差一些，衣服又皱又脏，仿佛昨晚睡在了哪个烂泥沟里。

　　“怎么回事？”他哑着嗓子，环视所有士兵，声音中带着燥怒。“最近不是都没有游行了吗？怎么又有人出来闹事儿！负责的人呢，治安队呢，今天的巡逻是谁负责！”

　　所有人噤若寒蝉。大家敏锐地察觉出了今日的少将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不再镇定自若，每个发丝儿都透着烦躁与焦虑。

　　短暂的死寂后，威里姆僵硬地开口：“人是清晨时分聚起来的，一开始以为是排队等着市政大厅开门进去办事儿的人……后来才发现不对……”

　　“为什么还没有武力驱逐！”

　　“要不……您还是亲自去看一下的为好……”

　　荣莛重重呼了口气，手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他昨天去希德家吃饭的时候没配武装带，自然也没带枪。

　　“枪！”他厉喝。

　　威里姆赶紧将自己的配枪奉上，荣莛劈手夺过来，一把推开挡路的士兵，大步向广场中心走去。

　　在他身后，士兵们纷纷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可这种情形之下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炽烈的朝阳高悬于空，将广场照射出一片刺目的白色反光。荣莛向前走着，恍然间想起米尔哈林宫前也有一片这样开阔的场地，盛夏之时走过，都会被地面的反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他明明已经逃离了帝国，却仿佛从未离开过。

　　在炫目的光线之中，他看到了伫立在他面前的人影，层层林立，如同那日在洞穴中一样。

　　他不禁在心中冷笑。同样的阵仗来两遍，不会以为他真的吃这一套吧？

　　手枪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传遍周身，令他心硬如铁。他攥紧枪柄，正想开口，却忽听一道洪亮的声音在低空中响起：

　　“荣莛！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又被九天簇拥着，就觉得拿你没办法了吗？你保护得了自己……但保护得了身边的所有人吗？”

　　荣莛骤然抬头，双目一凛。

　　他们什么意思？

　　仿佛是回应他无声地问话一般，眼前厚重的人墙层层分开，露出了被人群遮挡着的东西。

　　日光变得更加刺眼了，荣莛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定睛凝目看去：

　　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是个稍微大些的笼子……里面仿佛有个黑影，像是用来装大型犬的……

　　一道尖叫在不远处响起，颤抖着，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是赛托长官！！！”

　　的确是赛托。

　　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赛托，此时如同牲畜般被关在了这个铁笼里。他昏昏沉沉地靠着栏杆，面容枯槁，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他一年有半数时间都穿着的那身呢绒花格西装，被鞭子抽得全是裂痕，血与毛边融为一体，已经干成了黑红色。

　　荣莛的脑子骤然翁了一声。

　　大笑声从前方传来，带着丧心病狂的狂妄，刺痛着他的耳膜：“这个傻逼alpha行政官，仗着自己有点儿权势，和你狼狈为奸，天天在平权事务司拉偏架！你该死，他也该死，还有你身边那些跟班党羽，全他妈该死！”

　　“……我操你妈！！！”

　　心脏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血液流得几乎要从七窍喷涌而出！荣莛猛冲向前，双眼红如赤血，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随手抓过来了一个人，照着他的脸狠狠地砸下拳头！

　　远处传来惊呼、尖叫、骚乱，但荣莛都听不见，他只盯着眼前的这张脸，一拳一拳地砸下去，直至皮开肉绽，对方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指节。

　　可那张脸不仅不怕，还咯咯笑了起来。鼻血流入他大张的嘴巴，染红了牙齿，红白相间得惊悚。

　　“赛、赛托长官，已经5天没吃东西喝水了哦……”

　　他狂热地疯笑着。

　　“他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后来熬不住了开始求饶，让我们给他点水喝。我们就给他牵了只狗过来……哈哈哈哈，原来人渴到了那份儿上，连狗尿都喝，这不是畜生是什么啊！”

　　荣莛一拳打飞了他三个牙齿。那张脸疼得扭曲，但嘴角依然仰着：“原来alpha也要吃东西喝水，这么娇弱，和omega没什么不同嘛！alpha原来这么好搞定，复仇原来这么容易！我好快活，复仇原来这么快活！！”

　　杀了他。

　　鬼魅在荣莛的大脑深处催促。

　　4、5只手忽然从后方伸出来，拽着荣莛将他推搡到地上。无数道人影一拥而上，刚才满面血污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新的、充满仇恨与狂热的面孔。

　　荣莛机械地与他们撕扯，这些平民当然奈何不了他分毫，可他心中却升起茫然。

　　我在干什么……我是在和我誓死守护的同族们……互殴吗？

　　“开枪啊！”极远的地方传来威里姆暴跳如雷的怒吼，“他们围攻少将！开枪！火力镇压……你们他妈别拦我！”

　　然而焦灼明亮的空气却安静得像是死了一般。无人开枪，更无人站出来制止骚动。

　　荣莛的威信已大不如从前，在场的人们更不愿意背负上射杀平民的罪名。

　　一通混乱的扭打之后，荣莛终于挣扎着来到了锁着赛托的铁笼子前。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长官虽然生活清苦，没什么钱添置新衣物，但最常穿的那套西装永远打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他只要体面整洁地见人，在他领导下的城市也能焕发出新生。

　　然而现在，西装烂了，全是泥和血，隐隐还带着骚气，似是动物排泄物的味道。

　　“赛托……赛托……”

　　荣莛攥着栏杆，抖着手伸进笼子，摇晃赛托的肩膀。

　　“我来了……我来救你了。没事儿了，你再撑一小下……”

　　在他的剧烈摇晃之下，赛托微微动了下，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苍白无神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荣莛的脸上。

　　“……他们拿我出气。”他干涩的嘴唇动了下，“他们竟然拿我出气……这个石陲要塞，我花了一辈子辛苦经营……可他们……这就是我如今的下场……”

　　荣莛的睫毛颤了下，一滴泪滚落，砸在冰冷的栏杆上。

　　赛托喘息着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怨怼悔恨。他忽然攥住荣莛的手腕，扬起声音，如同回光返照般喊道：

　　“……我真后悔！好后悔……不该——不该让你们进入石陲要塞。”

　　如果没有九天，没有5万叛出帝国的omega，石陲要塞还会是当年那个贫瘠落后的小城市，没有任何人在乎。

　　可起码，它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而非像现在一样，分崩离析，满眼焦土。

　　当时厌弃的现状，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荣莛的心中大恸，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剧痛起来，每根神经都在发抖。懊恼、悔恨、愤怒、质疑，所有负面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他脑海中有无数盘旋的厉鬼向他尖笑，他想捂住耳朵，却根本阻拦不住。

　　荣莛，你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以为你是英雄，可你害死了所有人。

　　又有人拽着他，将他拖离铁笼。荣莛剧烈地喘息着，手挣扎着握紧了枪，在那一刻他脑中的鬼魅战胜了理智。

　　他骤然回身，扣动了扳机。

　　……呯！

　　伴随着硝烟的巨响，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之上，令所有人僵立在原地。

　　额头上多了个血孔的omega瞪大了眼睛，仰面向下倒去，噗通一声砸在烈日炙烤的地面上。

　　周遭安静得近乎凝固。

　　紧绷的气氛中，荣莛缓缓自铁笼边站起身。他平直地举着枪，越过倒在地上的身体，转向了另一张脸。

　　呯。呯呯。呯呯呯。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倒下……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枪响和倒地声，如同末日的晚钟，在所有人心头激荡。

　　荣莛一口气射杀了13个omega。

　　他枪口指向的第14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她应该是刚刚成年，两根麻花辫松散地扎着垂在背后，圆脸还未褪去婴儿肥。面对冰冷的枪口，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脸上却满是倔强，双眼中噙着呼之欲出的泪水。

　　荣莛用枪指着她，半晌没有开枪。女孩一开始还勉强镇定，随即渐渐崩溃了，最后嘶声大喊道：

　　“杀、杀了我！你快点开枪！我宁愿是死！也不想和alpha生活在一起……！”

　　呯。

　　弥漫的硝烟之后，狰狞的表情凝固在了她的脸上。眼中似还有茫然和恐惧，她已仰头向后栽去，尸体狠狠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荣莛持枪的手垂下。他满身遍布血污，秀美的面孔面无表情，一步步向人群外走去，如同鬼煞。

　　“开枪！”他骤然大吼，声音回荡在躁郁的空气中。“平定动乱！不惜一切代价！”

　　短暂的寂静后，枪炮火药声在一刹那冲天而起，他背后是一个接一个中枪倒地的声音，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日光与广场。

　　曾经林立的人群一片片倒在他的身后，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

　　而他背对着硝烟逆行，形容萧瑟，周身浴血，如同死神。

　　他手握生杀大权，知道有些界线万万不可逾越，不然就将覆水难收。

　　可今天，他还是把那个界限逾越了过去。前方一片黑暗混沌，他心中充满了焦躁迷茫，不知会发生什么。

　　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