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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云浮纪事·将军令·敕勒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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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情又说回到了去年的逐鹿狩,由舒尔茨一狼刺挑开了魁狼的天灵盖说起。
没有了大沧江海勒图参与,塔城队伍难得夺了一次魁,虽都知道这魁首只是一时,明年等大沧江海勒图回到赛场,这魁首得还回去。便是如此,他们也决定纵酒狂歌,先大肆庆祝一场再说。
那夜父子几个喝得宁酊大醉,年轻人照例是要出去寻欢,找合适的对象做人生之美的交流。
而苏里曼虽值盛年,却因平日间政务繁杂,自觉精力不济,早没了那份心思。所以感觉到略有醉意后,他便前往自己大帐之中休息了。
或是梦中醉意深沉,又或是轻睡浅起,半梦半醒。只知大约夜将过半时,他忽而惊起直觉肉疼,随即起身查看,只见一条手掌样长,拇指粗细的古怪蛇虫爬在腿上,咬住了腿肚子!
那虫子色彩斑斓,当时吓得他伸手去打,不想那蛇或是虫得什么的东西不经打,一拍之下砸成了稀烂。而几乎是转瞬,便有舒尔茨听见响动从外间冲进帐,关切询问:“怎么了,阿父?发噩梦么?”
虫子被砸烂了看不清形状,但睁着酸涩双眼看了伤口,见没有咬得出血,只是破了油皮,便略微心安,至少不是毒蛇。拿烈酒洗过伤口躺回去接着睡,舒尔茨却拿酒壶在旁喝起了酒,他有些忧心是不是嫡次子又要逮住他追讨塔城分治,一面却开始觉得身上燥热,一颗心跃动不已。
初以为是他夜间喝酒喝上了头,想叫人弄点醒酒茶汤来漱漱口,下一刻就发现自己不受控一般和什么人滚到了地台中央,那一刻只觉浑身火灼,不开胯透风整个人都难受。
苏里曼说到此处暂且停住,像是突然间加剧了阵痛,躺在床上将浑身紧紧绷住,双腿颤抖着踩住了两个助产士,狠狠憋住了一口气往下挣过许久,才又开始叫唤:“唉呦,这疼啊!祖宗你快出来吧......啊啊!疼死我了!”
岑蝮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狠狠吓了一跳,跟着却看苏里曼方才的挣动将胞宫撑到了五指,疼了这么半宿总算是有些效果,抑或是先前灌下去的催产汤水起了作用,只见随着逐渐加强的宫缩,有清亮液体混着一线血水往外溢了出来。
不知煎熬多久才到这一步,总之苏里曼的羊膜终是破了。
然而被这样一惊,再加破水之后内帐里的腥膻味加重,岑蝮的恶心又涌了上来,伴着苏里曼数次痛叫呕了几回,岑蝮听到他冷冷笑问:“呵......你肚里,这个......是自愿的么?我可要......呃啊!提醒......你,舒尔茨这畜生,不是什么好东西!”
岑蝮呕完了,伸手抹净嘴边吐沫,道:“唉......你不用管我,你先把肚子里的生出来再说。”歇过片刻他接着先前的话题又问:“你当时不知道是舒尔茨吗?”
苏里曼这会儿疼得没什么间隙了,便只能喘着回答:“啊!当时......确实,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像中邪一样!只觉得......就想和身边那人交往,这世上除了这个人......呃啊,就再没有,值得为之交往的人了!啊!”
岑蝮点头表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问:“那头狼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是舒尔茨?”
许是折腾得累了,苏里曼闭眼休息许久,才吞吞吐吐答了岑蝮的问题:“次日酒醒,舒尔茨带了油茶来敬,说了些......昨夜不该邀我拼酒的废话。彼时我......尚以为那不过一场醉后春梦,未知是舒尔茨那畜生做的局,以为是我自己酒后失行......和不知什么人做了一场,尚安慰他,此事权当无事.......没想到,呃啊!”
岑蝮又点头,跟着问:“结果呢?头狼何时将他识破?”
苏里曼在那里屏住呼吸用力生产,肚皮便随着他动作渐渐往下行,然而数次只是挤到了胯骨便停,半途而废。
岑蝮看了这白耗的气力替他可惜,便好意提醒道:“头狼,这样不行。前头那道关你总归要过,胎头大小是个球,不狠狠疼一回你生不下来!”
苏里曼试了几次生不下来,此时也有些泄了气,歇了片刻只接着前头的问题答道:“我当时......当时安慰舒尔茨说无事。不想......呃啊,转过数月来,居然腹中结了胎块。初时气味尚浅,并不能分辨父族,为免麻烦,我便找舒尔茨......要他去想办法,呃,想办法弄掉。实在不成的,就找人去打听那晚究竟是谁,毕竟......毕竟孩子总要有爹。”
后面的事情岑蝮从舒尔茨那里听了全程,便帮他接:“舒尔茨找了人族药贩子,谁承想孩子没打下来,还折腾头狼半条命,转过头来孩子越长越大,将气味一对比,居然是舒尔茨的种?是不是?”
苏里曼气得面色铁青,不出声便算作是默认。
岑蝮却自言自语:“确是奇闻,但这事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什么断片酒能这么厉害,让头狼连自己嫡子都分辨不得?真让旁人晓得了,只怕只会说是头狼不知羞耻,父子乱性,毕竟孩子是铁证。”
苏里曼被他这话激得面色潮红,当然也有可能是疼的,只见他一声呜咽,猛然从产床上挺起腹,悬空了双股,便如岑蝮所说那样,换了姿势要一鼓作气。然而不知是不是他这年纪到底不适合再生育了,抑或是先前的打胎对身体造成了伤害。只见左右腾挪,激痛不断,呻吟之声高企,他那肚子却仍旧挂在腰上,毫无进展。
这般一折腾,几个助产士就有些按不住,高声招呼来人帮忙,岑蝮就在旁站,便只能义不容辞,一步上前摁住了苏里曼一条右腿,帮着向两边掰开到极处,只见绒毛丛中一条张开的血色狭缝内隐约探出了一小块染血头皮,那头皮皱皱巴巴,细看尚能辨出缕缕毛发,是孩子脑袋拨露了。
这一阶段或是整个第二程最难受的部分,毕竟那是一个比普通醋钵还要大些的物什,要穿过母体不算多大的闭孔,就要硬生生顶开原本闭合的联合处,是一种分筋错骨之痛。
学武的人都未必能忍,在狼族却几乎人人要忍。
塔城头狼忍的了前半程,到后半程属实忍不了,若此时有人从帐外路过,必然听见内里塔城头狼的高声呼痛!
岑蝮一面在旁反复喊着:看到头了,就快了!一面望着叫得声嘶力竭的苏里曼,不禁心头生出一丝寒。这才是真疼啊,而此时最该在身边陪护的孩儿父亲却始终缺席......也怕是将要一直缺席了。
这辛苦产痛不知折磨了苏里曼多久,久到岑蝮摁住他腿的双手都开始发酸时,塔城头狼才终于从那血色狭缝之中,将又是兄弟又是亲子的一个胎娩了出来。
为什么说是胎而不是孩子?
岑蝮只低头望过一眼就觉身上凉,一哆嗦收了手,蹬蹬蹬倒退了三大步。
那新娩的男胎既不会哭,也毫无气息,浑身赤一块青一块紫一块,白的胎脂混着的血涂了满身,但看起来最糟的还是它脖子上挂住的脐带,已经没了该有的尺寸,抻长成了细细一条,死死勒住了那胎的脖子,将它在其父临产之际活活勒死了。
这一场艰辛分娩的结果,是苏里曼痛苦挣扎半日,却生下来个死胎。
已然疼到虚脱的苏里曼喘息过后不曾听到哭声,便虚弱询问情况如何,那几个助产士对那死婴努力施救,拍打许久未见复苏,不仅面面相觑,不敢出气。
缓过神来的岑蝮只能强压住心头呕意,站定了替她们答应:“是个死胎。还请头狼别太介意了,真要活下来......也是个麻烦。”
他自觉若是自己生下个死胎,或许会很伤心。毕竟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对舒尔茨再有恨,腹中孩子陪伴了八个多月,再怎么样也有感情,更何况分娩这么一件辛苦事情,活活疼了这么久却前功尽弃,属实不值。
换了是他岑蝮,或许会大哭一场,跟着可能有旁人劝慰,说才娩了孩子就哭,对身体有害。
可苏里曼在得知自己生下了死胎之后,便沉默下去没有任何回应,几个助产士见他情绪无有起伏,便大着胆子要替他清理秽物胞衣。刚往肚皮上按下去,便听苏里曼高声喊了一句:唉呦,疼啊!随后即刻被按得从产床上弹坐起来,捂着肚子左右滚过,又倒了下去。
倒下去时,能见从先前娩出死胎的细缝处,又有什么血色物什在慢慢娩出。
整个过程苏里曼几乎没工夫喊疼,只是口中呜咽着,嗯嗯啊啊随着本能用力,约莫有一小盏茶的功夫,那东西同胎盘一起掉落在产床,岑蝮这才看清,那是连着胎盘的半具胎尸!
这一看不仅是身上发凉,只觉整个人都乍起了!
按这情形看,苏里曼当时要舒尔茨帮他打掉孩子,孩子并不是不曾打掉,而是打掉了其中的一个,活了另一个。死胎留在宫腔内被另一个渐渐吸收,长在了胎盘宫体上,而另一个叫这多余的胎块勾住了脐带,才在临盆前被生生勒死!苏里曼疼痛许久不见破膜,也是因为他怀住的孩子早就胎死腹中,并不能随着父体宫缩做出相应调整下钻而致。
这一下真是忍不了,他双眼一黑就往前栽,再等清醒,是两个助产士将他扶到了椅子上休息。剩余那几个助产士一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产床上那些秽物,一面高叫着:不好了!狼主子大出血了!
岑蝮躺倒在椅子上暗自想道:阿克猹......这下如愿了。
也叫他不禁想问:事情,是否真如阿父所料,会往另个方向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