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扇影》醉酴醾

11、第 11 章

　　顾怀灵道：“朝堂上的事，我也不太懂。可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王姝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管他呢，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长乐郡主被许给了你哥哥，据说还在家里闹呢，偏生世子现在又不在，也没人替她做主。再想想苏姐姐，死了的李姐姐，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我真不知道嫁人有什么意思。苏公子跟我也算是青梅竹马，可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我的心也淡了，这婚事能解就解，不能解就拖着也好。”

　　顾怀灵勉强笑道：“你能这样想，也挺好。”

　　这时下人来报安王回府，王姝担忧地看了顾怀灵一眼。顾怀灵面无异色，对她柔声道：“你去吧，改日再来陪我说说话。”王姝这才离去。

　　这次还没走到迷芳院外，就看见安王匆匆地冲了进来，看见她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直接往顾怀灵房中去了。王姝心下不安，但也无法，只有记挂着晚间再让人来安王府看看。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景王妃已逝去一年多了，朝中又发生了好几件不大不小的事。首先便是柳延祚上疏乞骸骨，魏元帝不批，反倒是将柳盈盈赐婚给了景王。柳家众人有喜有忧，景王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行为愈发放诞起来。再一件，是江正元在岭南接连立功，在蛮族中威望很大。节度使崔国渝为其请功，朝廷将他升为从二品按察使，这升官的速度简直前所未有。而郦宗之在河内治水安民有功，已经被调入工部做事，前途大有可为。

　　等到年底的时候，琼海港口传来喜讯。萧照带着船队从海上回来了，说是不仅将丝绸瓷器茶叶等运到了印度、爪哇、暹罗等地，正回程时遇见大风暴，飘零许久之后竟然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国度。那个国度盛产黄金、宝石，人都是黑色的，长得很奇怪。萧照费了不少力气，同当地土著相处融洽了，用剩余的不少中土特产换来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萧照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据说在东海时还碰到了一些流亡的倭寇，萧照以一当十地竟将他们全部歼灭。这下子，魏元帝就算再怎么不喜欢穆王一脉，也对萧照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他心中不快，只有把萧宜光叫来训斥一顿，若不是她，萧照怎会有如此出风头的时候？

　　柳家在柳灏出事的时候被打压得挺厉害，但柳延祚回京之后，几次有致仕之意而帝不允之，京中原本依附于柳氏和景王的世家大族们也都纷纷觉得又有了倚仗，故态复萌起来。

　　在太熙三十年秋的时候，景王因不忿中秋宴上魏元帝对永王赞赏了几句，而呵斥自己行为不端，结党隐私等等，竟然越过柳延祚勾结了柳家部将，带着京畿大营的三千铁甲逼宫谋反了。

　　萧宜光简直不知道这位兄长的智商是不是都被酒虫吃了。景王的人还没攻破宫门，就让神策军并千牛卫歼灭大半，景王伏诛。魏元帝大怒之下，一杯毒酒了结了柳贵妃的姓名。总算柳延祚自从回京之后就同景王极力撇清关系，柳盈盈也一直拖着没有嫁给景王。魏元帝想来还是顾念了一点儿君臣之义，只将柳延祚贬为庶民，和柳盈盈一起驱逐出京。至于柳家的其他人，全部交给大理寺和刑部按律法处理。

　　这件轰轰烈烈的景王谋反案，到后来竟牵扯出永王怂恿的证据出来。永王虽秉性寡断懦弱，但他身边的苏祐等人并不是吃素的，朋党一旦结下，就没有干净的可能。往日的旧账被翻出，永王被褫夺了亲王头衔，圈于章台之下，苏氏一族也多被贬谪打压。

　　萧宜光在城门外十里长亭之中，心情复杂的望着燕洙远去的背影。她想不到为什么燕洙这样聪明的人，也会牵扯到永王那些账里。燕洙在景王谋反一事中出力不小，然萧宜光抱着一丝私心，还有贝哲念着燕洙素日的情谊，终究是保了他一条性命，只是将他发配到西北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林重华强忍着把萧宜光的头按在怀里，不准她再看燕洙的心情，对她说道：“天寒风大，我们回去吧。”

　　萧宜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此时又是隆冬时节，天上黑云压城，大雁的踪迹都没有了，她裹紧了黑狐裘，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若说这三年来有什么最让她难过的，那便是自己的好朋友顾怀灵了。有一日萧宜光去京畿大营办事的时候，半路上被王姝拦了车架。王姝满面是泪地请求萧宜光救救顾怀灵，萧宜光这才知道顾怀灵的心病到了何等地步。

　　顾怀灵的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割痕迹，有深有浅。她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萧宜光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折磨安王还是在折腾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安王竟还不放过顾怀灵，把她囚在府内，一步也不准离开。

　　就算是自己的哥哥，萧宜光也气得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她指着安王的鼻子大骂道：“你是想让她死吗？她早就告诉过你她有洁癖，你跟她成婚前不就知道了？如今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不放过她，你别让人都看不起你！”

　　萧晔抱着头，悲愤交加地哭道：“我离不开她，离了她我还不如去死！就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她就不要我了，我哪里受得了！”

　　萧宜光说道：“莫名其妙的女人？那好，我去南风馆找几个男人来讨怀灵的欢心，让他们把你跟那些女人做过的事都做一遍，你觉得如何？”

　　萧晔愤怒至极，叫道：“你们一定要这样对我？宜光，你是我亲妹妹，你竟然不站在我这边？”

　　萧宜光看着萧晔大嚷大叫歇斯底里的模样，往日那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闲云野鹤一般的安王爷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是龌龊自私的可悲男子罢了。

　　萧宜光不管萧晔的强烈抗议，把顾怀灵送出了长安，并且不让萧晔跟着。王姝陪着顾怀灵，她眼眶红红地对萧宜光说道：“我已经同苏玄贞解除了婚约，家里乱糟糟的，跟怀灵一起去散散心，顺便还能照顾她。”

　　萧宜光第二次站在长亭外的时候，心里是更加迷茫的。旧时的朋友，死的死，散的散，一个个都面目全非了。林重华在一旁看着她，这个男人日后会怎么样，萧宜光不愿意去想，也有些不敢去想，暂且这么过着吧。

　　又过三年，魏元帝感觉身子衰败了下来，立了年仅八岁的益王为太子。此时江正元、郦宗之都已入了内阁，苏玄贞由于永王的关系，官职未得提升。但其人面如玉，身姿若仙，依旧是长安少女们心中的第一公子，等换了新朝，想必前途也会一帆风顺，大把人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

　　萧宜光渐渐退出了权力中心。魏元帝虽然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帝王，但两个儿子一个兵败身死，一个永不相见，他总算对萧宜光起了一丝怜意。再加之萧宜光向来谨小慎微，对自己又是恭顺孝敬，魏元帝对萧宜光的退身之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太子十三岁时，魏元帝驾崩。萧宜光忙完魏元帝的丧礼，将承天印交出，同林重华一起离开了京城，从此萍踪浪迹，放马天涯。

　　他们在江南碰到了顾怀灵和王姝。这时顾怀灵已经恢复了健康，鹅蛋脸儿红扑扑的，仍旧是当年好女儿的模样，而王姝则嫁给了一个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公子。那小公子比王姝还要小三岁，唇红齿白，面若敷粉，漂亮得跟个姑娘一般，只是看着王姝笑。萧宜光有些讶异，顾怀灵悄悄地凑萧宜光耳边说道，这小公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小孩子一样，却只听王姝的话。

　　萧宜光感叹不已。林重华见她看那个小公子和王姝许久，心中有些醋意，也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也只听你的话，不要羡慕别人。”

　　萧宜光白了他一眼，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来。

　　或真或假，也许他们最终能够相守一辈子吧。