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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幕 ...

  •   东葛梦魇by T-sky
      夜幕
      昏暗的夜幕下有一间酒吧伫立在街道的东南侧。
      繁乱的人影从酒吧敞开的窗户中透出,泛着叫人感到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吧台旁站着一个面目不甚清晰的人,从那人佝偻的背影来看,他已经很老了。
      吧台旁围聚着乌鸦似的黑压压的人群,模糊的低语穿插在人群间。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吧台的侍者要酒,老人颤巍巍地扶着吧台,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摔倒,他拄着一根生锈的铁拐,身后跟着一条疲塌的软毛狗,那条狗耷拉着长长的耳朵。
      老人找了酒吧的一个角落坐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孔依然是模糊的,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又像怕遭风寒似的裹紧了毛衣。
      老人摊开一张发黄的报纸,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了老人对面。
      老人沉默了片刻,捏起一支钢笔,在报纸上写下了一行歪歪斜斜的话,然而字体却是苍遒有力的。
      笔几乎要从老人弯曲的指节中滑落出来,但他终于放下了笔。
      黑色的墨水从笔头中渗了出来,随笔身倾向一边。
      “您已经知道…”老人有些气喘,他的呼吸里隐约有些酸腐渗入酒吧里的空气中,“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编辑。”老人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接着用力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想拍拍卧在他脚旁的软毛狗。
      “您在东葛路从事写作已经多年了,我听说过一些有关您的情况。”中年男子浅嘬了一口酒,用尽量恭敬的语气对老人说话。
      老人的眼睛隐藏在阴影中,但中年男子感觉老人吃力地笑了,似乎有些难堪。
      树根扎得越深,离阳光越远,是这样吧?
      在酒吧重重人影间,中年男人似乎从老人蠕动的嘴唇中读出了一句话。
      “编辑…”老人开始抽气,“您一定没见过…像我这样…高龄的人在街旁卖血…”从老人逐渐加重的喘息声中,中年男人听到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从偏僻的乡下来到了这座城市,她的丈夫已经死了,给她留下了三个半大的孩子。
      少妇没念过书,她一心希望自己的三个孩子将来出息,读高中,或许还有大学。
      在那个偏僻的乡下,她生活得很平静,但却带着她的三个孩子迁入了繁华的都市。
      不久,她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给东葛路里的一户人家做保姆。
      “我…就是这样…和她认识的…”老人咳了几声,似乎胸口闷有一口浓痰。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等待老人再次开口。
      当保姆的工钱本来就没有多少,供孩子读书就更是窘迫,更何况,对少妇来说,她所要应对的是三个孩子。
      那户人家的孩子对少妇并不友好,城里人总和乡下人有层隔阂,少妇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鄙视。
      某天,天气阴沉沉的,顷刻间豆大的雨滴打在了窗檐上。
      由于疏忽,少妇没有把书房的玻璃窗关上,也没有把晾在天台的衣物收下。
      书房中安置着两台电脑。“你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阿姨。”一个带刺的童声传入了少妇的耳朵。少妇有些紧张,她不安地用碎步跑入书房,在看到湿透的电脑布盖时,她动作僵硬地撞到了一堵斑白的墙壁上。
      “你为什么不关窗?我记得妈妈好像跟你说过,啊?”那懒洋洋的音调把少妇含在舌尖的抱歉硬抵了回去。
      当湿淋淋的布盖被浸在水中时,少妇静静地看着自己年轻但却粗糙,布满裂痕的双手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说,东西收了吗?阿姨。”那个孩子的提问方式并不友好,“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只能让爸爸另外雇佣一个人了。”
      少妇通红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近乎慌乱地跑向天台,却发现那户人家的孩子搁在天台上的那双鞋有一只不见了,一床淡蓝色的被套随风坠到了楼底。
      少妇左手拿这一只鞋,怀中抱着一沓湿透了的床单,眼神空洞地走下了楼梯。
      乌云翻滚的天际中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雷声,仿佛舞台剧的惊人效果。
      少妇走进御洗室,开始搓洗那些花花绿绿的床单。
      第二天,少妇领着一张皱巴巴的10元钞票离开了那户人家。
      她回到租房,看了看相拥着紧挨在木板床上的三个孩子,抱起堆砌在床边的衣物走向了狭小的卫生间。
      她的第二份工作仍是保姆,不过这回是到一个中年男性的起居室工作。
      一天下午,那名中年人把她推进卧室,并拉上了窗帘,卧室里顿时黑乎乎的。
      她感到有人强硬地锹开了她的嘴唇,一双手在少妇身上胡乱抚摸着。
      少妇颤抖着,拼命挣开压在身上的重量。
      一个声音幽幽的在她耳旁说:“别乱动,小妞,一会儿我就给你支票…”
      少妇从男人的卧室里走出时已是傍晚了。
      她谩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怀里还揣着一张发烫的支票。
      “妈妈,妈妈…”少妇最小的孩子听到开门声时便扑倒在站在门口的少妇怀里。
      “妈妈,你在哭。”孩子注意到了少妇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和眼角大滴的浑浊泪水。
      “傻孩子,妈妈没哭,只是洗了脸。”
      孩子小小的手轻轻触摸着少妇的脸颊,“不过那些水好热呢。”
      少妇抱紧自己的孩子,麻木地说:“只有雨水才是冰凉的,真是…傻孩子。”
      “妈妈很累吧?明天还要上班吗?”那个孩子天真地问。
      “不知道,但妈妈很累了。”少妇疲惫地说,她握紧孩子小小的手,“但是…妈妈一定会让你们上大学的。”
      “或许…她…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完成她没有…完成的梦吧?”老人吃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晃了晃放在桌上的钢笔,“后来,我看到…她…从一家发廊出来…”老人靠在椅被上喘气,趴在他脚旁的软毛狗发出一声低呜。
      少妇每天频繁地出入发廊,重复着前一天的工作。
      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三个孩子先后进入了高中,而后升入了大学,而她却离原本平静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起初,她还能定期寄钱给她的孩子,但她逐渐老了,额头上的每一根皱纹都意味着钱数的减少。
      终于,她在一个冬季离开了发廊。
      “后来怎么样了?”编辑交插着十指。
      老人晃了晃头,怕冷似的握紧了酒杯,“后来…我在秋末…寒风凛冽的街头又一次看到了她…”
      秋末的街头一片萧然,一个老妇坐在街头,她身上裹着破旧的棉袄。
      她在接头卖血,眼神中是一片茫然。
      一个老人向她走去,他身后跟着一条软毛狗。
      “你的孩子们都出息吧?”老人问。
      老妇一振,脸上出现了一抹兴奋的红晕,“都大学毕业了,有了事业,其中有一个还要买房子,那孩子快结婚了,其他的两个已经有了孩子…我这不…赶明儿寄钱给他们。”
      “他们时常来看你吧?”老人又问。
      老妇的嘴唇抿住了,“他们…忙。”她笑了,可是面色很苍白。
      顷刻,血色又涌向了她苍白的双颊,“我总不能要求他们…孩子们忙是好事儿呀。”
      她低下头,似有些酸楚,“毕竟我曾经做的工作…”她许久没做声。
      “呐,买血吗?”老妇又抬起了头,她手心一凉,抬起时,却看到手上多了一枚银币。
      “这是给我的?”她哆哆嗦嗦地问。
      老人点点头。
      一滴泪水划过老妇皱巴巴的脸淌在地上,“我那三个孩子…又年轻,又活泼,他们还给我寄照片呢…”老妇语不成调地说,“我总是…随身带着他们的照片。”她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了三张还很新的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有着一个很清秀的中年人。
      老人对着照片注目了片刻,又把照片还给了老妇。
      树长得越繁茂,根便扎得越深,越远离阳光。
      所以,每当我看到那些弯曲粗糙的灰暗树根时,便想到了一个曾经相识的妇人。
      老人说完这段冗长的话,又疲惫地吸了一口气。
      中年人看到他用拐杖支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今晚我累了…”老人踢了踢卧在他脚边的软毛狗,狗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那么,再见吧。”
      他顿了顿又说,“编辑,说不定…有一天您也会出现在我的小说里哦。”
      中年男子听出了老人话里的笑意。
      老人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拥挤昏暗的人群中,他身后跟着一条软毛狗,耷拉着两条长长的耳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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